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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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布挨个喊叫着队友的名字。没有回答,没有动静,没有呻吟,也没有身体抽搐,显示某处还残留着一丝生命。韦布仍旧喊着他们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失去理智的点名呼唤。在他四周,垃圾罐炸开,玻璃粉碎,砖墙不断被子弹剥蚀,像波涛汹涌的河流蚀进峡谷。这是诺曼底滩头,或者更准确些,是皮克特冲锋,而且韦布刚刚全军覆灭。
韦布不想死,可每次望见小队残留的尸体,他身体的一部分就希望成为其中一员。一家人战斗在一起,也死在一起。这种想法吸引着韦布,他当真觉得双腿跃跃欲试,想一步跃进永恒。可是还有某种更强烈的东西控制住他,他趴着没动。死就是认输,认输放弃就是让其他人白白死去。
X和W小队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不缘绳速降赶来援救?俯视院子的屋顶上的那些狙击手一下来就会被子弹打个稀烂,可C小队过来的那条小巷两边屋顶上还有其他狙击手,他们可以吊下来。中心会给他们绿灯放行吗?可能不会,如果中心不了解情况的话,而他们是不会了解的,连韦布自己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正身处局中呢。可他又不能呆在那儿等中心拿定主意,直到一颗流弹飞来,把韦布的小队彻底扫除干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独自生还(5)
他感到一阵恐慌笼罩自己,尽管有多年的训练,专为把这种弱点从思想中清除出去。行动,他需要做点什么。他的耳塞式麦克风丢了,韦布扯下用尼龙毛刺式粘条贴在肩上的摩托罗拉便携对讲机,按下按钮,冲它大喊:“HR本垒打的缩写。14呼叫中心,HR14呼叫中心。”没有回应。他切换到后备频道,又换到通用频道,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看看对讲机,心头一沉,对讲机在他摔倒时砸坏了。韦布匍匐前进,爬到卡尔?普卢默尸体旁。他正扯着普卢默的双向对讲机,什么东西在手上撞了一下。他猛缩回来。只是颗跳弹,要是直接命中的话他的手非崩掉了不可。韦布数了数,五个指头都还在。剧烈的疼痛激发了他的精神,要战斗,要活下来,不为别的,一定要消灭干下这一切的那个人。可是韦布的锦囊里已经没剩什么妙计了。在他整个职业生涯中,韦布第一次怀疑,他现在面对的对手可能真的比他强。
韦布急促地喘着气,W和X小队到底在哪儿?还有H小队,他们就不能跑快点儿吗?不过他们又能怎么样?受的训练是从远处近处朝人开枪。他大叫起来:“这儿没什么给你们打的!”
韦布大吃一惊,下巴都掉到了胸口上——他看见了那个小男孩,没穿衬衫坐在大块混凝土上的那个。孩子双手堵着耳朵蜷缩在拐角边上,后面就是韦布和战友刚才过来的那条小巷。如果他再往前走进院子,韦布知道小孩准会被装进一条尸袋,也许是两条,那些。50子弹真的可以把他皮包骨头的身体一切两半。
男孩向前迈了一步,接近砖墙尽头,差不多进入院子了。也许他想来帮忙,也许是想等到射击停止,好去剥掉尸体上的值钱东西,攫走武器以后到街上转卖,也许干脆只是好奇。韦布不知道,说真的,也不在乎。
机枪停止射击,一下子寂静无声。男孩又向前迈了一步。韦布朝他大喊起来。他突然呆住了,显然没想到死人居然会朝活人吆喝。韦布一点一点抬起手,叫着让他退后,可机枪重新开火,枪声淹没了他的警告。韦布肚皮贴地,在弹雨下匍匐前进,一边爬一边向那个男孩高呼:“呆在后头别动!退后!”
