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妃君子-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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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柳家小女看中了太子白慕熙,柳将军为难,不知是否该请旨求陛下赐婚,还是他推波助澜,在皇帝面前苦口说了良久,才让皇帝同意。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来,竟断送了整个柳家。他早察觉到柳氏一族北徙,或许没有那么简单,但私心里还是对皇帝存了相信之意。没想到皇帝翻脸无道,杀人无情……
恭王怅然地将手指蜷成圈,在膝头拂了拂,隐忍道:“难道太子尚未死?”
他回京,正巧是听到了太子死讯,虎毒不食子,他压根没想过皇帝会对太子动手。
罗绮的眼波漾开,她有意无意望了眼天窗,因不知太子情况,但想来,莫玉麒既然身在上京城,那么太子殿下,必定是也尚在人世了。
恭王喟然道:“他要回来,这江山自然是他的。”
莫玉麒暗暗道:不是太子殿下的,难道是你的?
恭王没有再多言,拂一拂衣,便让罗绮坐下。两人却不再说这些,只说了一些云烟楼的琐事,莫玉麒终是听得打了哈欠,却强撑着眼皮不肯走。
翌日罗绮从花房出来,正好看见他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房门口,罗绮忍俊难禁,莫玉麒突兀地闯入她的厢房,罗绮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他托住了,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她被按在了门后,她呼吸微乱,盛水的双眸依旧透着一股倔强的光,却见他两个厚重的黑眼,不由笑开,“你昨夜没睡么?怎么精神这样不好?”
莫玉麒皱眉道:“我在你房顶守了一晚上。”
他又补了一句,“以后没事,我每晚都来。”
罗绮笑问:“你想当我的入幕之宾?”
莫玉麒听不得这些话,心道这种地方,难免将他的小春带坏了,他恼火地在她手臂上拧了一把,“你想怎么说都可以,要是想逞口舌之力,我也让你痛快。”
罗绮朱唇微张,想说什么话,却又咽了回去。
莫玉麒搔了搔后脑,“我其实是想问你,如何,如何到了云烟楼,是不是那个恭王逼着你来的?”
罗绮轻轻顿了一下,她说:“他救了我一命,要我如何报答,都是应当的,何况为他做事,我心甘情愿。”
大雨滂沱的夜晚,她从一张破败的草席上苏醒,见到这个慈悲悯怀的男人,他的手掌端起她的脸,对她说“我救回你了”,小春便已不再是小春。她成了恭王的人,在他手底下,她可以无所不从,只要能报恩,恭王安插她入云烟楼习舞,成为上京城炙手可热的花魁,她也在所不惜。
莫玉麒视线一痛,哑声道:“如果,如果昨夜真有人买走了你呢?”
罗绮笃定道:“他不会。”
“如果那个人就是他呢?”莫玉麒忽然暴怒,唇狠狠地堵住了罗绮香艳的红唇,舌不由分说和推拒地挤了进去,罗绮承受不来他这样的冲动和粗鲁,用力地推他,她的力气一贯大,莫玉麒本就受了伤还未恢复,竟被她推得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他沉痛地望着罗绮,她脸色如水,无波无澜地望着他。
“如果是他,我也愿意。”
“你、疯了!”莫玉麒咬牙切齿,“你说过,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不是强迫。”罗绮抬头,镇定的如冰的目光冷冷刺入他的瞳孔,“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柳大人身边留了几年么?”
“因为我从小与我爹相依为命,但他死的时候,我却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是柳大人厚葬了我爹。为了报恩,我什么都愿意做。”
“报恩?”真是个好借口。
莫玉麒恼火地压住她的肩,沉怒道:“你怎么不想着你自己,不想着我!”
他看着她走入那个男人的罗帐,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不能体会!她死的时候,他恨不得提剑冲入睿王府杀了那个人,她也不能体会!她记得她的恩人,记得柳行素和恭王,可怎么从来不会记得他?!
罗绮执迷地望着他,“我不是小春了。”
莫玉麒心痛地拧紧了眉,“若有一日,我也救了你,你还准备,拿几个你来相报?”
