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作男儿身-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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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去世时已近黄昏,虽然村子里大多都已知道了这事,却还是选了第二天才来吊唁,周晓晨早上草草洗漱胡乱扒了几口饭,略休息了下就跟着大人一起忙碌。
桂老太被移到了灵床上,棺木也摆放到了院子的中间,快到晌午时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过来,周晓晨跟着家人跪在边上,来人上完了香他们就回礼答谢,一次又一次饶是她想挺着,体力也慢慢的有点支撑不住。
恰好此时施茂带了妻女过来,一家子先上了香他又特意叫施诗跪下给磕了头,寒暄了几句之后,正要带她们离开,却见女儿一瞬不瞬地盯着桂月清,眉头皱得死紧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伸手拉了拉她,小丫头这才乖乖地跟着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了一次头。
停了一天的灵,第二天桂老太太就下葬了,桂家的坟地就在老桂家的田边上一处小林子里,埋的地方也是早早就选好的,桂家的几个儿子亲手挖的坑,将老母的棺材摆放好后,烧了一圈纸钱,又亲手给埋了起来。
跨了火盆完事之后,一众人回到家聚在一块吃了饭,家里缺了人气氛很是沉闷,饭桌上谁都没有说话,那会儿谁也没有留意到格外沉默的桂老爹。
三天后圆坟,桂家人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当晚,桂老爹竟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里。
这场变故叫所有人都傻了眼,平时里桂老爹并不是一个想不开的人,他是个有闲就会往外头跑与人聊天不着家的,也不见他对桂老太有多情深,可偏偏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
才送走了老太,又送走了老爹,桂家连办了两场丧事,村子里的人无不唏嘘。
桂老爹是自缢这算是横死,按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这样的人是不能够进祖坟的,桂家还有一个老二叔,他不点头小辈们也不好强来,最后,把桂老爹葬在了祖坟边上挨着桂老太的地里,到底没能合葬在一处。
办完了事照旧一起吃了饭,这一回气氛更加的沉重,一吃完众人就各自回到了家里,谁也不愿多说什么。
周晓晨躺在床上,很疲劳却没有睡意,手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石头,她想到了秦雨,想到了曾经的那一个梦,梦里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说过那样的话‘晓晨,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可是我失言了,我不希望我们的女儿,和我们一样,在孤儿院里长大,不过,将来总有一天,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睡的’。
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那一场车祸,于周晓晨而言成了生离,于秦雨却是死别,生离死别世间最叫人伤心痛苦的四个字她们两全都摊上了。
周晓晨相信以秦雨对自己的感情,那句将来陪自己一起睡绝对不会是说说的,她开始害怕了起来,怕那个傻瓜会在某一天和桂老爹一样在孩子独立之后悄悄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想着手更捏紧了些,她才不要这样的陪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哪怕如同自己这样再活一次。
活着又怎么样呢?在陌生的世界独自生活无从寻觅对方还不如好好的活着,至少还有女儿相伴,至少还能活在彼此的心中。
压抑的情绪让人喘不过气来,周晓晨用呼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脸上的泪,背让人轻轻拍了几下,传来了弟弟的声音:“哥,你别难过啦,娘说了,人到了岁数都要往生的,是去了极乐世界,他们在天上看着咱们,只是咱们看不到他们。”
