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第2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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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用思考,他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剑庐虽是武道圣地,但对于云之澜来说,能够把他赶出去的,只有剑庐的主人,那位性情怪戾的大宗师。
范闲并不意外,先前之所以选择强突剑庐,也是估到了四顾剑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吃大亏。他只是好奇四顾剑是用怎样的手法表现了他的态度。
剑庐内一片安静,范闲转过身去,发现北齐小皇帝正半坐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扶着自己的脚,似乎是先前那次撞击把他摔伤了。范闲没有心情去管他,只是平静地环顾着四周,然而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他没有看到那截树枝和那片青叶,但在转身前的刹那,他的眼角余光隐约捕捉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是这个身影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来剑庐,他当然不敢带着影子,那个身影是谁?如果是四顾剑,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
青石板地上,有草屑在随风慢慢挪动,庐外的喧嚣似乎已经成了很多年前的故事。范闲走到北齐小皇帝身边,伸出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向着剑庐内的第三道门行去。
就在二人离那道门不足三步时,这道草门被人缓缓
从里面拉开。一个童子伸出了脑袋,眼睛精灵无比地转个不停,在范闲和北齐小皇帝地身上扫了两下,嘻嘻笑着说道:“二位谁姓范?谁姓战?”
“朕便是北齐皇帝。”北齐小皇帝脸色煞白。看样子脚踝处的伤势让他痛的有些禁受不住,但是在剑庐内部,他依然是习惯性地抢先开口说话。
范闲此时地感觉很奇妙,他不知道在这座剑庐之中会遇到什么,微嘲一笑说道:“那我只有姓范了。”
那名童子听到二人自报姓氏,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将草门完全拉开。恭敬行了一礼,说道:“二位贵客请随我来,房间还在里面。”
童子转身带路。范闲怀中的北齐小皇帝地眉头却是皱了起来,他来东夷城已有数日,数次入庐,对此间道路并不陌生。然而却一直没有见到四顾剑的真人。今日范闲破了自己与云之澜的阻挠强行入庐,看来四顾剑非但不怒,反而有了与自己二人见面的意思。
一念及此。北齐小皇帝的心神便凝重起来,隐隐查觉到了一丝不妙。
而范闲的目光却是投注在那名童子的身后,童子地背后背着一柄长剑,看上去与他瘦削的身材完全不合。
不多时。童子便将二人带到剑庐深处的一个房间里,又有仆妇端来热水吃食后,便退了出去。将这个安静地房间留给了范闲与北齐小皇帝二人。
主人家一直没有发话相见,这两名客人也只好有些被动地接受着安排。问题是此时深在剑庐之中,房间安静异常,范闲与北齐小皇帝二人静室独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范闲走到窗边,推开窗庐向外望去,一眼,便瞧见了回字形庭院中间的那个大坑,眼瞳微缩。
而此时北齐小皇帝坐在他身后的床边。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说道:“范闲,此时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范闲没有回头。轻声应道:“你我说地任何一句话,相信四顾剑他都能听的很清楚……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你为什么猜到我躲在理理的房间中。”
北齐小皇帝有些怪异地笑了笑,没有解释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朕也很奇怪,你为什么会猜到朕知道了你地下落,安排人手杀你。”
范闲耸耸肩,将目光从那大坑中各式各样的剑枝上收了回来,转身望着北齐小皇帝安静说道:“这个问题不用解释,其实我只是有些生气,你现在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愚蠢和幼稚。”