罗绮道:“如有那一日,你要想要我什么,我都可拿出来作为报答。”
“携恩欺人,这难道不是逼迫?那个男人他对你没有好心……”
“不会。”罗绮打断他的话,冲他摇头,“他不是坏人。”
莫玉麒妒恨的火浇了油窜起滚烫的火焰,他气极了,抓住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口上,心跳毫无章法,有力地搏动,莫玉麒咬牙道:“昨夜,你在楼上亲我,是怎么回事?那总不能是报恩,小春,你心里明明有我。”
罗绮固执地摇头,一支珠钗从如鸦似墨的青丝里落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她才看到他手背上狰狞如狼牙的伤痕,心酸地低下头,她强撑着一口气道:“我只是为了,让你不扰乱昨夜王爷的事。”
“你再维护他一句,你信不信我把恭王的消息卖给睿王?”他只能出此下策,威胁她。他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那个人一句好话。
也就是如此,罗绮倏忽抬起头,眸含水色,“莫玉麒,你不要做这种卑鄙的事,我会看不起你。”
她眼角的泪让他怔忪着后退,满是震惊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最终,他笑了起来,“好,算我没来过。你放心,我不会坏了太子大事,自然不会动他。你放心,你放心……”
他转过身,那宽阔的背影竟被风扫出一股凄怆和萧索。
罗绮无力地靠住门框,嘶声地捂住了唇。
莫玉麒早知道白慕熙如今已然到了上京城外,但非常时期,他暂且不能去迎见太子,否则恐会曝露行踪,此前白慕熙曾写信送入魏太师府。魏太师德高望重,虽然已年过花甲,退隐官场,但他毕竟是两朝旧臣,门下桃李无数,曾先后教过柳将军、恭王和太子,睿王恐难不将手伸入魏府作歹,因而白慕熙写了那封信,是给魏太师之子魏赦所看。
魏赦早些年在兵部领了一队人马,但后来为皇帝所忌惮,魏太师瞧出了皇帝心意,便让魏赦主动将兵权还给了皇帝。
新帝登基之后,对魏府暂且没有任何处置,不知是有心忽视,还是暗藏后招。
但睿王抢夺来的江山,毕竟不稳,人心惶惶者甚,不服不敬者众。
新帝正在中宫与皇后饮茶,忽闻殿外传来消息,传书交到了手中,新帝的眼色一动,似怒火滔天,皇后问:“怎么了?”
新帝沉怒道:“一帮废物,连群刁民都镇不住。”
这么多年,白慕熙凭借太子之势,在各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脉络网,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人在衡阳时,各地异动便已经纷纷窜了起来,睿王只能打开关塞,放任西来商客入境,叫人乔装改扮,一路南下,顺道将衡阳冲个鱼龙混杂,叫白慕熙难以抽身应敌。
但新帝怎么也没想到的一点,就是他这个“先太子”已经死了,却能在民间激起如此大的反响,永州、荆州、衡阳三地,率先有刁民自发组兵反叛,虽难说没有白慕熙幕后推动,但睿王也通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这群人夺而杀官,大肆宣扬他这个帝位来路不正,若是天下人都如此看他,这个帝位,便无论如何也做得不稳。
根基一旦不稳,便给人可乘之机。先前打退的突厥人,又贼心不死,在北境闹事。北方春旱甚重,饿殍遍野,突厥人是铁了心,一鼓作气要攻下河套,拿下沃土拿到粮食,以养万民。
新帝无奈,只能将十万兵力部署在黄河岸上,先抵御外患,再徐徐图之。
皇后也是聪慧人,单听新帝的口吻,便晓得此次不是小事,定是有百姓作乱。她原本便觉得新帝这皇位得来不正,无论如何,也不该对皇帝公公做那等犯上不孝的事,那是大罪。可是她更晓得自己丈夫的野心,无论如何,那位“先太子”是不能回来同他争夺皇位的,为了这个,新帝可以付出任何惨痛的代价。
新帝皱眉道:“皇后,你觉得,朕该如何做?”
