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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我本闲凉(妾本闲凉)-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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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峰微冷,唇线抿指。
  此刻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似乎有些僵硬,眼底的情绪,更似云涌。
  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
  相互之间的打量,也不过仅仅是一个闪念的事。
  陆锦惜意识到:她可能撞见了这只画皮妖不想被人看见的状态……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她礼貌而克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仿佛才认出他来一样,略略颔首,借此低垂了眉眼,让这目光收得更不露痕迹,才道:“原来是顾大公子,有礼了。”
  温软的嗓音。
  善意。
  顾觉非是很敏锐的人,他几乎立时就能看出她每个举动的用意,那一瞬间,竟有一种极难表述的复杂。
  才被自己的父亲,骂着“残害忠良”,一碗醒酒汤砸了出来。
  出门来,却与“忠良的孀妻”撞在一起,偏偏“孀妻”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怀有温和的善意与体贴。
  心间是什么感觉,顾觉非已经品不出来了。
  人站在门里,他眼帘垂了垂,待得再抬起来的时候,一切外泄的情绪与满心的狼藉,都消失了个干净。
  等陆锦惜重新抬眸看向他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毫无破绽的顾觉非。
  仪容神态,俊逸温润。
  即便身上还沾着些狼藉痕迹,可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了:这一点点不完美,并不足以影响旁人对他的观感。
  他出了门来,下了台阶,才对陆锦惜行礼,也笑起来:“方才是觉非失礼了,大将军夫人,没受惊吧?”
  果真是认识的。
  陆锦惜听见这一句立刻就知道了。
  除了在大昭寺一面之外,顾觉非不曾见过她。那么,只能是他曾见过原身。
  不过听这个口气,客气,也生疏。
  该不是熟人。
  心下稍定,陆锦惜眼底温温的一片:“并未受惊。本事我无意之间走到了此处,还想问问有没有吓着大公子呢。”
  一个大男人,哪里有那么容易被吓住?
  这圆场打的,也真是。
  顾觉非笑着摇头,却注意到了她手中拿着的那一页染污的纸,眼熟:“天色已晚,夫人独在此处,的确让人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没什么麻烦。”
  “只是多日未与家父相见,方才在席间碰过一面,如今约好了筵席散后再见。可他拉着二公子去了书房,说是要指点什么功课。”
  “我已经派了人去请,不过又来人传他喝得有些醉。”
  “他年纪大了,我怕小的们粗手粗脚,伺候不好,便派了我身边两个丫鬟去。”
  陆锦惜的声音,极其自然。
  面对着顾觉非,她是端方且有礼的。
  只是脸上的笑容,很和煦,容易让人想起春日的暖风,在提到陆九龄的时候,更隐隐带了一点无奈。
  顾觉非听出了那种父女间的温馨。
  他没接话。
  陆锦惜却是向自己手中这一页纸看了一眼:果然是鬼手张的字迹,而且上面每一味药,都跟她之前拿到的那一份药方一样……
  字迹一样,代表药方来自鬼手张;
  药方一样,代表这药是用来治风湿寒腿的,且是单独开给顾太师的,否则剂量与用药的选择,都会不同。
  什么人会在满京城都几乎已经放弃的情况下,去回生堂求药?
  又是什么人有本事求来药?
  还有什么人,会在带着药方来了寿宴的时候,又将之扔掉?