孩子没有退缩。韦布一直注视着他,这很难,因为与此同时你要肚皮贴地快速朝前爬,还很提心吊胆,怕脑袋再抬起一厘米你今后就再也没有脑袋了。男孩终于做了韦布猜他会做的事:他开始后退。韦布爬得更快了,孩子转身就跑,韦布向他大叫站住。让人吃惊的是,他站住了。
韦布差不多快到小巷边了。他要试一试,掐算好时间。对孩子来说现在出现了一种新的危险:刚才射击停顿时韦布听到远处同时传来脚步声和叫喊声。他们来了,韦布估计所有人都上来了:H小队和狙击手,还有中心每一次都留下来待命以应付紧急情况的后备分队。嗯,这一次都不算紧急情况的话就没什么紧急情况了。没错,他们正急匆匆上来援助战友——自以为如此,其实真正做的只是在没有可靠情报的条件下瞎闯一气。
问题是那个孩子也听见他们来了。韦布看得出来,男孩很清楚他们是谁,来干什么,就像猎手嗅嗅地面就能推测出野牛群的方位一样。男孩觉得自己落进了陷阱,他想得没错。韦布明白,这种背街小巷的孩子要是让人看见和韦布这样的人在一起,等待着他的就是死刑。不管谁是老大,不假思索就会当他是个叛徒,尸体扔进树丛,这就是对他的奖励。
小孩打了个哆嗦,就在韦布加快速度时他朝身后望望。韦布扔掉了一半装备,在粗糙的沥青地面快速移动,像一条爬得飞快的两百磅重的蛇。韦布能感觉到血从腿上手上脸上十多处擦伤的地方淌下来。左手钻心地疼,像有几千只大黄蜂在那里狂欢。护甲这时重得要命,双臂双腿每动一下,身体便一阵疼痛。韦布本可以扔掉步枪,可他留着还有用。不,他绝不会扔开这枝该死的SR75。
韦布知道那孩子会做什么:后路被截断,他会下决心搏一搏,猛冲过院子,然后钻进那一头的建筑跑个无影无踪。枪声男孩听得和韦布一样清楚,可他却看不见密集的火线,他躲不开。尽管这样,韦布知道那男孩马上就会尽力一试。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独自生还(6)
小孩从墙后跳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韦布凌空跃起,在生死关头两人迎面撞上,这种撞击十次中韦布能赢十次。孩子踢着韦布,瘦骨嶙峋的拳头在他脸上胸口乱砸,韦布只管用两只长胳膊搂着孩子,带着他向后退进小巷。手打在凯夫拉尔防弹衣上的滋味可不好受,男孩终于住手,看着韦布。“我什么都没干,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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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那儿跑你就死定了!”韦布压过枪声喊道,他举起血淋淋的手,“我还穿了护甲,在那儿都活不出来,那些子弹会把你一劈两半。”
男孩静下来,专心看着韦布的伤。韦布抱起孩子,离院子和机枪远些,现在他们至少能说话了,用不着大叫大嚷。一阵奇怪的冲动下,韦布伸手摸了摸男孩面颊上的枪伤。“那一次你真够运气的。”韦布说。男孩尖叫一声,猛地朝后一缩,挣脱韦布。他站起身,像只鼬鼠,没等韦布眨一下眼,转身便朝小巷里跑。“黑乎乎的你要朝他们跑过去,”韦布道,“你的运气就玩儿完了。他们准会打死你。”
孩子站住了,转过身来,眼光第一次聚焦在韦布身上。接着他朝远处瞥了一眼院子。
“他们死了吗?”他问道。
韦布没答话,他从肩头拿下那只重型步枪。一见这件吓人的武器,男孩向后退了一步。
“先生,你拿这把枪干啥?”
“呆在这儿,蹲下别动。”韦布道。他朝院子转过身。这时四下里警笛长鸣,驰骋赴援的骑兵队开到。太晚了,骑兵队总是来得太晚。最聪明就是什么都别做。可是不行,韦布还有任务要完成。他从腰间便条本上撕下一张纸,潦草地飞快写了几句,接着摘下头盔下戴的帽子。“拿着,”他对孩子道,“朝小巷往回走,别跑。拿着这顶帽子,把便条交给向这边来的人。”男孩接过东西,长长的手指头紧攥着帽子和便条。韦布从枪套里拔出信号枪,顶上一颗闪光信号弹。“我一开火你就去,走着去!”韦布又说一遍,“不要跑。”
男孩瞧瞧便条。韦布不知道他到底识不识字。在这种地方你不能假定孩子们和其他地方的孩子一样,理所当然受过基本教育。“你叫什么名字?”韦布问道。现在得让这个男孩镇定下来,紧张的人会出错,而且韦布知道冲过来的那些人会把朝他们扑过去的任何人打个灰飞烟灭。
“凯文。”男孩答道。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看上去一下子就恢复成了个惊恐万状的小孩儿,韦布更为他让男孩做的事内疚了。
