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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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看了她一眼;苦笑说道:“我在想;范闲是不是发了疯。”
“为什么这么说?”叶灵儿那双如玉石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既然范闲敢去祭祖;定是太后与陛下都默许的事情;为什么自己的夫君还认为范闲是在发疯。
二皇子摇了摇头;说道:“对于如今的范闲来说;本身就只有四条路可以走;而他今日选择归宗;直接堵死了两条路。”
叶灵儿没有开口继续问;安静地听着。
二皇子思忖了少许后静静说道:“他如今手头的权势太大;得罪的人太多;孤臣之势已成……对于他而言;将来在庆国;要不然就是和我们这些人抢一抢那把椅子;要不然就是扶植老三上台;而自己隐在幕后;做一位摄政的王爷;只有这两条路;才能保证他的家门安宁;不受翦除;可是他如今既然归了范氏;便自然断了继位的可能;想用皇族子弟的身份摄政;也不可能。”
叶灵儿皱眉说道:“就算他不认祖归宗;可是以他的身世;不说陛下可不可能允许他继位;至少整个皇族和朝廷里的士子们;都不会同意;这第一项;本身就没有什么可能。”
“什么是可能?”二皇子说道:“他一天不归范氏;就有被宫里重新接纳的可能;加上他手头的权力;谁敢说他要争这天下没有可能?”
“那第二项呢?”
“一位摄政王爷;或许能够让宫里的贵人和宫外的皇族军方保持沉默;只要他姓李……可是一位姓范的权臣;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就……不可能。”
二皇子平静说道:“所以范闲今天归宗;直接断了前面说的这两条路;我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还有两条路是什么?”叶灵儿看着王爷脸上的莫名神色;忽然觉得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关切问道。
二皇子停顿了片刻后说道:“将来父皇百年之后;不论是谁登基;只怕都会对范闲和范族进行大清洗;如果不清洗;谁也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控制住大局。”
这正是在抱月楼中;二皇子对范闲说过的那些话;但是他一直以为范闲会逐渐往皇族里融入;争取一个明面上的地位;不论是范闲自己去抢龙椅;还是帮老三;都是可行之途。
以范闲如今的实力;以及他身前身后所连带影响着的那些老家伙们;没有一个新登基的皇帝能够放心看着他活下去。
“所以很多年后;范闲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二皇子皱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要不然就是束手待缚;满门被抄斩;就如同当年的叶家。”
他顿了顿;有些疲惫说道:“要不然……就是凭借他手中的权力造反;叛出国境。”
他自嘲笑了起来:“当然;他手中的权力都是纸;掀不起多大风浪;父皇是个谨慎的人;范闲手中没有军队;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成就气侯。”
叶灵儿一惊;细细品味他说的这几句话;发现如果以后的局势真的这样发展下去;自己那位师傅大人果然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的小脸微微帐红;说道:“你忘了一个可能性;如果真是三殿下日后继承大宝;以他和范闲的师生情谊;并不见得会让事情发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二皇子笑了起来:“这话我对范闲也说过;三弟年纪还小;不过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小子;哪里又是省油的灯;更何况;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就要考虑什么层级的事务;有些时候;不是你我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他平静说道:“而且不要忘了;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接班人;很多人似乎有意无意间因为他的平静而忘记了这件事情;但我相信;范闲是不会忘记的。”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缓缓低下头;“不论是谁继承大位;我们那位父皇在离开这个世界前;会眼睁睁看着范闲继续集合了一大帮老怪物的实力;从而给他的继任者带来无限麻烦?这个国度是父皇的国度;他不会让这个国度太乱;哪怕他死了也一样。”
妄论圣上之生死;不管二皇子是子还是臣;都已经犯了大忌讳;叶灵儿咬着嘴唇;没有接话;转而问道:“可这又不是范闲想过的生活;这是朝廷里那些长辈们安排的;如果你是范闲;你又能怎么做?”
