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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节

庆余年-2-第4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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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你……”范闲缓缓地说着,看着五竹叔漠然的脸庞。   
    “当然,请你相信我,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你此时最大的好奇是什么。”   
    “你好奇的是,为什么你会有熟悉,亲近这种感觉,你最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好奇!”   
    连续七句关于好奇的话语,从范闲薄而苍白的双唇里吐了出来,没有一点阻滞,没有一线犹豫,有的只是喷涌而出,步步逼问,有的只是句句直指那块被黑布遮掩着的冷漠的心脏。   
    七句话说完之后,范闲顿感疲惫袭身,忍不住咳了两声!   
    咳嗽完毕,他的眼睛却更亮了,心里的希望也更浓了,因为没有人知道,当五竹叔的铁钎与自己的咽喉软骨如此近的情况下,自己哪怕移动一丝,便会血流当场,更何况是剧烈的咳嗽。   
    之所以咳嗽之后还没有死,自然是因为五竹手里那把铁钎,精确到了一种难以想像的程度,随着范闲身体的颤动移动,而随之前进后退——在刹那时光里做蜗角手段,实在强大!   
    王十三郎开始紧紧地盯着五竹的手,当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奇怪的瞎子面前什么都改变不了时,他开始紧张地注视着范闲的身体,当范闲咳喇时。他地心也凉了半截,然而紧接着,他发现范闲还活着,这个事实让他不禁对范闲佩服到了极点,也终于明白了范闲在雪山下不顾自己和海棠反对时的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范闲一点都不紧张,一点都不担心被面前这个蒙着黑布的瞎子杀死?王十三郎不相信。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范闲负在身后的双手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然后王十三郎向着青石阶的方向略退了几步,拉远了与二人的距离,他看见了范闲地手势,也担心自己的存在会不会破坏了范闲的安排,让那位瞎子大师发生异变。   
    范闲的心情没有完全放松,他紧紧地盯着五竹叔眼睛上的黑布,试图想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到对方心里正在不停回转的疑问,然而片刻之后,他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因为五竹叔地脸依然是那样的漠然,而且眉宇间的气息依然是那样的陌生。   
    不是一直冰冷便可称为熟悉。五竹这一生也只对范闲笑过数次,然而此刻,神庙前五竹的漠然。却是真正地陌生。   
    范闲的心微微下沉,而他的身体也随之下沉,相当自然地坐了下来,就坐到了神庙庙门前地浅雪里,根本不在乎咽喉上的那柄铁钎,随时有可能杀死自己。   
    很奇妙的是,五竹也随之坐了下来,坐到了神庙的门口。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就像是挡住了所有世间窥视的眼光,千年呼啸的风雪。   
    铁钎依然在五竹的手中平直伸着,就像是他自身的小臂一样稳定,停留在范闲地咽喉上,或许他就这样举一万年也不会觉得累。   
    但范闲觉得累。尤其是五竹叔冷漠而坐。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或许这个冰冷的身躯里那颗心有些许暖意。然而却始终没有热起来,这个事实让范闲感到疲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唤醒这位最亲的亲人。   
    他这一生最擅心战,最出色的两场战役自然是针对海棠和皇帝老子,海棠最终是败在他的手中,而强大若庆帝,却也是在范闲的心意缠绕下不得安生,即便是父子反目,却也是让皇帝陛下心上伤痕处处,直欲碎裂而安。   
    今次再上神庙,试图唤醒五竹叔,毫无疑问是一场最地道地心战,然而也是范闲此生最困难地一场心战,因为五竹叔不是凡人,从身躯到思维都不是凡人,他是传奇,他是冰冷,他是程序,最关键的是,他什么都忘了,把自己和母亲都忘了……   
    五竹陷入了万古不变地沉默之中,更为范闲的企图带来了难以琢磨的困难,没有对话,如何能够知晓对方思维的变化,怎样趁机而入,直指内心?看对方的表情,察颜观色?可是五竹叔这辈子又有过什么表情?   
    “你遭人洗白了。”沉默很久之后,范闲极为悲伤地叹了一口气,“亏得你还是神庙的传奇人物,明明你比庙里那个老头子层次要高,咋个还是遭人洗白了咧?”   