“好吧,凯文,我叫韦布。照我说的做,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他说,越来越觉得内疚了。韦布举起信号枪指着天空,看着凯文,抚慰地点点头,开了一枪。闪光弹是给他们的第一个警告信号,凯文拿着的便条是第二个。男孩上路了,走着,但走得很快。“不要跑。”韦布喊道。他转身朝院子走去,把热成像器卡在步枪的皮卡迪尼锁扣上,固定,锁死。
红色闪光信号弹映红了天空,在脑海里,韦布看见突击队员和狙击队员们停住脚步考虑这一新情况。他们会给那个男孩时间去接近他们。凯文不会死,至少今天晚上不会。这一波火力再一次停顿,韦布猛地冲出小巷,几个翻滚后变成卧式射击姿势,举起步枪,啪地扳下脚架,枪托紧抵肩窝。正上方的三扇窗户就是他的第一批目标,凭肉眼就能轻而易举地看见枪口的火舌,热成像器更让他可以瞄准机枪炽热的枪身,这就是他要打的东西。SR75怒吼起来,机枪巢一个接一个爆炸。韦布装上另一个二十发弹匣,举枪瞄准,扣下扳机,另外四挺机枪随之沉默。最后一个机枪巢还在开火,韦布爬向前去,高高地扔出一颗震荡手榴弹,手榴弹直接灌进机枪巢。接下来是一片沉寂,直到韦布将两只。45手枪里的所有子弹朝静静的窗洞倾泻一空,跳动的弹壳翻滚着从枪里弹出来,像伞兵跃出机腹。最后一枪射出,韦布弯下身,大口吸着宝贵的空气。他浑身滚烫,觉得自己几乎要自燃起来。云层分开,泻下暴雨。他抬头望望,见一个身穿防弹衣的突击队员侧着身小心翼翼挪进院子。韦布想朝他挥挥手,可手臂不听使唤,只软软地垂在身边。
韦布扫视着队友的残躯,他的朋友们,四散倒在滑溜的地面上。他跪了下来。他还活着,可他并不想这样活下来。那一晚韦布?伦敦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看着大滴大滴的汗水坠下,坠入一摊摊鲜血染红的雨水洼里。
邻家女人(1)
序曲
如果能随心所欲,他们早就私奔了。格雷厄姆已经三十六,阿曼达也有三十,他们只不过想结婚而已。可阿曼达的父亲却坚持要为他的独生女儿办一个隆重的婚礼,她母亲也乐得帮他花钱;格雷厄姆家也希望能办一个热闹的婚宴。
就这样,六月的一天,两人的婚礼在科德角乡村俱乐部隆重举行。阿曼达的父亲是这家俱乐部的成员之一。在一片盐沼地的上方,三百多位来宾和空中的鹬鸟、燕鸥一起见证了他们的结婚典礼。接着,这对新人手挽手领着三百多人的队伍穿过草地来到花园享用自助餐宴。男方的宾客全然为了取乐,而女方的来宾则着重婚礼的形式,因而他们更能欣赏园中草木的葱郁,玫瑰的馨香,牡丹、丁香的交相辉映。自然,祝酒是少不了的,从伴郎开始,觥筹不断交错于宾主之间。
在欧里瑞家的八个子女中,格雷厄姆最小。他的伴郎、四哥威尔端起一杯香槟,朝自己的妻子和四个孩子做了一个欧里瑞家族的微笑,转身对新郎说:“格雷厄姆·欧里瑞,尽管我比你大一岁,你却总比我高一筹。你学习比我好,体育比我棒,又总是当班长。老弟,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可真恨你啊!”大家都笑了。“不过,现在我可不嫉妒你了,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他的笑容变得诡秘起来,“你有着我们引以为豪的英俊面孔和聪明脑袋,但晚上一关灯,这些优势就看不出来了。所以,我衷心祝愿你和阿曼达能拥有我这十五年来得到的一切。”说着,他举起酒杯,“祝福你俩,希望你们生活里充满着甜美的秘密,会心的欢笑,还有,美妙的Xing爱。”
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闹声渐息,三个伴娘之一的贝思·费希尔穿着一袭蓝礼服走到麦克风前,轻轻地说道:“很久以来,阿曼达都在孤独地等待着她生命中的另一半,我和她都曾为这漫长的等待感伤不已。后来,我遇到了那份属于我的爱情,而阿曼达却忙于工作,停止了她的寻觅。但恰恰就在这个当口,她遇到了格雷厄姆。生命中最美好的事往往是这样不期而至的。”她举起酒杯,“祝阿曼达和格雷厄姆相爱到永远。”
阿曼达实际上并没有停止她的寻找,因为她还没有绝望到认为找不到一个可以令自己坚定地去爱的人。后来,八月的一个下午,为了避开曼哈顿的炎热,她便去格林尼治拜望她原来的导师。就在那里,她邂逅了格雷厄姆。当时格雷厄姆正光着脊梁,大汗淋漓地在她导师家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