二皇子怔了怔;片刻后自嘲说道:“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做;大概和他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天下之争;不进则死;既然他亲手放弃了前两条路;那就应该退的彻底一些。如果我放在他的位置上;这个时候;我就应该进宫请辞了;不论是监察院还是内库;他总要放一个出来……然后……纯从理智上讲;他应该表现的和缓一些;然后暗中向着我这边靠一靠。”
叶灵儿看着他。
二皇子认真说道:“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我;是敢接受他的;而姑母;毕竟是他的岳母;有晨儿这层关系在;不见得不能尽释前嫌。”
叶灵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家族;那些远在定州的军队;早已因为这门婚事;而成了夺嫡战中的一个法码;如果范闲再加了过来;自然……可她不想理会这些事情;忽然间觉着有些头痛;难过地皱紧了眉头。
二皇子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淡淡天光;出神说道:“范闲如果不转变;日后只有走入死局;他若有勇气转变;或者眼下会吃很大的亏;可将来却可以为他和范氏谋取更大的好处和更稳定的和平;这都要看他怎么想了。”
他最后有些无奈地低下了头:“不过……这两年里早就证明了;范闲他是一个不按常理行事的疯子;所以我没有这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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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庆国绝大多数人看来;范闲那张温柔可亲的外貌之下;确实逐渐透露出了几丝疯狂厉杀之气;不是说京都里的夜战杀人擒人;而是让京都震惊的归宗一事。
五更冷时;范氏祭祖开始。
午时;这个消息就已经传入了各大府邸;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猜忖着事态后续的发展变化;在猜测着范闲对今后朝中权力的窥侍与欲望的惩落。
就如同二皇子一样;没有人能想明白范闲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说以往他只是顶着一个皇帝私生子的身份;根本看不到一丝入主宫中的希望;可是私生子的身份毕竟也是个身份;只要一天没有焊死;便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这个身份在日后一定能起很大的作用。
很久以前;陈萍萍就曾经想过;一旦太后不在了;范闲也不是没有重新列入皇子队伍中的可能性。
而范闲今天搞的这一出;终于在自己的名字上烙下了范氏的烙印;断绝了姓李的可能;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都显得有些愚蠢或者说是冲动。
便是在重重深宫之中;这个消息也惊住了许多位贵人们的心。
淑贵妃正在用娟秀的小字抄录着范闲送过来的天一阁善本;听着宫女的回报;有些讷闷地摇了摇头。
宁才人正在她那个小院里围着树打转练剑;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光芒一现;赞了范闲一声有骨气。
漱芳宫中;宜贵嫔正在看着三皇子练字;听着醒儿小声的说话;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儿子的眼色复杂了起来。
半晌之后;她将儿子拉到了帘后;对着他轻声说出了今天京都里最大的那个消息;说的极其认真和严肃。三皇子悚然一惊;小小年纪却马上明白了许多事情;先生归宗;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
宜贵嫔最后认真说道:“平儿;你要牢牢记住;范先生为你所做的一切;如果日后你敢做出那些事情来;母亲饶不了你。”
三皇子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广信宫中;一直幽居于此;不怎么方便出宫的长公主李云睿最先得知了这个消息;这位美丽的女子在稍微怔了怔之后;便笑了起来;所谓一笑百媚生;便是如此;竟将宫内宫外那些白幔清光;纸花玉树的光采全都压了下去。
宫女小心瞿翼问道:“公主为何如此高兴?”