人僵硬了一瞬后,周晓晨快速地压下了情绪,“知道了,你快去睡吧。”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桂月源抓了抓头却不听哥哥的话,蹬了脚上踩着的鞋,直接爬上了床:“哥,今晚我和你睡吧,”不等人答应已经掀被往里头钻了。
周晓晨没想到弟弟竟然会如此,待反应过来人都已经在被子里了,这臭小子的莽撞倒是成功的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了去。
桂月源占了位子翻了身换成了仰躺,侧头看看背对着自己的哥哥,手抓抓脸:“哥,你别难过了,爷爷奶奶都在天上看着呢,咱们要好好的,他们才会高兴。”
听到这话,周晓晨好一会儿才低声应了句:“嗯。”
死者已矣活着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直到过了七七,周晓晨才背着包袱一身孝衣回到了镇子上。
为她开门的依旧是施诗,女孩在见面时还是带着那样的笑。
同施家夫妇打了招呼,把从家里背来的土产交给了纪氏,周晓晨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头整理得很是干净,东西还在原处,倒是窗边多了一个小瓶,瓶里插了两支不知名的花,这为房间添了一丝不同,另外还摆放了一盘桂花糕。
周晓晨把带来的衣物重新归置好,走到了书桌边,看着那些花和吃食许久不曾露出的笑在唇边浅浅漾开。
“月清哥,娘让我给你送甜汤喝。”这时,施诗端了一碗汤水进来,她走得小心将碗放到桌上后,这才转头说道:“娘说要再过会儿才开饭,你走得累,先吃些垫垫,这桂花糕你也尝尝看。”
周晓晨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一块糕送到了嘴里,糕松松软软显是新做的,口感也不像外面买的那样甜:“糕是婶子做的吗?真好吃。”
施诗的眼因他的话而亮了亮,她不答话嘴抿着脸上的笑却多了起来。
周晓晨未做多想,又取了一块递到女孩面前:“来,你也吃块。”
女孩也不扭捏,接了过去轻咬了一口。
“这花是你给放的?”周晓晨边吃边问。
“嗯。”许是因为嘴里有食物,施诗轻应了一声点点头,眼眸中透出一丝小小紧张。
“挺好看的。”往日她的房里从不会有这个,今日回来却多了这个,那一片好意她又哪会不懂,“我很喜欢,谢谢。”
黑亮的大眼弯了一下,耳朵尖尖带上了红,“哪还用得着说谢谢了。”小丫头的话与她的表情截然不同。
这别扭的小模样让周晓晨的心情越发地好了起来,仔细看着眼前的女孩,似是比离开时长高了不少,小脸还是那样又似乎长开了一些,不自觉地她便生出了一股子姐姐看妹妹的感觉:“这阵子,你在家里一切可都还好?”
“都还好。”施诗轻声应,刚想要反问嘴张了张话咽了下去。
周晓晨装作没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再问道:“课业呢?有没有学新的?”
施诗忙点了点头:“有,字每天都练的,也已经开始绣鸟了,还,还开始学着做糕点了。”
“糕点?”周晓晨听到这个直觉地看向了桌上的那盘桂花糕:“这个,是你做的吧。”她能够肯定。
果然,女孩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透出了红,施诗将目光投向吃了小半的桂花糕,神情带着一丝忐忑:“是我做的,娘说我做的不够甜。”
“怎么会,我觉得正好呢,”周晓晨再拿了一块往嘴里送:“正合我的口味。”
因这话小脸彻底笑开了,偏这会儿又不晓得开口了,扭捏了好一会儿施诗才指了指甜汤:“月清哥,你也尝尝这汤吧。”
“这也是你做的?”周晓晨很有些意外,她才离开那么些时日,这小丫头竟然能做这么多吃食了,迎着女孩期盼的目光,端起碗喝了好大一口,和桂花糕一样并不太甜很是不错,“好喝,咱们施诗可真行,”她大力夸赞:“女红和厨艺都那么厉害。”
施诗脸皮薄,被这么一通的夸赞顿时无措了起来,脸上的红云已然烧起:“厨房还有,月清哥我再去给你拿些来。”她说完,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周晓晨微一怔随即噗的一声笑开了,将手里的甜汤放下,她朝窗外看去,女孩的身影刚好进入厨房,收回视线低头恰看到整齐摆放着的刻刀和没雕完的簪子,伸手把簪子拿了起来,指腹在簪身上摩挲了一下,光滑的表面叫她又是一愣,仔细看木头的颜色微微有些变,这分明是被人长期摩挲才会有的变化,再抬头,朝着厨房看去,脑海中闪过丫头羞涩的表情,她忍不住低笑:“这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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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又是一年,周晓晨又涨了一岁儿。
