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第3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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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和这位先生一起忙药理的事情,得了空还得去自家地里山上瞧瞧,也确实没什么空了。
最后苗十八只好拍板道:“那就各走各路吧!”
正说话,外头大师兄来了,拎了一坛子湛清茉莉酒和两只烧鸭子过来。苗十八看了便道:“这都吃了一半了,你又来干嘛?!”
大师兄便笑道:“下晌就叫他们准备好了,只是刚我要出来的时候,恰好又来一桌熟客,只好去应酬了两句给耽搁了。”
叫人拿鸭子拾掇了上来,又拍开酒坛子同方伯丰喝起来,苗十八是不喝这样的酒的。
且吃且说,就说到了之前的老司长家院子的事情,把自己用的法子同方伯丰细说了一遍,又道:“只怕还是会有什么闲话的,我先都同你说了,免得到时候你不接头。”
方伯丰早听灵素说过了,见大师兄如此郑重,赶紧谢了又谢。
大师兄却问道:“嗯,这事儿闹成这样,你可怎么想法?”
方伯丰叹道:“世上人心各异,确实难料得很。想想自己受人恩惠甚多,只怕也有习以为常、视作应当的时候,这回却是给了自己一个警醒了……”
大师兄无奈:“这……碰着无赖了,你倒在自己身上找错处?”
苗十八听他们两个这番你来我往,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伯丰只好解释道:“实在是旁人的言行心性都是旁人的,我觉着他是对是错并无甚用处,我能管的大概也只一个‘我’罢了。遇到觉着有不妥的事情,晓得世上还有这样行事道理的同时,反照一回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也有相似情形而不自知,也算得一宗好处。”
大师兄只好叹道:“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灵素听了却想到方伯丰说的“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的话来,正想着,就听边上湖儿道:“爹爹跟我们说过,‘要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省’,原来不是光说说的,是真的这么来的啊!”
岭儿补一句:“师爷说爹爹懂的学问倒不多,只是都能落到身上,非是从书到嘴的功夫,却比圣人只住在牙上的要好得多了。大概就是说的这样?”
俩人相视点头。方伯丰对着岳父和大舅子,却是头一回觉着小孩子懂得太多、记性太好也不都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事情比较多,之前感冒又耽误了几天,一直在还债,码字都得等晚上了,抱歉抱歉
第394章 一树含笑
又说知县大人回到后衙,同夫人一起用了饭,又把两个娃儿叫来嘱咐一回接下来课业安排等事。俩娃儿回了自己屋子后,夫人让人换上茶来,夫妇二人坐下说话。
知县大人未免又要说起方伯丰的事情,道:“我已经同他说了,叫他到时候送他们家娃儿也过来一起读书上课。我看他大概也不明白这个里头的意思,只含糊答应我罢了。”
知县夫人叹一声道:“何必一定要学这些,难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还会过不得日子?我只想娃儿们平平安安、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好。亦不要才名、官名、盛名等话……只听说求‘出息’难的,怎么如今求个‘没出息’都这么难了?”
知县大人一笑:“在我们这样人家,求个‘没出息’向来也不容易。”
知县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叹,默默一会儿,忽然想起来道:“三弟说要来这里,还说你知道的……你什么时候同他联络上了,不是向来瞧不上他么?”
知县大人眉头一皱:“来我们这里?我们这里离灵都可挺老远了,且也没什么活神仙。”
夫人抿抿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他是年岁小心又太实,脑子不太开窍,才叫那些人给带歪了。你当姐夫的,不说好好引导引导他,反老拿这事儿取笑他是何道理?!”
