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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有妃君子-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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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曾为他红袖添香,他的字迹凌厉板正; 一丝不苟; 她怎么会认不出?
  “太子有过密令,永州之行前,这是他交给副统领的指令; 为了掩人耳目写在衣袍里边; 副统领便一直穿在身上; 他死后我们整理遗物发现的。”
  这上面确实记着,要禁军手段干脆地处理掉柳家。
  柳行素心里的墙; 犹如瞬间崩坍。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从进入上京以来,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什么?她竟会再一次……
  她连皇帝; 连突厥和其他老臣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怀疑过他。
  可现实至于她,就是如此残酷。
  柳行素走到了山坳口,说不出是失魂落魄,是失望,还是痛彻心骨。她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告诉自己,不论结果是什么,血海深仇不可泯,她做不到经年以后一笑置之,恩仇尽消。
  可是,白石隐居多年,为何偏在此时对她说了真相?他既然能对自己说,又怎么不会告诉别人?柳行素脚步一顿。
  山林间松涛如怒,苍翠欲滴,细细碎碎的打叶声犹如耳边的钟鸣。
  柳行素踅身走回山林,朝着那间松江林海奔去,推开走前掩上的竹篱,茅棚的门大开着,柳行素一脚踩入门槛,只见一双悬着的裹着草鞋的脚,她震惊地掩住了唇,视线渐渐往上,白石笔直地吊在一道房梁上,头套在绳索里,脸色却十分平和,已经气绝多时。
  刹那,山谷死寂,柳行素听到自己压抑的哭泣声。她知道,白石是泄密自杀,他愧疚了这么多年,终于说出真相了,所以他释然地去了。
  柳行素将那件描金的短衫用玄青的包袱裹好了,一步步下得山去。
  身后一片火海,在深林里亮出熊熊的烈光。
  柳行素骑马入城,进了柳府先梳洗打扮了一遭,换衣服时瞧见腰间别的玉佩,她皱着眉将玉佩扯下来便要扔出去,但最终还是紧紧握在了掌心,换了一身茶色广袖对襟软罗华服,宛如潺潺流水,袅袅青烟,发冠簪着玳瑁璎珞,玉石打磨得精致细腻,她在士人眼中一贯是青山风流、少年倜傥的模样,还是第一次打扮得如此华贵。
  她走到院落间,冷冷地凝眉,握住手中的青龙玉佩用力地一掷,玉佩便被送上了房梁。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卫二握着玉佩跳下来,犹自不解,“柳大人怎么将它扔了?”
  他摊开掌心,玉已经碎裂了几瓣。
  那条龙的爪和尾都断了,青玉质朴的光泽,衬得掌心的碎片,十分可怜。
  卫二道:“上京城最有名的工匠,怕也难以将它复原了。”
  “不用复原。”
  卫二一惊,柳行素笑道,“你们殿下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但我不喜欢。现在信物没了,你们也不用在这里继续监视我,早点回去吧。”
  柳大人的笑容冷得令他牙关打颤。
  卫二咬牙,不解柳行素怎么忽然之间态度大改,想了一圈,也只能想到,柳行素或许是因为小春走失遭遇不测的事情而迁怒于自己,便道:“卫二会恪尽职守,誓死护卫柳大人的安全,柳大人大可放心。”
  “不必了,太子殿下的恩惠,柳行素受不起。我同你去太子府说明原委,此后你们不要再来了,否则,我会以窥伺行窃的理由,将你们告上官府。”
  告上官府这么严重?卫二惊诧自己得罪了柳行素,但见她眼光太厉,与往日大相径庭,又不敢多问,只能由着柳行素一路找到了太子府。
  “柳大人,你——”灵珑以为柳行素又来讨要自己了,吓得见了一面,便躲入了后院不肯出来。
  柳行素不理她,熟练地撩起衣摆上了台阶。
  书房筛入了阳光,金辉落在他白皙如玉的手背,一杆狼毫在宣纸上绘墨,隐约的美人图已初具雏形,鹅蛋脸,月眉下一双剔透可爱的杏眼微睁,似羞似怒,笔下正在描唇,他的眉间都是温柔的意味,雪白的一幅衣袖沾了墨水,染出淡淡远山的轮廓。
  这里的现世静谧被他染出了出尘超凡的意味,直到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柳行素的声音,“殿下,柳行素请见。”
  她是光明正大来谒见太子的,两人私交不错太子府没有人不知道,也没有人拦她,柳行素几乎畅行无阻地到了书房外,白慕熙皱了皱眉,将未完成的画捡起来,看了几眼,然后手上微微用力,将画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废纸篓之中。
  “进来。”
  门被两名侍女推开了,柳行素逆着光影站着,流水出姿,清幽的一道华丽影子投在金色的铺着长条红毯的地面,白慕熙放下笔,露出一抹笑意,“怎么了?”