满了孝期孩子们除了服,桂家又开始忙碌起被耽搁的事儿,头一件就是江哥的亲哥,说来这门亲也不容易,定下之后才没多久就遇上了那一场天灾,好不容易熬过去打算成亲了,又赶上了两场丧事,这一拖又是一年,江哥和那姑娘的岁数都上去了,两家面上不说心里都急。出孝前两边就私下说好了日子,等除了孝就办喜事。
江哥成亲这也算桂家这一年来头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儿,各房也都很是郑重,这天秦氏趁着儿子回来,准备给他做一身新衣。
拿着线尺秦氏给儿子量身,周晓晨人站得很直,这一年她的个子又窜高了不少,只矮了娘亲小半头,施家的伙食不差,小丫头每每学会了新点心又总往她这里送,是以连体重也上去了不少。
儿子长得结实当娘的总是高兴的,即便要一再裁衣也觉得值,何况大儿子穿不了的还有小儿子跟在后头捡。
量好了之后秦氏把抄录着尺寸的纸仔细放了起来,“你身量窜得快,江哥成亲还要一个月,我还得给你多放宽些。”
周晓晨笑着走到边上,她是家里的长子秦氏对孩子们也算是一碗水端得平的人,但对她确是略有些偏疼的:“娘,其实我还有几件衣服能穿呢,要不,这回给源哥先做吧,他总捡我穿剩下的,也没几件全新的。”
秦氏知他懂事笑道:“你放心,这回呀你们三都有新衣服。”
周晓晨听人人都有这才放下了心,“娘这都量好了吧,那我出去了。”她说完挽了袖就往屋外头走,到外头直奔柴堆拿起边上的斧子就开始劈柴。
秦氏从窗子里看着儿子,眼底泛出骄傲的笑,平日里二房总爱拿涟哥同儿子比,她嘴上不说可心里何曾服过,论长相清哥可算是桂家长得最好的男孩,论读书孩子小小年纪就懂自学如今在学堂也很得夫子喜欢,论品性清哥懂事孝顺家里谁不知道,就是长大了读书了也不见了有半点娇纵,涟哥每回回家从不见他沾手家事,可清哥呢就是你阻着他都能想尽法找出事来做,哪个儿子好岂是嘴里说说就能定的。
想着秦氏从柜子里取出新买的布料选了最好的那一块,她是有些偏疼大儿可那也是清哥值得她偏疼。
周晓晨却不知母亲想了那么多,她花了一些功夫把家里没劈完的柴都处理了,然后全都码放好,头上出汗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往屋子走,正好瞧见姐姐从房里走出来。
女儿家所有的嫁妆特别是那嫁衣都是要靠自己一针一线慢慢绣出来的,自打定了亲之后,桂月梅大多数时间都花在这上头。
“姐。”周晓晨先叫了一声:“你可算出来了。”往日只要她回家,姐姐必会时时同自己说话,即便做绣活也会选择在外头,如今绣嫁妆时时在屋里,这会儿言语间便不自觉地带了一丝丝酸来。
桂月梅笑着瞪了大弟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边说边走到他跟前,见他额边又有汗水滴落,取了帕子递过去:“擦擦。”
周晓晨接过擦了擦汗再递还了回去:“姐,别成天窝屋里绣,也不急慢慢来,天天坐在房里,对眼睛不好对身子也不好的。”
“我晓得,你哟啰嗦。”两人感情好,偶尔互相亏上一两句反倒越亲近了。
许久不曾好好聊过天,姐弟俩坐到了大青石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自的事,“前几日秦阳在镇子里找了一处旧房,他和他娘都住进去了。”周晓晨口中的秦阳正是当初卖簪子的少年货郎,当初帮忙着给人治伤时可没想到后来会与他结交成了朋友。
“他也不容易,这下总算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这一年里,桂月梅时常能从弟弟这里听到一些关于这两母子的事,虽没见过面但多少也有点印象。
“嗯,姐他在书局里找了个给人抄书的活,听说钱还不算少,我也想试试呢。”周晓晨很多话都不会直接和父母说,反而会先和姐姐商量。
“你缺钱了?”桂月梅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没呢。”周晓晨摇了摇头:“我哪用得到什么钱,吃用全是施叔的,爹娘给的钱也都够。”
“不缺钱,那就别操那份心了,你别忘了今年你要考童生试的,哪能分心。”桂月梅倒不反对弟弟赚钱只是怕他会分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