他缓缓垂下眼帘,说道:“你可曾想过杀了我之后,这天下将要为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小皇帝的眉头皱了皱,不知道是因为脚踝处地疼痛难忍,还是因为范闲给了他一个如此不入流的评价。
范闲从窗边走了回来,坐在了床前的凳子上,平静地看着小皇帝地脸庞,忽然开口说道:“你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我还是习惯性地把你看成一个小皇帝。”
对着北齐皇帝,却像是对着一个普通人一般说话,范闲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与情绪,着实有些震撼了北齐皇帝的心。这不是实力的问题,而是一种根植于骨血最深处地平等感觉,就算是狼桃或云之澜,面对北齐皇帝时,依然会恭敬无比,谁也不会像范闲这样,视君王之尊如无物。
范闲静静地看着小皇帝清秀而寻常的容颜,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他比世上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小皇帝的厉害。数年前尚嫌稚嫩的他,就已经率先在庆国江南一带布局,不论日后是范闲还是长公主控制内库,他都会从中得到某些好处。再比如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的死亡,这位小皇帝妙用上杉虎,一举三得,不得不说帝心如镜,人己自明。
然而范闲始终想不明白,对方会什么想要杀死自己。如果说庆历七年京都叛乱时,北齐小皇帝可以通过长公主地手杀了自己,再扶大皇子登基,对北齐有极大地好处……可是如今已经三年过去,在东夷城杀了自己,北齐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在东夷城杀了你,至少可以迫使东夷城无法降庆。”小皇帝冷漠地看着范闲,似乎不惮于在他面前解释什么,“至于你的死亡会不会激怒南庆朝廷,根本不在朕地考虑范围之中……难道说,你不死,你那位皇帝老子,便会不对我大齐用兵?”
小皇帝冷笑一声:“既然不论你是死是活,都不能阻止大战地爆发,而你的死,至少可以让东夷城投向朕。这等好事,朕为何不做?”
范闲地眼前浮过五竹叔的身影,望着小皇帝嘲讽而怜惜地笑了起来,一指头狠狠地敲在了他光亮的额头上,说道:“陛下或许自重身份,不会亲自出手,只会出兵替我复仇,但如果你真的杀了我,我向你保证,没有了苦荷的北齐,只会变成一片血泽。”
第七卷 天子 第三十八章 暮色中的秘密
当然不是爆发,只是补国庆节喝醉的一章,嗯,只是想不到我居然也有补章节的一天,真是越来越勤奋了啊……)
……
……
当范闲说完这段话后,北齐小皇帝并没有联想到传说中的瞎子大师,更没有因为这段话,而开始反省这两年间,因为南庆的强大压力他犯下的一个个错误,而只是很震惊地望着范闲,下意识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眼中的怒意渐蕴渐深,最后终于压制不住,用低沉的声音咆哮说道:“你……竟然敢打朕!”
范闲当然敢打,他既然敢绑架一位皇帝,更何况是打几下。小皇帝自己也清楚这点,他只是无法接受,范闲竟然用爆栗来敲自己的额头,这种打法不是你死我活间的争斗,在他看来,是带有一种明显屈辱味道的打击。
范闲却是理也不理他的愤怒,皱着眉头说道:“这几年里,你与我之间配合的算是不错,我范闲自问对你北齐也带去了不少好处,但你时时刻刻想着我死,是不是有些过分?”
小皇帝此时依然被疼痛和屈辱折磨着,不敢置信地望着范闲,似乎不清楚这世上从哪里蹦出来了这么个怪胎,居然对于皇帝这种工作人员一点敬畏心也没有。
范闲见他像头小狮子一样咬着牙,反而乐了,耸肩说道:“我只是点出你所犯的大错误。”
他忽然闭着眼睛,思忖半晌后轻声说道:“你原来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一位极有城府的君主,但是最近两年的表现。却显得太过急功近利了些……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燥,这样不好,不好。”
北齐小皇帝知道形势比人强。此时自己落入对方之手。加上剑庐中那位一直没有露面地大宗师暗中倾向,只怕庐外地臣子们根本无法进入剑庐来救自己,只好强行压抑住心头的怒气。寒声说道:“朕之行事,何需向你解释?”
“你可以不用向任何人解释,但你需要向我解释。”范闲双眼一眯,寒光顿现,“我给过你太多的好处,就算是投资,你也得向我这个股东报告一下。而不是想着把这个股东杀死。”
两个人之间地谈判又回到了最初地地方。北齐小皇帝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说道:“朕必须承认。前几年中,你助朕不少,然而……”
“然而如何?”