长公主缓缓敛去笑容;轻柔至极说道:“本宫忽然觉得;我那女婿真是位可人儿;识分寸;懂进退;说来只与他见过一面;真是可惜……明日安排他与婉儿进宫;本宫要瞧瞧这两年不见;小范闲是怎么成长的如此迅速。”
宫女一怔;心想小范大人此举明显是冲动有余;利害考虑不足;难道长公主是因此而高兴?可是看长公主的脸色;明明确实是极为欣赏小范大人的举动。
含光殿里;太后正在抠着念珠碎碎念着什么;洪老太监佝着身子服侍在一旁;许久之后;太后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也算识大体;不容易了。”
洪老太监微嘶说道:“小范大人不错。”
皇宫后方那座清幽的小楼里;庆国的皇帝陛下一身黄袍;负着双手;看着画中那位黄衫女子微微出神;半晌后轻声说道:“我们的儿子确实更像你一些;很骄傲;并不是我不想让他回来;只是他不想回来……姓范也好;当年你和亦德曾经以兄妹相称;就算随母姓吧。”
一阵寒冬微风穿楼而入;掀得那张画微微飘动;画中黄衫女子清丽面容稍一扭曲;便像是唇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似乎是嘲笑皇帝说出来的话;只怕连他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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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下午;范闲坐在前往靖王府的马车上;这是许多年来;范府与靖王府之间的老规矩;年后总要择一日两府人聚在一起热闹一下;范闲离开澹州三年;也早习惯了自家与靖王府之间古怪的亲密关系。
虽说弘成很凄惨的被禁足一年;这是范闲弄出来的好手笔;但范闲也清楚;这实际上是靖王爷狠手决断;防止自家王府被拖入夺嫡一事;两边府上并没因为子侄辈的那些战争而影响到感情。
马车微颠;婉儿出神看着范闲;半晌没有说话。
范闲笑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在想;今天京都里一定都在议论你。”林婉儿一笑说道:“都在骂你是个蠢货。”
范闲笑的更开心了;忽然间又沉默了下来;半晌后看着妻子的双眼;认真说道:“我能瞒天下人;我不瞒你。”
林婉儿微微一笑;正视相公的双眼。
范闲平静说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有两个。一;我从来都是把自己看成范闲;我是奶奶从小养大的;我不会再接受任何别的姓氏;归宗祭祖;我一直愿意;所以我去做。”
林婉儿温柔地靠在他的臂膀上;觉得他的体息很温和纯净。
“第二;不论是在江南亮明支持老三;还是在京都里大杀四方;以至于今天认祖归宗;我都是在明志。”范闲低头;看了婉儿圆润的脸蛋儿一眼;温和说道:“澹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要想致远;就必须明志。”
“明什么志?明志给谁看?”
范闲沉默了;想到了皇宫里与皇帝的那番对话;澹泊公啊澹泊公……
“我不想当皇帝。”他平静说道:“当然是给陛下看。”
林婉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范闲知道姑娘家早就已经看到了将来;自己有可能面临;甚至是范府有可能面临的灭顶之灾。
“逆流而上;不进则退;船倾人亡;这个道理我是懂的。”范闲微微偏头;“似乎所有的形势都逼着自己应该去争一争;可是皇上却警告了我;我只好不争了。”
他笑着说道:“顺流而下;终究还是舒服些;这天底下我没有几个怕的人物;可是对你舅舅;我那个便宜老子;还是有些害怕。”
林婉儿笑了起来;但笑意里依然有些忧虑:“可是将来呢?”
“将来?”范闲说道:“陛下至少还能活二十几年。我用一个不可知的将来的危险;换取了二十几年的太青;或者说二十几年陛下的信任;这个买卖;是很划算的。”
“而且我不能暧昧;必须斩钉截铁地表现自己的态度与心志;哪怕是站在老三的身后;也不足以说服很多人。”
范闲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说道:“男女之间可以搞搞暧昧;君臣之间这么搞;那就容易死人;我相信陛下一定喜欢我的决断。”
他还有句话没有对妻子说;所谓暧昧;必然是双方面的;所谓决断也是互起作用的;今天认祖归宗;是他向皇帝表示赤诚;也自然看清楚了……皇帝不想让他接这个天下。
这个事实;让范闲有些放松;而放松之后;却多了一丝深深的隐忧;忧不在当下;而在当年;正如陈萍萍在那个夜里确认的那样;范闲也终于确认了;天子有疾;有心疾。
马车停在了靖王府的门口;早有各色下人在府外侯着;将范府来的贵客们接入王府之中。
范闲领着婉儿跟在父亲和柳氏身后;迈步而入。
一眼望去;府中圆景依旧;只是湖那边的白纱却没有悬起来;想来也是;今时是冬日怎会挂纱遮光;只是侧头看着身旁温婉无比的婉儿;范闲依然想起了初恋时的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