  她的脸色有些白,正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他。
  白慕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
  柳行素看了他很久,就是这么一张脸,让她六年前六年后都鬼迷心窍,恨不得把他独占千千万万遍,就算她压抑克制,拼命不去想她的感情,和他的关系,都没办法抵御那不时出来作祟的单相思。
  很久很久,书房的门也没有关,门外还有人看着,守着,柳行素忽然冲上了一步,猛然地投入了他的怀里,白慕熙大病初愈,被撞得头晕,但感觉到她没有安全感,抱得这么紧,紧到令他的心不可抑制地颤抖,视线偏到纸篓里那张未完成的画,他想,这幅画,他永远也作不了了。
  “行素。”
  她忽然踮起脚尖,用力地吻住了他的唇。
  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唇齿交缠的男女吸吮和用力拥抱的声音。
  侍女的脸颊都红透了,早听说殿下有了龙阳之好,可她们不信啊,她们殿下生得那么一副俊美高颀的好容姿,怎么可能说断袖便断了?
  可是现在,她们不得不信啊。
  门被殷勤的侍女关上了,灵珑才从后院转出来,忽然脸色惨变,花容失色地捂住了脸,她压着嗓音惊叫一声,指缝间漏出了温热的泪水……
  日色稀薄,冬阳一缕一缕地缠绕在窗内,几支斜插梅瓶的红梅开得正是娇艳,一瓣花落下,书房内的床榻上传来阵阵摇晃。中间柳行素受不住了,眼底溢出浅浅的水光,被他轻柔地拿手背揩拭去了,他的动作又轻又快,柳行素好几次想拿手堵住唇,可还是哭着喊了出来。
  释放的那一刻,好像终于得到解脱了吼出来,两个人维持着女上男下的姿态,他笑了笑,清润的眸微红,他拿手拍她的背,“妖精。”
  柳行素趴在他的肩头不说话,默默地咬住了唇。
  白慕熙推了推她的肩膀,“怎么了?还在为小春的事烦忧?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柳行素从他的胸膛上揪起一只脑袋,水淋淋的眸子,此时褪了情、欲,一片清明,好像她从来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为了她要的她可以不顾一切,那么坚定地去争取,去获得肯定。
  “这是,最后一次。”
  她方才被弄得哭了几次,声音都哑了,令人更有侵犯的欲望,可她说的话,他知道,那是绝情的话。
  白慕熙拿开她遮眼睛的手,声音也软得不可思议,“你要,与我断了往来?”
  “嗯。”
  书房里只剩下沉默和暧昧的气息。
  过了许久,才响起他低低的一个字,“好。”
  柳行素没有答话。
  白慕熙将她抱住了,“那最后一次,可以长点么?”
  柳行素忽然撑起身来,“你为什么要答应?”
  他微笑,“你想要的,想实现的,我都会给你。”
  柳行素眼眶湿润了,他伸手擦掉她的眼泪,“不哭了?嗯?”
  这种宠溺熟悉得就像一个梦。
  他拉着她起来,替她系上衣袍,忽然手指微顿,“今天,可以都用来陪我么?”
