断簪记-第4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就被骂来骂去的,现在已经是脸皮极厚,随便怎么说,就是不改。如今姚氏一看贺霖鸿就心烦!话里也常说罗氏有貌无德。
相比之下,贺云鸿简直就是贺家最完美的儿子了,天才儿童就不说了,十二岁就下场,十七岁点了探花,更难得的是,其为人也练达明晰,虽然年纪轻轻,就能不动声色,谈吐间,既如春风拂面,又似暗含冬日冰霜,不容人小觑。才入吏部不久,已经将手下料理得服服帖帖。在家中,对母甚孝,对姚氏说话轻言缓语,从不顶撞。姚氏憋足了劲儿要给贺云鸿找个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德才兼备、淑娴知礼的绝色美女。虽然贺云鸿少年时定的婚事因女方患病而作罢,可是在姚氏眼中,贺府门第高贵,贺云鸿惊才绝艳,绝对不愁再寻到一门比潘家更好的亲事!可谁知,皇帝竟然在殿上给贺云鸿指婚了一个野姑娘山大王!听说相貌还丑陋无比!姚氏闻报,心头大痛,昏了过去。
贺相与贺云鸿进了姚氏的院子时,就见院子里站了一列丫鬟婆子,再进姚氏的外室,里面也有十来个下人,个个肃立。
姚氏的卧室里,姚氏贴身的两个丫鬟靠着墙壁站着,赵氏和罗氏在姚氏床脚拿着手帕擦眼泪,连一向吊儿郎当的贺霖鸿都满脸紧张地站在床边。他见父亲进来,忙让开地方,贺相在床边坐下,拉起姚氏在外面的手,轻声呼唤:“夫人,夫人呀!”
贺云鸿知道母亲是因自己的婚事而受了惊扰,在床头单膝而跪,也连声叫着:“母亲!母亲!”
他的婚事一直是母亲来操办着,原来与太傅潘家的亲事,是母亲千挑万选为他定下的。那时他被安排着见过潘大小姐一面,潘大小姐号称京中第一美人,生得面白如雪,瓜子脸,大眼睛,樱桃小嘴,果然丽颜动人。她身材纤细,步履缓慢,举止柔和,绝对名门风范。两人一见,潘大小姐就粉面含春,娇羞低头。后来,母亲还让他看了潘大小姐写的诗,不过是闺中女子的那些小轩窗,明月光,杨柳枝梢,春意浓,秋风愁人之类的话,可是字迹娟秀,作为女子已是难得。贺云鸿虽然不曾动情,但心中还是满意的。
可是谁知潘家一知太子亲政,就毁了婚约,让他深感不耻,对潘大小姐也没了任何好感,只余了鄙夷。说实话,连带着他对女子都没了什么好感,觉得她们不过是家族的依附,是木偶一般的棋子。
如今,因为一个山大王,让母亲如此痛楚,贺云鸿更觉不值。
姚氏心头疼痛略减,慢慢醒转过来,看见了贺云鸿的脸,立刻眼泪满眶,颤着声音说:“云儿!我的儿!苦了你了!”
贺相摇头叹息:“夫人,也不必如此,这事并非那么不堪……”
姚氏还是呜咽着:“我的儿!我的儿!是娘的不是!前日我才说刑部萧尚书之女,是兰陵萧氏的后人,只是她父亲的位子不够贵气,我就没有定下来,想问问你的意思……早知道!早知道!那萧氏长得美丽,为人谦淑,我见了几次,真的是不错!儿啊,我好后悔!为娘误了你啊!……”姚氏哭出声来,旁边的赵氏和罗氏忙上前来安慰,也忍不住又落了几滴眼泪。
见母亲如此难受,贺云鸿忍下心中的愤怨,勉强笑着说:“娘,那女子的母亲过去也算救过我……”
姚氏急了:“她母亲救过你,她就非要嫁给你吗?这是什么道理?!她还救过那么多将士呢!都要嫁过去当媳妇吗?!她救了勇王,怎么不去给勇王当侧妃?当妾?!凭什么要你娶她为正室,她也配!她怎么不看看自己是谁?!有这么无耻的人吗?!……”
贺相打断道:“夫人!”姚氏从小娇生惯养,如珍似玉般长大,嫁入贺府后,又夫妻和美,婆婆不久就过世了,从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养得性子依然带着年轻时的任性娇蛮,加上正好五十岁,也是妇人容易焦躁之时,说出话来不忌首尾。赵氏和罗氏都吓得低头不语,贺霖鸿挑着眉梢看贺云鸿。
贺云鸿的脸羞耻得通红,嘴唇紧抿几乎成了一线。他觉得母亲的话虽然偏激了,但也并非没有道理——报恩和婚事可不该是一回事!