  陆锦惜那如水似的眸光,不着痕迹地自顾觉非衣襟上的狼藉和脖颈处的伤痕处扫过,又落到他面上,声音如常。
  “所以,原本是在大门处等的。”
  “不过方才平地里吹了一阵风,倒吹着这一页纸,从我面前过去。我一眼扫去,但觉字迹眼熟,便下车查看。”
  “一时不慎,捡了这药方,却也到了贵府角门前了。”
  这一条巷子,两头通达。
  太师府的西角门,开在靠着大门那一条街的位置,是为方便平日出入。
  顾觉非一看,巷子口就在外面,也不很远,倒的确说得过去。
  “看来,也真是很巧了。不过我出来时候,并不顺路,却未有陆大人的消息。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几个小的并丫鬟都去接他,该没什么事。”
  陆锦惜笑起来,只是看着手中的药方,有些迟疑,似乎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弯了唇角。
  “此药方,虽不知大公子为何丢弃,不过……如今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说着,她将这一页纸递向了顾觉非。
  金红昏黄的余晖下,她指如削葱根,搭在微皱的纸张上,白纸黑字,已有染污的痕迹,其中几味药已经看不清了。
  这是他盛怒之下,摔下去的。
  在顾承谦那边看到了一样的东西知道,他更知道自己被鬼手张那个家伙算计了一把。
  所以,这药方也就更不需要了。
  如今它却在薛况的孀妻手中,也是与他准备了相同寿礼的人手中,而且递给了他。
  复杂。
  讽刺。
  他其实并不想接,只是一则不接失礼,二则……
  陆锦惜那缭绕着烟气的眼神,实在没有半点恶意,甚至似乎藏着隐隐的关切,仿佛是惋惜着某些被践踏的心意。
  顾觉非说不上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没必要拒绝她。
  所以,他到底还是伸出了手去。
  那一时,两只手的距离,近得让人有些心悸,却没有半点触碰。
  顾觉非将药方从她手中接了过来:“多谢夫人。”
  只是随后,却忍不住抬眸看她。
  温温和和,半点没有棱角。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让人想要亲近的气息。
  她所表现出来的,实在比他所想的、比卫仪曾说的,聪明太多,也有趣太多。
  是因为距离太远,所以众人都不曾了解过她吗?
  顾觉非并不清楚。
  他只是坦诚地向她表达自己的疑惑:“我只言片语未提,更没问过药方一句,自问不曾露出什么端倪。怎么夫人就能猜这药方,乃是我丢弃?且用的是‘丢弃’二字,而非‘遗失’。”
  这话,坦荡荡似清风明月,听着竟让人心旷神怡。
  陆锦惜知道他其实已经默认,当下只答道:“我久居深宅大院,所闻所见皆少,只是想:京城若还有人记得为太师求药回生堂,且还能成功,怕只有您一个了。至于用‘丢弃’……”
  她声音一顿,却看向了墙角。
  顾觉非也随之看去。
  那是他先前牵马驻足的地方,还有几点血迹,锦盒和药罐子碎在了地上,依旧先前狼藉模样。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遗失……”
  陆锦惜捡到药方的时候,自然也看了一眼周围,当然发现了这场面。一切还能不清楚吗?
  回生堂的锦盒,她认得出来。
  顾觉非于是笑了出来。
  她是猜的,不过猜得很准。
  满京城内外,的确不大可能再找出很多人了,但未必没有。
  他一面想着,一面慢慢将这一页药方折了起来。
  手指修长,动作自也透着一股雅致。
  左手掌心,还留着缰绳拉出来的伤痕。
  先前在影竹楼里,万保常已经为他上了一些药,只是仓促处理,难免显得潦草,有几分血迹,透了出来。
  陆锦惜一眼就瞧见了。
  再一看这一位顾大公子脖颈左边的伤痕,她忍不住微微挑了眉梢:啧,混得有点惨呢。
  落日的余晖,从西面来。
  她与顾觉非相对而立,余晖正好将她的影子,叠在了顾觉非的身上。而他身后的台阶上,只能瞧见一道影子。
  陆锦惜看见了。
  那一刻,她目中飞掠过了一道奇异的光彩,只是一眨眼,又藏了个无影无踪,散在她眼底晕开的柔和之中,仿若天成。
  其实,这个时候她本应该告辞。
  可她只站在原地,不言不语,看着他动作。
  药方,只被他折了一下,便没有继续再折。
  顾觉非也不将之收起,只拿在手中,抬眸时候,瞧见了她身后昏黄的晚晖,为她镀上一层光。
  因为背着光,所以她的五官,在他眼前,便有些隐约。
  只有那一双眼眸,温和而璀璨。
  那一瞬间,顾觉非竟想到了一个词:欲说还休。