  此时已经快到傍晚了,今天也没有太久了,柳行素点点头。
  他们在书房穿戴好,柳行素回头看了眼凌乱的床褥,被弄得一团脏,她伸手要将它包起来,白慕熙抓住了她的手,“会有人来处理。”
  “跟我来。”
  他拉着她从书房出门,柳行素脸颊红润滴血,就连殿下也失了一贯的仪容风姿,下人们再怎么眼拙,也不会看不出来两个人干了什么好事,何况守门的侍女退得虽然远,但还是听了点动静的,个个脸红地垂下了头。
  白慕熙携着她的手,从梅花林走出去,好像六年前,某个日色熏熏的日子,他们在桃花树下,她送他东西又被他嫌弃的情状。她懂他对柳家的忌惮,可懂,不能代表原谅,他们永远没办法回去了。
  没想到他是带着她到了太子的寝房,熏着苏合香的房间,四处飘飞淡紫的纱帘,前院栽种着先皇后爱的梅花,他的房间外,则是他爱的桂树,这不是木樨开花的时节,只有满树墨绿的叶子。
  寝房的门被他合上了,他走过来,揽住了她的肩,声音低低哑哑,眼眸里有些期盼,“再穿一次女装给我看,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我都不想剧透了,这种程度的反转,剧透了就不好玩了嘛~

  ☆、第58章 当时明月在

  她看到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件包袱。
  “我想看。”
  他对这件事有种异乎寻常的执着; 平素他不会这样要求的; 此刻没有人在,安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包袱的结松散了,露出了海棠色的一片衣角; 用胭脂红的丝线绣了朵朵娇艳如生的桃花; 藤蔓的纹络犹如最能工巧匠一笔笔誊上去的。
  白慕熙将这件女装抖了出来。
  宛如流云一般迤逦曳地的红装,濯濯如光艳桃花。
  柳行素也不知道为什么; 手抖了一下,才艰难地、缓慢地把衣裳接过来了; 她说,“我其实很多年没穿过女装了; 是为了你破例。”
  他笑容温眷; “那我还算是比较重要的人?”
  她沉默了一下,走到了纱帘飘飞处,那里传来她卸了喉结珠清幽的声音。
  “太子殿下; 当然是重要的人。”
  她犹犹豫豫地; 除去了外层的青色华裳。她身上的已经是她翻遍衣橱找到的最华丽的衣裳了; 但比起太子的这件海棠红的华服,还是寒酸得紧。
  这是她很小的时候; 就喜欢的颜色。
  她对阴山几乎没有回忆,很小的时候便生活在上京城,这里的宝马雕鞍、软红香土; 滋养长大的贵族子弟们个个冠袍带履习以为常,她也慢慢成了这里的人。
  她同这里千娇百媚的女儿家有相似的地方,便是爱美,她喜欢红妆敷面,一袭软烟罗的长绡纱衣,暌违多年,她还是拿起了轻盈的丝绸衣裳。
  可是她为他描黛眉、贴花黄的岁月,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柳行素的中衣也落了下来,露出了盈润的香肩。她的肩膀上有淡淡的痕迹,同耳后的一样,是大火重创之后留下的疮疤,白慕熙忽然目光微暗,沐浴在天河中的星光,好像从海里洗过一般的澄静,他终于走过去,又添了一支蜡烛。
  温暖的烛火摇曳起来,翩跹多姿地映照着她的脸蛋,清秀而倜傥,她抽出了发间的玳瑁簪,澄空银海般的发飘逸淌下,她转过身,一身红艳娇媚,不施粉黛,比不上当年的明眸皓齿令人见之不忘,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温婉美人。
  柳行素是个奇怪的面相,当她换上男装时,英俊秀美,却没有人怀疑她是女子,当她换回女装,又多了分柔和,不知道是不是烛光令人产生的错觉,她眉眼盈盈地站在那儿,宛如一湖潋滟的秋水般,枫红林碧都在水底荡漾开。
  柳行素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上京城的冬天还是冷的,虽然比不得贺兰山,但这件衣裳太单薄了,细绸之下连两只手臂都隐约可见,他走过来,冰凉的手笼住了她的肩膀。
  “冷?”
  柳行素点头,继而又道,“我穿了。”
  “我知道。”他俯下身,将她的腰也抱住,“很美。”
  这是白慕熙第一次用这个字形容自己吧,柳行素说不出心中的感觉,直觉怪异。
  她徐徐推开他,为了不教他发觉异样,她侧过了眼睛盯着斑驳窗外一架鸳鸯藤,“我想到了皇叔,当年,他是怎么销声匿迹的?”
  “问这个做甚么?”
  柳行素轻叹,“我不是说了,要帮你么?皇叔当年也是英雄人物,而且曾是先皇最宠爱的儿子,他也有野心争夺帝位,不过后来随着柳家灭门,他消失得,太过蹊跷。”
  柳家灭门几个字说来时,她不自然地顿了一下。
  “我不记得了。”
  “哦。”
  柳行素沉默好一会儿,问他:“要我穿女装,做甚么?”
  “就是突然想看。”月光底下,清俊淡漠的俊容露出一抹似有如无的苦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抚她长发的手指细微地打着颤。
  “行素……”
  “嗯?”
  他想说的,想问的,全在这一声百折千回的“行素”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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