贺相见姚氏如此激动,又不敢和她吵,免得将她气死过去,只能叹气道:“夫人慎言哪!此乃皇上亲口指婚,太子助澜,夫人可不要随便乱说什么呀。”
姚氏哭泣着要下床:“我咽不下这口气!不行,我要进宫!我要跟夏贵妃评评理!就因我说了她……她就这么报复我……”说着就要下床。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一起阻拦,姚氏哭着推大家的胳膊:“你们别拦着我!就是我不进宫,也别想让我派媒人!别想让我行六礼之聘!没有三媒六聘,我看她有脸嫁吗?!”
贺相无力地拍着她的手说:“圣上已令礼部安排婚事,明显就是怕我府拖延,此事已成定局。”
姚氏放声大哭,外面有人传报说:“郎中来了!”“御医也到了!”
贺相脸色突然难看:“怎么御医也来了?”他看向姚氏:“夫人!说话要小心,御医来自宫中……”
姚氏接过赵氏递来的巾帕,使劲擦了脸,闭眼倒下,点头说:“我不说什么了,让他们进来吧,我的心悸是老毛病了,过去我发病皇上也曾遣御医来过……”
贺相想说那是过去太子没掌政事,皇上仰仗自己的时候,现在很有可能是太子派来看热闹的,可是看着姚氏有些斑白的发鬓,满脸是哭泣后的湿润,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郎中来给姚氏诊了脉,开了方子,说了些要“平心静气”之类的老话。御医来送了些宫里的药材,转达了一下皇后对姚氏的关怀,竟然真的是来看热闹的!
好容易将他们都送走了,等姚氏安歇了,夜也深了,贺云鸿向父母道了晚安,才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院落。雨石一路跟着他,小心地不发出响声。说来也奇怪,这个三公子其实对人不打不骂,但大家都有些怕他。大概因为他一翻脸,就是让人直接出府,没什么余地。
贺云鸿一进院门,就听见一片:“公子回来了!”的声音,过去他听惯了,可是今夜,他莫名生厌。他走入正房,一大帮丫鬟们就在贴身丫鬟绿茗的带领下围住了他,帮着更衣换鞋。
贺云鸿一眼看到绿茗眼睛肿着,脸上还残存着泪痕,心中生怒——我竟然要让你们可怜吗?!等衣服换好后,冷冷出声道:“都下去!”
绿茗惊讶,眨着泪眼说:“公子,晚餐已然备下了……”
贺云鸿本来误了晚饭,有些饿了,但是看着这帮人凄凄惨惨的神情就情绪恶劣,不耐地一皱眉,绿茗赶紧弯腰,示意丫鬟们跟着自己退出了屋子,自己守在了门外。
贺云鸿走到桌边坐了,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皱着眉读了会儿,怎么也没读明白书里写的是什么。他抬眼看着桌上的灯火,沉默许久,深叹了口气,扔下书站了起来。他真觉得饿了,可就是偏拗着不想松口,让绿茗来服侍他洗漱了,直接睡觉。许是因为肚饿,他这一夜辗转反侧,也没睡上几个时辰。
第27章 谈话
勇王躲了凌欣两天,终于同意见凌欣了。
凌欣到了勇王的书房,向坐在书案后的勇王行礼。书房里弥漫着股檀香,屋中一水儿的红木家具,配上架子上层叠的古籍,特别高大上。
坐在边缘雕花表面锃亮的书案后的勇王柴瑞,已经完全恢复了容貌:面容英朗,双眉如裁,有锋刃之形。他头带着金冠,身穿着黄色绸袍,衣袖和下摆绣着七彩祥云,从头到脚发散着皇室气派。
凌欣真想还像以前那样随意,出口就骂他一声“熊孩子”,当然,她控制住了自己。凌欣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像在孤峰和山谷中时那样,对柴瑞随意大呼小叫了,勇王摆了她一道,她虽然明白他出于好意,可也觉得他不顾及自己的心思,两个人之间多少有了些隔膜。只是,木已成舟,再指责有什么意思?而且凌欣完全能理解勇王的行为——这个小混蛋是个皇子,夏贵妃那么得宠,他一定知道自己能为所欲为,所以就这么乱来。但是,更关键的是,凌欣知道勇王这么干,是出于好意。
前世,凌欣觉得亲生的母亲都能把孩子抛弃,那人心是多么黑暗而不可靠!她觉得养父母是因为积功德才抚养了自己,跟养只猫狗没什么两样。朱瑞是因为自己给了她一生够花的钱才保持了友谊。那些员工是因为拿了自己给的高薪,才努力工作,对自己言听计从。反正洪洞县里无好人……
可是到了这里,她是实实在在地依靠着别人的善意才活了下来。韩长庚与她素不相识,出于同情挺身而出。韩娘子和她没有血脉之缘,也不是为了攒功德,却真心地对她好,与他们姐弟同上了云山,那时韩娘子可并不知道云山寨会发达起来。这么多年来,凌欣和弟弟身上的衣装鞋袜,都出自韩娘子的手。杜方就更别说了,是侠义之人的典范。那一口一个“黑妹妹”的杜轩,的确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般爱护。当初那些在坟前动手的百姓们,和她无亲无故,却为了她上前阻拦刺客……
所以,她的想法变了——亲妈亲爹都不爱你,别人要是对你好,你就别挑三拣四的了!这世上没人欠你的!要好好珍惜别人的好意!