知县大人赶紧摆手:“别别别,我引导他?得了吧!您家里老老少少那么些人也没能叫他离了神仙,我又算什么了。嗯,没准人家就是有那仙缘呢,是不是?他怎么说来着?对了,‘你当不求观的观主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我们俗人,就俗我们的。他要来了也是往神庙里去,同我们没什么干系。”
夫人不爱听他如此口气,可怎奈自家幺弟还就是喜欢同些神侍们混在一处,从前在京里时也每每以此标榜自己的的“与众不同”。家里长辈也使尽了法子,可他毕竟没有做什么恶事,不过是瞧这有些“不务正业”罢了,又不好管得太过。
且这话还很不好明说,同神侍们交游是“不务正业”,这不是骂神仙么?神仙或者不至于怪罪,那些靠神仙吃饭的人心里恐怕就不痛快了。高门大户最讲究“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的话也就心里想想吧。
“来这里也好,同那群人离远些,没准就好了。”夫人兀自喃喃了两句。
知县大人只笑而不语。
这阵子灵素是人事仙事都忙,方伯丰也是公务私务齐上。幸好姚瓦匠是熟人,许多事情相互信着也不消多说多看,才能省下这份心力来。
虽是盖房,方伯丰也没打算大动,尤其是前头的院子和几棵树都得留着,只在原先地基上把竹屋也纳了进来,又往上加了一层而已。另外就是净室火坑的安排,都是按着灵素定的样式来。再把灶间往后推了几步出去,更宽绰了,——反正他们家这灶间是多大都不嫌大的。
灵素看方伯丰忙活,挺心疼他,可这里这么多眼睛管着,她也没法子趁夜偷偷都给盖好了。要真那样,只怕这屋子也轮不上自家住了,不定就供上什么盖屋修房子的神仙了。
用上菌生板,都快得很。眼看就要上大梁,因官库的南路如今占着人手,姚瓦匠一时寻不来这么些人,只好叫同村的搭档去找找看。正发愁,常量带着连障底村的几个壮汉来了,说是听人问起,晓得是方伯丰家里上梁缺人手,就赶紧过来帮忙。
他们在县里做出口碑来了,从开年来了就一直在官库工地上做活儿,几个人都分在了一处,寻常就归常量管着。常量则直接给衙门里工建的管事们回事,上头没有二道头子,省心不少。今天说了一声,就直接带了人过来。
方伯丰连声道谢,又怕耽误了他们的活计。常量笑道:“这才多少点事儿,那边我们本来就比旁的家都快,你且放心,耽误不了。”
说着话就同姚瓦匠那边商议起人手的分配来,他们这大半年来在官库那里也不晓得上了多少梁了,轻车熟路,彼此配合默契,没用了半个时辰就完事了。
姚瓦匠赶紧拿了鞭炮出来放了一回,又点了香叫方伯丰叩谢土地公。——这都是德源县本地的习俗,方伯丰这个本地人如今却要姚瓦匠这个外乡人来指点着做去,细想来也叫人发笑。
常量几个这就要走,方伯丰想留饭,可人家那边还得做活儿呢,只好约了晚上再说。方伯丰想请他们去三凤楼,常量说死了不肯:“没这样的道理,不过这么点子忙,就去三凤楼了,不像话了!”
方伯丰无奈,最后定了鸣霞饭庄,常量也死活推辞了一番,最后方伯丰说出里头有自家的买卖,常量才依了。
这里姚瓦匠又嘱咐方伯丰:“从前这时候才是最要紧热闹的时候,如今都改了行事了,只等房子都盖成了才办个‘上梁’的喜宴,以贺乔迁。不过这选日还得有讲究,你到时候去挑日子,还得按着今日上梁的时辰推算。你赶紧记下,万不可有差错,这是关乎家宅安宁的大事!”
方伯丰只好都依从了,还赶紧摸了纸笔记下来。
眼看着这里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先回了和乐坊,把今日常量等人来帮手的事情同苗十八说了,又说晚上请他们在饭庄上喝酒,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苗十八笑道:“这么点事儿,你随便打发个跑腿的来说一声也得了,还自己跑这一趟!去吧去吧,只管放心喝着,到时候我叫他们赶了车接你去。”
又说了一通今日的各样讲究和之后上梁宴的选日等话,这才去了。
等灵素回来,苗十八就把事情同她说了,又提起了上梁的事情。灵素听说又要办宴席,倒挺兴头,苗十八就给她说了许多这里从前的讲究,最后道:“如今都越来越毛糙了,从前这都是大事里的大事。一辈子能盖几回房?更别说还有多少人家盖不起的。这都得好好热闹热闹才像话。哪像现在,弄些板子一搭,齐活,跟盖鸡舍猪圈似的,连带着这宴席也随便了……”
灵素听了就好奇了:“那这规矩一会儿一改的,到底哪个是对的真的?”
