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第2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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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不耐烦道:“嗐,又不是光读书的啰,不得做两身像样的衣裳穿穿?还有那些纸啊书啊的……”
灵素便指着她头上的簪子道:“你这不是有钱么?何必要跟人借。我们这里借钱都比着钱庄收利息的,还得写借据,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闹不明白的,衙门里要看的。我又不会写字,你要借,等我相公晚上回来再说。”
那妇人起先听灵素说她的首饰,心里就骂灵素呆傻没有眼力劲儿,不过是一句面上的话,何必这么往死了掰扯。结果听到后来又是借据,又是利息,连衙门都出来了,便变了脸色道:“喔哟哟,真是厉害了!你们这么白白进账了大笔银钱,邻舍有难处上门来借几个,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真是……这横财不散,可是要成灾的!神仙也不保佑这样吝啬绝情的东西!……”
灵素听她嘟囔,全不晓得这个人脑子里的筋都是怎么长的,心里直稀罕:“这人里头的品种也挺多啊……”
这时候就听隔壁有人说话了,苏梅儿笑道:“他婶子,你们家是有多缺钱,上回我们盖房子你来了两趟,这回人家娃儿得个衙门的奖励,还不知道到没到手呢,你又上人家门了。嘿,也难得你摸得着人家门的朝向,毕竟从来连冬节团子都没送过一回吧?”
德源县的乡风,邻里间近的要好的,冬节的时候都会相互送自家做的冬节团子。当年灵素同方伯丰两个过家家似的做了团子却没把这一份算进去,等收了人家的才晓得不对,后来还是从街上糕团铺里买了来凑的数。
没送过冬节团子就是没来往的人家了,又连门都没进过的,这头一回上人家家里就是问人家借钱去的。
崔家如今有些财势了,这会儿不少人在她家坐着闲话,苏梅儿这么一说一笑,就有几个出来瞧热闹来了。那妇人一看这阵势,往地上啐了一口,嘴里嘟囔着,连个招呼也没同灵素打,就这么愤愤地去了。
灵素这里还一头雾水,苏梅儿笑着对她道:“没事儿!专有这么一路人。瞧着谁家兴旺了,得了什么好处了,都想上去蹭一蹭。好似都是该她们的似的。她那哪儿是什么借钱,就是问你讨要呢!借了去还你才怪!这是听说你家娃儿得了衙门的大奖赏,赶紧过来揩油来了,别理她!”
边上一个大娘也笑道:“她是牌桌上混时候长了,见谁风头旺,就过去说这个那个的,等人抽张银票给她吃彩头呢!”边上几个听了都哈哈笑起来。
灵素对牌这个东西不太懂,什么彩头抽水的也听不明白,只好跟着胡乱笑两声还接着忙自己的去。
晚上回来她把这事儿跟方伯丰说了,方伯丰便想起了从前后山峪的那几位“堂嫂”,又听灵素对答的那几句话,便笑起来。想想自家媳妇还真是“雄风犹在”啊。
湖儿不明白了:“我得奖励,同她什么相干?”
灵素摇头道:“我也觉着没什么相干,不过她大概觉着那奖金应该见者有份吧。”
方伯丰便笑起来:“从前都晓得我们家占了股的时候,司衙里的人也都闹着说到时候要我请客去酒楼吃席,结果叫大人这么一变,如今我不叫他们请我就不错了!”
灵素听了心有余悸道:“幸好知县大人替你想在前头了。这回是一百两的奖金就能引来这样的人物,若真是年年分红的数目叫人说了出去,那得引了什么来了?!”