凌欣垂头丧气,对勇王无力地说:“我只想来说声谢谢你。”
柴瑞一笑道:“难得姐姐谢我。其实,许多人都该谢我的,只是他们还不知道罢了。”他示意凌欣坐下。
凌欣坐在了书案前,咬了下嘴唇说:“不知你的那位云弟……”她本想说,不知道你的云弟是不是想要这门婚事,可脸一红,实在没法说下去。
柴瑞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摆手道:“你不知他,我自是知道的。这对你们两个人都是好事!”
凌欣还是忍不住笑了:“你才多大,说话像个媒婆……”还没说完,她赶快停下,不好意思地看柴瑞。
柴瑞抿唇:“姐姐竟然怕我了?”
凌欣叹气:“所以我想回云山寨呀!其实我挺怕权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说漏了嘴惹祸了,你知道天高皇帝远是什么意思吗?”凌欣知道自己因为没把权贵放眼睛里,就总做不出奴颜卑膝的举止,弄不好会惹麻烦,该远远避开,但这话是不能明说的。
柴瑞哼了一声,“姐姐别想逃了,京城才是你的用武之地。”
凌欣抬眼望了下天,柴瑞摇头:“我知道姐姐喜欢云山寨,要把云山寨弄成个中康什么的……”
凌欣忍不住笑了,柴瑞也笑,“可姐姐,那多乏味!你天天就是赚钱养活人,一辈子待在那个小地方,日后一句话就能把姐姐一生说清楚了——梁姐儿,云山寨主的姐姐,将云山寨建成了个中康山寨……”
凌欣一瞪柴瑞:“我看不出你倒是能挤兑人了!那样不好吗?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你没听说过平淡是真吗?”
柴瑞啧了一声:“姐姐要是没有遇到我,当然能那么过。可是姐姐遇到了我,那姐姐就有了其他的选择。”
凌欣作揖:“殿下!我不想要其他的选择!我喜欢当山大王啊!”她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她忙抬头看柴瑞,怕他生气。
可柴瑞只呵呵一笑:“那是因为其他的选择更难吗?姐姐怕了?”
凌欣一愣,柴瑞将手掌向下,平放在书案上,摆着架子说:“姐姐也不该总觉得别人都不懂事,我其实很明白的,姐姐莫小看我。”
凌欣眨眼:“我……我哪敢小看你……”小看了如何?只是不敢告诉你。
柴瑞挑眉:“你是不信我吧?那我跟你说个道理,我母妃早就告诉我了,有几条选择的路时,别选容易的。”
凌欣瞪大眼睛问:“所以你母妃选择了入宫?”
柴瑞有些得意地说:“当然,父皇说,我母妃当年如仙人再世,丽质天成。我外祖告诉我,我母妃未及笄,求亲的就踏破了门槛。不说别的,东南五州的大盐商,与他是铁打的兄弟,他要是将我母妃嫁给那边的长子,母妃一世富贵,无需有任何担忧。但是母妃来了京城。”
凌欣叹气,一手摸太阳穴:“我没有你母妃那么强悍哪!我为何放着现成的好路不走,走一条难的?”
柴瑞也点头:“是呀,我小的时候也这么问过她。”
凌欣忙问柴瑞:“那你母妃怎么回答你的?”
柴瑞笑着说:“我母妃说,容易的路你什么也学不到。”
凌欣放下手摇头:“可我不想学习了呀!我只想享受!”
柴瑞对着凌欣表情深奥地点头:“我父皇就是这么说的。”
我竟然和皇帝想得一样?!可凌欣不往那边靠,严肃地问柴瑞道:“你难道不觉得你父皇有理吗?他是皇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