    在范闲看来,有感情有自我思维自我意识的五竹叔,本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然比庙里那个掌控一切,却依然只知道遵循狗屎四定律的老头要高级许多,只是看来神庙对于从此出去的使者,有种谁都不知道的控制方法,不然五竹也不会变成没有人味的机器。   
    虽然五竹当年的人味儿也并不是太足。   
    “我叫范闲,那天就说过了,虽然你忘了,但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和你有关,和我也有关,希望你能记起一些什么。当然,就算你记起来了,也许你也无法打破你心灵上的那道枷索,但我们总要尝试一下。”   
    “至少你不想杀我,这大概是你本能里的东西,挺好不是?”范闲顺着笔直的铁钎望着冰冷的五竹叔脸庞,想笑一笑,却险些哭了出来,强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伏了内心的情绪,然后开始说道:“很久以前,有个长的挺漂亮的小女孩在这间庙里和你一起生活。你还记得吗?”   
    五竹手里稳丝不动地铁钎尖儿随着范闲的深呼吸,一进一缩,奇妙无比,却依然贴在范闲的咽喉上,就像范闲说话时咽喉的颤动,也也陪伴着铁钎发生着位移,只是这种移动极其微小。甚至小到肉眼都无法看清的程度。   
    范闲也不理会五竹叔究竟还记得多少,平静而诚恳地继续叙述着与五竹有关的故事,那个带着他逃离了神庙的小姑娘,他们一起去了东夷城,见到一个白痴,做了一些事情,然后去了澹州。见到了一群白痴外加一个太监白痴,再然后地事情……   
    天空的雪缓缓地飘洒着,给神庙四周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觉和悲壮感觉。神庙里那位老者,或许在通过无声的方式,不停地催促着五竹的行动。而范闲时而咳嗽,时而沉默,异常沙哑疲惫的声音。却像是完全相反的指令,让五竹保持着眼下地姿式,一动不动地坐在神庙的门口。   
    渐渐白雪盖上了两个人的身体,五竹明明靠神庙檐下更近一些,但身上积的雪更多些,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温度比较低地缘故。   
    天气越来越冷,范闲身上的雪化了,顺着皮袄向下流着。寒意沁进了他的身体,让他地咳嗽更加频繁,然而他的话语没有丝毫中断,依然不止歇地述说着过往,一切关于五竹的过往。   
    “那辆马车上的画面总像是在倒带……”范闲咳了两声,用袖角擦拭了一下已然化成冰屑的鼻涕。虽狼狈不堪。但眼里的亮光没有丝毫减弱,他知道这场心战。便在于与神庙对五竹叔的控制做战,他没有丝毫放松的余地。   
    “在澹州你开了一家杂货铺,不过生意可不大好,经常关门,你脸上又总是冷冰冰地,当然没有人愿意照看你的生意。”   
    范闲有些酸楚地笑了起来,沙哑着声音继续说道:“当然,我愿意照看你的生意,虽然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不过你经常准备一些好酒给我喝。”   
    说着说着,范闲自己似乎都回到了重生后的童年时光,虽然那时候的澹州的生活显得有些枯燥乏味,奶奶待自己也是严中有慈,不肯放松功课,而且澹州城地百姓也没有让他有大杀四方地机会,只是拼命地修行着霸道功诀,跟着费先生到处挖尸,努力地背诵监察院的院务条例以及执行细则,还要防止着被人暗杀……   
    然而那毕竟是范闲这两生中最快乐地日子,不仅仅是因为澹州的海风清爽,茶花满山极为漂亮,也不是因为冬儿姐姐的温柔,四大丫环的娇俏可人,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那间杂货铺,杂货铺里那个冰冷的瞎子少年仆人,悬崖上的黄花,棍棒下的教育。   
    范闲一面叙说着,一面有些出神,想到小时候去杂货铺偷酒喝,五竹叔总是会切萝卜丝给自己下酒,却根本不管自己才几岁大,唇角不禁泛起了一丝温暖。   
    就像是变戏法一样,范闲从身上臃肿的皮袄里掏出一根萝卜,又摸出了一把菜刀,开始斫斫斫斫地神庙门口的青石地上切萝卜,神庙门前的青石地历经千万年的风霜冰雪,却依然是那样的平滑,用来当菜板,虽然稍嫌生硬,却也是别有一番脆劲儿。   
    刀下若飞,不过片刻功夫,一根被冻的脆脆的萝卜,就被切成了粗细极为一致的萝卜丝儿,平齐地码在了青石地上。   
    在切萝卜丝的时候,范闲没有说话,五竹却偏了偏头,隔着黑布平静地看着范闲手中的刀和那根萝卜,似乎不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在神庙门口切萝卜丝儿,若范闲能够活下去,想必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嚣张的事情,比从皇城上跳下去杀秦业更嚣张,比冲入皇宫打了老太后一耳光更嚣张,甚至比单剑入宫刺杀皇帝老子还要嚣张!   