方伯丰也道:“可见这富贵也不好享的,什么牛鬼蛇神都黏上来了。”
湖儿一锤定音:“所以咱们还是闷声大发财吧。”
爹娘两个面面相觑,儿女二人却相视点头,眼见着达成了一致。
湖儿会有此一说,因为他最近又弄出来一个东西。就是那纸了。他同岭儿两人试了几种法子后,最后定下来用竹叶。先把新鲜竹叶切碎,再晒干,这样就成极小的叶碎了。在平石板上铺上一层,再点上菌种。三五天就能长成一张灰白色的纸。
只是这个说纸又不太像纸,一者它比较有韧性,二来你见过不怕水不怕火的纸么?且这纸也只能配他做出来的那个“灰笔”来用,用毛笔就不成,这东西又不吸水、墨也晕不开沁不进去的。不过这纸不容易破,又不怕水,所以若是写错了,只拿块湿布蹭一下就能擦掉。这可就方便多了。起初学字的时候哪有不写错几个的。
这东西照样在燕先生给他安排的那个院子里做,也照样先给学堂里的送去了。别的就顶个“水火不侵”的名头,翻了无数倍的价钱,卖去给京城、灵都等处需要写要紧东西的人了。
难怪他说“闷声大发财”。
他如今那个笔,在京城里另有一名儿,叫做“黑心笔”。为什么呢?贵啊!齁贵齁贵的。你还别嫌贵,人家说了,这笔叫做“天笔”,天笔无缝嘛!别的枣心笔都得对半开槽再粘起来,人家这个没有,浑然天成,你说该不该这个价儿?而且这个笔也照样水火不侵的!
虽则一根笔为什么要“水火不侵”叫人想不太明白。不过正是这样绝非必要,甚至瞧着有些多余的性能,才越显示用的人的身份,也越招人追捧。
京城灵都的富贵人家,如今都以用上这样的纸笔为一时风尚。却不知道小小德源县的官学堂里,老老少少都用的这东西。为什么?便宜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可能要晚一些了,抱歉抱歉!
第347章 明白人
方伯丰忙于公务,俩娃儿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只灵素还在张罗书楼里头的细事。有时候想起什么来,就同自家儿女说说,也有商有量的。只是湖儿越发积极地往燕先生那边跑,他有许多新奇点子,怕跟上回那枣心笔似的闹了笑话,加上一个主意里头常有某样特性的材料他不晓得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燕先生博闻强识,问他比查书还靠谱。
好容易秋收之后的各样文报做完,方伯丰又轮上了几回学堂讲课的事情,他如今不止该自己当班的时候去那里,还会在别的时候也抽空去听听。尤其是讲为学处世的时候。
鲁夫子从湖儿那里听说了此事,便道:“怎么的,是当日我教的都忘光了,现在去补课了?”
湖儿回来学给方伯丰听,方伯丰摇头笑道:“忘倒是没忘,只是发觉自己当年恐怕没能真正听懂夫子教诲,最好现在能重听一遍才好。”
转日湖儿又带了师爷的话来给自家老爹:“早干嘛去了?!”
方伯丰听了也只好笑笑。
实则他去听自然不是为了自己,私底下他同灵素道:“现在去的老先生们也不是讲的不好,只是都是从书上来,又回到另一本书上去,学问是真的大,只是……只是学生们听了好似没什么用处。”
灵素又有什么法子,这事儿她可帮不上忙。
这日又是方伯丰的班,等上完了课,大家要散时候,之前问过他公务律令的后生又过来问一件落籍的事情。算来也是律令上的东西。方伯丰好好给他说了一回,最后道:“前头那里要不了多久就会开一个书楼,到时候你们都能进去里头看书,律令之类的都能在那里查到。你在这上头用心,很好,许多事情朝廷官府都有规定的,若不知道难免吃亏。”
又细说了几句,那学生谢过了方伯丰,等这位“先生”先行离开了,他这里才收拾了东西也往外去。
走到了官租坊自家住的屋子外头,听得里头挺热闹,赶紧快走了几步,推门进去,就见良子正同小毛弟和果子说话。中间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见他进来,良子乐道:“下课了?今儿讲的什么?一会儿你给我讲讲。”
毛哥笑道:“怎么了,回了一趟家忽然这么着紧读书的事儿了?”
良子一哼道:“你晓得什么!我这回回去可大大露了一回脸!他们都不知道能直接拿粮交税的事情,连里长都不清楚!我说了他们还不信,幸好你给我抄了那一段,我就念给他们听了。告诉他们这是衙门里的官爷们说的,绝对没错。
“嘿,他们一看我能念文书了,都吓着了!还疑心我爹我娘骗人,说是叫我去城里做活儿,其实是送我读书考官去的。我说了这里能读书认字的事情,他们听了还不信呢!不过不管信不信的,反正我能念出来,这个总没有错了吧!嘿嘿,幸亏那几天你叫我好生读了几遍,要不然还真撑不下来那场子呢!”