皇后摇摇头,道:“臣妾只读过几年私塾,只知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新帝冷冷一哼,“朕重视万民,可这刁民可曾拿朕当君?他们既然不忠,朕何须仁慈?朕带兵平定北患,靠的从来不是仁义慈悲。”
可那是突厥人,突厥人同你的子民,那是截然不同的啊。皇后暗暗咬住了贝齿。
新帝的众兵把守在黄河之上,此时在上京,唯独禁卫军和手中的私兵可以调遣,荆州和衡阳,已经完全被暴民所控,新帝无法差遣,给附近几座城池的州官下了死命令,然而数日之后收到回音,城中也有乱民反叛迹象,他们正带兵镇压,实在无闲分兵再支援荆州及衡阳,短短数日,连永州也被百姓所控。
但不作为,只能让刁民气焰更盛,新帝只能再拨了兵力前往荆州压制。
柳行素用酒提子舀了一勺清酒,在山中别院,春红千林,桃花深处的一座屋蓬里,用新采的花酿了蜜,在卧房里烧一烧,还是能蒸出仲春的馥郁。
梅先生总算是心愿得偿,喝上了木樨清露,柳行素不会品酒,但也迫切地想知道,白慕熙的手艺怎么样。天下人都说好,那也可能是奉承,而梅先生不会奉承,他的话才可信一些。
梅先生闭上眼细细一品,唇齿之间余香袅袅,他搓了搓手笑道:“总算不辜负了这些木樨花,香醇全在酒中了,那些年我教给他的酒方,还算是听进去了的。”
说起来,皇后酿酒的手艺,最早也是得自他的亲传,可惜他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坛,后来那些酒便全入了皇帝的肚腹之中,譬如牛嚼牡丹,焚琴煮鹤,甚是可惜。
柳行素被他说得,端起酒碗深嗅了一口,浓烈的木樨香和烈酒冲鼻的味道让她柳眉直竖,“我也是个俗人,喝不了这么好的酒。”
“我告诉你个事。”梅先生忽然倾身过来,脸上的笑意却没有褪,“我在衡阳城外的草庐里埋了整座地窖的酒,等你下回到衡阳,便将它挖出来给你夫君。”
“先生?”柳行素微愕,“你的酒,何不自己去……”
梅先生拂了拂手掌,无奈地一笑,“我怕是再也回不去衡阳了。”
“先生你要去哪儿?”柳行素惊讶地望着他。没听说梅先生要远行,难道梅先生医治白慕熙之后,另有打算?
梅先生低下头,笑容沉静,有看破岁月的从心所欲,“我找到,医好公子的药引了。”
“先生,那是喜事,莫非你想在医好阿熙之后离开?先生要行走天下去悬壶济世么?”柳行素莫名,心中隐隐约约有个想法,也许梅先生找到的这个药引子,十分可怕。
梅先生摇摇头,微笑道:“你过来,我同你说。”
那一晚,柳行素心情沉重地回房,白慕熙似乎已经安歇了,她剥下外衣躺上床,被一双没有任何预兆便伸过来的手臂搂住了腰肢,柳行素轻声道:“你没睡着?”
“你不在,总疑心你又不见了。”他很少说些这样的话,柳行素只觉得耳热,后颈有细细的呼吸缠绕过来,犹如拴在身畔无形的索,柳行素被他拉入怀里,却背对着他,深夜里微风将花枝在素宣窗上摇曳撒开,斑斓的飞花扑了一层入内。
他的手紧了一分,呼吸温热,就在她的耳根上,氤氲起淡淡的红云。
静谧的夜里传来他低沉细哑的声音:“约莫有七年的时间,每一次睡到蒙昧,总会听到你叫我。可是醒来,身边却从无一人。”
柳行素心软得一塌糊涂,却故意挑眉,“哦,那两朵解语花,都没爬过你的床?”
他有些不悦,手掌盖住了她的唇,低声道:“她们何曾是我的解语花?”
“哦。”柳行素倒是没有疑心过灵珑,她一直以来都自欺欺人得厉害,若是真和白慕熙有什么,断然不会活得如此谨小慎微,倒是那个张扬跋扈,连太子妃也放在眼底的灵瑗,柳行素的唇敛了敛,道,“那灵瑗呢,你和她,到了什么地步了?”
当年她老父腆着脸求皇帝下旨,为她挑个如意郎君,就差没明说,她柳潺非太子不嫁、非东宫不入了,皇帝几乎是被逼着答应了,为了找个台阶下下,便从太后宫里挑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小婢女送入东宫,美其名曰就是,给太子暖床。
所以灵瑗打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前来的。
这种女人,就算白慕熙有心对她敬而远之,她也会不计手腕朝太子爷飞扑过来求怜爱求宠幸。
白慕熙微微沉吟,夜里声音也有低哑,“抱过。”
最多也就是抱过,柳行素还有些难以置信,那灵瑗姑娘是有多大脸,敢日日在她面前搬弄是非?
“为什么抱呢?”柳行素心道是不是灵瑗对你投怀送抱了。
下一瞬白慕熙便掐断了她的想法,“衡阳接到你亡故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回去,只在火场找到一具尸体,我以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