  种种有关她的传闻,忽然全从他脑海深处,钻了出来,陆九龄昔年一字一句的得意,萧彻偶尔提起时候的平淡,永宁长公主话语之中的恨铁不成钢和惋惜,卫仪高高在上的嘲讽与不屑,甚至还有府里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清楚。
  但是慢慢地,都泯灭一空。
  所有的耳听,都是虚。
  即便肉眼所见,也并不一定为实。
  他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旁人的一切言语,仅能成为他的参考。
  也许因为她是薛况的孀妻,也许因为她实则与薛况和薛况的谋反毫无关系,更或许……
  是因为舒服。
  他察觉不到她对自己有半分利益方面的企图,随意的几句对话,看似有机锋,其实毫无目的。
  友好,而且坦荡。
  仅仅这么几句,他竟然拥有一种难得放松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差点没找到自己的言语,随后才低声一叹:“夫人您,跟传言中的不大一样。”
  陆锦惜顿时失笑:“看来我得谢你这一句夸奖。不过顾大公子么,倒跟传言中的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顾觉非都没忍住,跟着笑起来,略一拱手:“那顾某也得谢夫人夸奖了。”
  陆锦惜笑,或许是因为夸奖。
  可他顾觉非么……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没顾承谦以为的那么坏,却也没旁人以为的那么好。
  他笑,只是因为陆锦惜这一句,在他玩味来,颇有些意思罢了。
  “令尊与家父乃是故交,昔日觉非也曾蒙他传授学业,算起来,与夫人该是同个先生,同出一门。”
  “只是后来我师从酉阳先生,倒与陆大人见得少了。”
  提起昔年的事,他目中微有回忆之色。
  不过话锋一转,便说到今日的事上。
  “晚上席间我也曾敬他一杯酒,见他与二弟离席之时,醉意不浓。我二弟的书房也不藏酒,想来他没可能再喝。”
  “如今说人醉了,多半是人困乏。”
  毕竟如陆锦惜先前所担心,陆九龄毕竟年纪大了。
  顾觉非闻见了自己设上醒酒汤的味道,心里有几分杂念生了出来,只是很快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对陆锦惜道:“夫人可稍稍放宽心些。如今天色已晚,风也凉了,我送夫人一段路,回车上去吧。”
  这倒是陆锦惜第一次听说陆九龄也曾教过顾觉非。
  算算年纪,原身陆氏应该知道。
  但她不知道,所以索性半句话不接,只道一声“有劳了”,便转了身,往巷子口去。
  出去,也不过就是几步路。
  隐约间,她已经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
  “当心点……”
  “大人您当心,快扶着……”
  该是人接到了。
  陆锦惜回头看了身边顾觉非一眼,只见他面容沉静,神色间毫无异样,心底险些发笑,只是面上半点没露。
  一路出了巷子,往右边一转,便能看见那边停着的两辆马车了。
  一者乃是今日跟着永宁长公主车驾来的将军府马车,一者是陆九龄今日乘着来的,自是陆府的马车。
  几个小的已经将陆九龄扶上了马车。
  青雀和白鹭本要往将军府马车上去,谁料一抬眼,竟见她从道边走过来,身边还是顾觉非!
  白鹭立刻瞪圆了眼睛。
  青雀也是微微发怔。
  倒是陆锦惜与顾觉非都是一脸的坦荡与自然,仿佛半点都不觉得一个寡妇与大龄未婚青年站在一起有哪里不对劲。
  太阳还没下山。
  这光天化日的,能通奸不成?
  陆锦惜人到了车边,看了这俩丫鬟一眼,便问:“父亲没事吧?”
  “没事。”白鹭反应了过来,忙回道,“只是微微有些上头,睡过去了。方才已经送进了车里,一会儿叫人送回去便可。”
  还说要跟她宴后再叙呢。
  不成想,半个酒鬼。
  陆锦惜无奈地摇头笑笑,也不问了,只道:“去取方手巾来吧。”
  手巾?
  白鹭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青雀眼一瞥,已瞧见了旁边顾觉非鹤氅上的痕迹,一时明白过来。
  她应了声,便去马车里取了一方雪白的手巾。
  陆锦惜伸手接了,也回看了顾觉非一眼,微有犹豫,只是到底还是递给了他:“家父人已经接到,有劳大公子相送了。”
  声音,如山软水温。
  她的眼神暖融融的,很礼貌也很克制,带着点小心,仿佛不确定自己带着点小心的行为,会不会冒犯他。
  那一刻,顾觉非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从头到尾,没有对他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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