说着满脸的得瑟,又从腰里掏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片来,握拳咳嗽一声道:“瞧见没?这是村里人家想要叫我带的东西,下回我回去就给他们带过去。我们那里要到县里买东西,都是托隔壁村里的黄肠子他们一家子给捎带。他们记性好,谁家要买什么,用的什么家伙什,该多少钱……都能拿脑子记住。别的人没那能耐,也抢不了他们生意。
“如今我可厉害了,我虽记不了那么些,可我会写啊!你瞧瞧,我都给列出来了。”
说着话递给了毛哥,毛哥接过去一瞧,哩哩啦啦的不少东西,从布料到种子还有些村里不常见的调料全在上头,也难为他能用那么些同音不同字的愣给凑齐了,只是念的时候得一边读一边猜,便笑道:“我看还是重新抄一遍吧,你这里头多少错字儿啊!”
小毛弟和果子听了好奇,便接了过去瞧,一瞧就忍不住捂了嘴乐起来,良子看了撇嘴道:“哼,我回家多出风头啊,一到这儿你们就只会笑话我!”
果子怕他伤心,拿了自己的半张纸过来道:“良子哥,我们替你写一遍吧。”说着就同小毛弟两个一边同良子确认是不是什么东西,一边按着正字儿写出来。只是毕竟学的日子还浅,有些字他们也不知道,只好先用别字替了。
这边毛哥就想起今日先生说的话了,叹道:“若真有书楼,不晓得里头会不会有字典。要是有字典的话,不认识的字咱们自己也能查了。”
小毛弟道:“我问过我们先生了,先生说字典可贵了,比寻常的书还要贵上许多。”
毛哥揉揉他脑袋道:“没事,今日先生说学堂边上要开一个书楼,到时候律令之类的书都有,想必字典也有的。到时候你们上午上完课,下晌就去里头读书。要是人家有什么活儿咱们能帮忙的,就帮把手。听先生的意思,那书楼大概也是不收咱们钱的。”
良子瞪着眼睛道:“衙门还给咱们建书楼?”
毛哥摇头:“不晓得是不是衙门的。”
良子又道:“天呐,往后你不会歇息的日子就一头埋进书堆里吧!那我可、我可……”
小毛弟笑道:“良子哥,你刚不是说读书认字很给你长脸么,现在又不想念了啊?”
良子被问住了,撇撇嘴道:“这个……差不多就得了嘛……”
又过了几天,良子把村里人托他买的东西陆陆续续都备齐了。这日他们两个干完了活计,凭签子领了当日的工钱,正往回走,忽然有人喊良子。良子回头一瞧,却是他之前说的那个跨村做买卖的黄肠子。心里就有些发虚,心说这不是来寻我事儿的吧?毕竟他替村里人买了东西,黄肠子哪里的买卖不就少了么!
结果黄肠子上来却笑眯眯的,拍他肩膀道:“你替村里人买的东西都齐了没?我正要回去,要不要我顺路捎回去?”
良子只好点头:“差不多都齐全了。”
黄肠子便道:“这什么东西该是谁的他们自己有数吧?那我就只给带回去,叫他们自己上里长家里领了。”
良子道:“我那儿有个单子,你先拿回去,实在分不清的话,里长好给瞧瞧。”
黄肠子乐道:“那也成,反正我是不认得那些的。”
说着话就让良子和毛哥上了他的船,叫他们俩指路,往官租坊去。官租坊正好在码头边上,装卸东西挺方便。
一路上说些闲话,黄肠子就问起这个官学堂的事情来,听说连毛哥这样的外乡人都让念,便道:“这可有些不像话了,咱们这些年年交租纳税的还轮不上读书,倒叫外乡人先读上了……”
良子忙道:“您要乐意也只管叫家里孩子来县里读啊,这县里许多人家就住在学堂边上还不乐意去呢,嫌没什么好处又耽误功夫。”
黄肠子问了几句,听说是个不能考官的读书,遂叹道:“嗐!整个一瞎闹着玩儿的!”
话是这么说着,拿了东西之后,还是叫良子又带着他去学堂周围转了转,若不是急着回去,估摸着他还想看看上课是啥样儿的呢。
之后良子他们那里的里长也来找良子了,却是来告诉他,他们村里今年都直接用粮食抵的税,笑道:“今年不是好些地方闹旱灾么,我们捏不准怎么着合适,还是那边衙门里的人给我们细算了一笔账,告诉我们还是用粮食交了上算。——今年交粮的给减两成税!要不是你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