苗十八一乐:“嗐,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比着街上隔壁人家的样式就成了。要非说古时候的才是对的,那还有更古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呢,又作不作数了?这都是人心里认定的念头罢了,当不得真。”
灵素便道:“那咱们这回还做上回那个凤凰蛋吧?太香了……”那还是岭儿湖儿满月时候的吃食,她给惦记上了。
苗十八一瞪眼:“那是满月的讲究,哪有上梁的时候吃这个的?胡闹!”
灵素缩一缩脖子,心说方才不是你说的这规矩什么的都当不得真么?合着你这说出口的话也当不得真呀?!
只是没胆回嘴,只好肚里作数。
又说方伯丰一早就先在饭庄子里定好了桌,就等着常量等人来了。结果天都快黑透了,一群人才进了门。
见了方伯丰,常量笑道:“可叫你等久了。这都刚干完活儿,身上不是泥就是土的,不洗洗干净可不敢往这里来,怕叫人撵出去。”
说笑着落了坐,方伯丰便招呼人上菜。先上来四荤四素八个凉碟,头一个热菜上来,就来问喝什么酒了。
方伯丰便问常量几个的意思,常量笑道:“我们晓得什么酒,只要不酸的就成!”说的几个人都笑起来。
方伯丰就叫了莲花白、湛清酒和果子酿上来,叫他们选自己合口的喝。
席间不免要说起他们如今的情形。方伯丰尤其挂心他们的住处,有之前那群人一比,就更觉着连障底村这群汉子难得了。
常量笑道:“我们还都挺安生的。当日来了这里,有亲戚投靠的都靠亲戚去了。后来见我们在官租坊住了,有些同亲戚家里住着不舒坦的,便也索性搬了来。那时候我就同他们说了,这下手得快,坊里各样东西都齐全,又白天黑夜都有人管着,价儿还那么便宜,到时候准保得满。果然!
“喏,这俩小子,都是带了媳妇和孩子过来的,都直接在里头租了单间小屋住着。若是晚上十天半个月的,就轮不上了。之前有两家在县里赁了屋子住的,也幸好签得早,现在那块地方差不多大小的房子,租金都快涨了三成了。
“幸好这房东人倒不错。要不然虽有衙门的文契管着,他要不乐意了,天天给你这个那个添点事儿,也住不踏实。我叫他们家去时候,就带些咱们乡下的东西来送送人,也是个意思。便宜不能白占,大家都得说得过去才好。”
方伯丰就想起半山来的那群人了,只是这话要说起来未免有背后说人之意,便也没开口。
有一个汉子道:“上年我们的活儿干得不错,加上如今女人家也容易找活计,娃儿还能在这里上学读书,都说踏实干两年,在县里买个小院子住可就太美了。如今啊,可别琢磨了,还是踏实挣些钱回家种地去吧。”
另一个也道:“若不是有官租坊,这么些人都要在城里赁屋子住,那租钱得涨成啥样儿?累死累活干一天,都付了房租了,谁还来?!”
常量就笑:“你小子怎么不说官库工地上本来就有地儿给我们住的,你是舍不得媳妇才掏的那冤枉钱。要不然你只往工棚里一住,谁还收你一文钱怎么的?付钱的时候喊苦了,乐的时候你怎么说呢?!”
都几碗酒下肚了,听了这话便跟着起哄,那汉子面上通红指着其中几个骂道:“你们还不是一样?!笑我做什么!”
常量怕他羞恼,又怕方伯丰这样的斯文人不自在,便又扯开话头道:“那日还听一笑话,说如今县城里住家,晚上躺那儿算算自己住的屋子的租钱,都觉着心惊,——这也太贵了!住不起,住不起!”
边上几个都笑起来,还有一个道:“三猛他们家租的屋子不就是那样?一个院子里,东家一家几口就挤了一小屋,剩下的全租出去了。想必也是觉着自己住得太贵了。”
一年轻后生大约也是见过那样的,摇头道:“可怜得很,住得都没有我们家牛住得宽敞……”
却叫一个汉子啪了下头,说他:“傻呀?人家那屋子多腾出一间来就是一间的收益。咱们干活种地哪样不得费力气?他们只往那儿一躺等着收租钱就成了。这还可怜?我看你也就跟你们家牛差不多……”
方伯丰听他们言语来去,都默默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