“然而你毕竟是庆帝的私生子。”小皇帝自嘲一笑,习惯性地站起身子来,将双手负在身后。这个动作若是往常,一定是潇洒无比。帝气十足。然而今天他被震荡晕眩在前,脚踝扭伤在后,哪里站得稳,哎哟一声就倒了下来。
范闲一伸手将他捞回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小皇帝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是庆人。还是庆帝的私生子,姑且不论朕是否相信你有履行当年协议地诚意,便是母后和朝中的大臣,都断不可能将这虚无缥涉的希望,寄托在南庆一代权臣身上。”
他闭上双眼,缓缓说道:“你不是我齐人,不知道苦荷国师死后,这几年大齐君民的日子是怎样过的。南庆枕戈待旦,随时可能出兵入侵。朕虽筹谋日久。但终究时日尚短,国力难撑连绵数年的大战……在这等情况下。任何过往情份和承诺都是虚的,朕必须把希望放在自己地子民身上,甚至是东夷城身上,也不可能放在你身上。”
范闲静静听着,知道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不要说北齐小皇帝,就算是海棠,甚至是陈萍萍和父亲大人,都不可能认为自己会真的帮助北齐来对抗南庆。
如果要当卖国贼,总要有些好处才是,范闲如今已是南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人物,他如果出卖南庆利益,难道是想让北齐皇帝把龙椅让给自己坐?
他自嘲一笑,心想天下人都不会相信这一点,更何况是北齐的君民。只是他也确实从来没有想过出卖南庆的利益,去满足北齐立国的要求,他只是尽量地想让可能的血战到底和血流成河变得和缓一些。
当然,正如李弘成在定州大将军府内批评的一样,这是一个很幼稚,很荒谬地想法,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地。
由此看来,北齐方面想要杀死范闲这位南庆权臣,从而把东夷城绑上自家的战车,也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至于那位传说中的瞎子大师?北齐小皇帝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只是这个人的行踪太过神秘,就算他真是一位站在范闲背后的大宗师,但对北齐的威胁,却远不如强大地庆帝和强大的庆军来的真切。
看着范闲陷入了思考之中,北齐皇帝没有去打扰他,而也是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以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位是北方之君,一位是南方之臣,就这样对处静室之中,各有心思,竟是不知时光如水流过,不知不觉间,庐外暮日如血,照耀在了剑坑之上,照得那些古旧的残剑,枝枝如染着千秋之血,被海风雨水冲洗再久,也无法洗净。
范闲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那个大坑沉默不语,他知道这坑中的无数柄剑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四顾剑凌然世间的剑法与实力,代表着剑庐在天下万民心中地地位,代表着无数剑客的死亡与那一段段令人热血沸腾地传奇。
任何一种声名或是地位地稳固存续,其实都需要剑与血的洗礼。
而在这个世界上,怎样才能给后来者一个更好地将来,是不是也需要一次由南至北的血火洗礼,范闲没有任何辩别和判断能力。即便他曾经与言冰云讨论过,与李弘成争执过,他依然没有能力判断,天下的分与合。究竟哪种会更有好处。长痛?短痛?谢谢。那是史学家的问题,不是生于当世的生物们需要考虑地问题,生物们只需要考虑当下便好。这是生物自私地本能。
范闲毫无疑问是个自私的人。他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他只求自己活着的时候,这个世界像是自己喜欢地世界。有花有树有草有虫有鸟有人有诗
有画有酒有金,无痛无灾无血……
如今他深深将自己看成庆人,而不是最开始的国际主义战士,但很可叹的是,他成长成为了一名和平主义者。他希望自己存活的时候,自己子女存活的时候,蜘蛛侠或加藤鹰的那个著名手势可以一直举着。
监察院的自幼培养与这么多年生死间的跳跃生活,却让范闲成长成了一个和平主义者,这看上去显得如此荒谬,如此不可思议。却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当一个人躺于病床之上等待死亡之时,所产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