    然而五竹似乎依然没有记起什么来,只是好奇范闲这个无聊的举动。范闲低着头,叹了口气,将菜刀扔在了一旁,指着身前的萝卜丝,语气淡然说道:“当年你总嫌我的萝卜丝儿切的不好,你看现在我切地怎么样?”   
    五竹回正了头颅。依然冷漠地一言不发。范闲的心里生出了浓浓的凉意,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无用功,自己再怎样做,也不可能唤醒五竹叔,五竹叔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天地很冷,神庙很冷。然而范闲却像是直到此刻才感觉到,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   
    他忽然使劲儿地咬了咬牙,咬的唇边都渗出了一道血迹,死死地盯着五竹,愤怒地盯着五竹,许久后情绪才平伏下来,阴沉吼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你别给我装!我知道你记得!”   
    “我知道你记得!”范闲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连续不断地说话,让他的声带受到了伤害,“我不信你会忘了悬崖上面那么多年的相处,我不相信你会忘了,那个夜里。说箱子地时候,说老妈的时候,你笑过。你忘记了吗?”   
    “那个雨夜呢?你把洪四痒骗出宫去,后来对我吹牛,说你可以杀死他……我们把钥匙偷回来了,把箱子打开了,你又笑了。”范闲剧烈地咳嗽着,骂道:“你明明会笑,在这儿充什么死人头?”   
    五竹依然纹丝不动,手里的铁钎也是纹丝不动。刺着范闲的咽喉。雪也依然冷酷地在下,神庙前除了范闲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渐渐的,天光微暗,或许已是入夜,或许只是云层渐厚。但范闲头顶的雪却止住了。   
    簌簌地声音响起。王十三郎满头是汗,将一个小型的备用帐蓬在范闲的背后支好。然后推到了范闲的头顶,将他整个人盖了起来,恰好帐蓬的门就在范闲和五竹之间,没有去撩动那柄稳定地铁钎。   
    雪大了,王十三郎担心范闲的身体,所以先前历尽辛苦,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营地,拿了这样一个小帐蓬来替范闲挡雪,难怪他会如此气喘吁吁。   
    范闲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因为他只是瞪着失神或无神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五竹,用难听的沙哑的声音,拼命地说着话。范闲不是话痨,然而他这一天说的话,只怕比他这一辈子都要多一些。   
    王十三郎做完了这一切,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了神庙门口奇怪的二人一眼,再次坐到了覆着白雪的青石阶上。   
    真真三个痴人,才做得出来此等样的痴事。去了。   
    五竹手里地铁钎不离范闲的咽喉一天一夜,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想杀死面前这个话特别多的凡人。   
    范闲不停地说话说了一天一夜,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唾沫早就已经说干了,王十三郎递过来的食物和清水都被他放到了一边,唾沫干了又生,声带受损之后极为沙哑,甚至最后带来的唾沫星子都被染成了粉声,他地嗓子开始出血,他地声音开始难听到听不清楚意思,他的语速已经比一个行将就木地老人更加缓慢。   
    王十三郎在这对怪人身边听了一天一夜,他开始听的极其认真,因为在范闲向五竹的血泪控诉中,他听到了很多当年大陆风云的真相,他知晓了许多波澜壮阔的人物,他更知晓了范闲的童年以及少年的生活。   
    然而当范闲开始重复第三遍自己的人生传记时,第四次拿出菜刀比划切萝卜丝儿的动作,企求五竹能够记起一些什么时,王十三郎有些不忍再听了。   
    他抱着双膝坐在了青石阶旁,看着雪山山脉远方那些怪异而美丽的光影,手指下意识里将身旁散落的骨灰和灰痕拢在了一处,那是四顾剑的遗骸。   
    当海棠走到神庙门口的时候,所看见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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