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第2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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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说白了,他们自己就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我去劝,能听我的?!”
最后闹得没法子了,知县大人召集下属商议接下里要办的事情时,籍户司就把这棚户林的事情提了出来,尤其细说了里头的各样难处。——都是临时落脚的,也没谁愿意花心思力气正经收拾,只都凑合着。要劝要管都不容易有效果,偏偏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又最容易出事。只是事情没出之前,说了也没人听你的,等事情真出了,死的死伤的伤,要听也晚了……
知县大人沉吟了半日,开口问另一边银库上的人:“官帐上还有多少余钱?”
听了数就叹气:“这钱怎么这么不经花啊……”
敲着桌子慢慢道:“我想着……索性在那块地方盖上正经房子,算官家的,要住就给钱。不过这要是贵了,估计他们还得另外寻地方乱搭棚子住去,这靠赶是赶不完的。所以非得是够结实,又便宜的屋子才成。啧……”自己说着又往里头一路想下去了。
边上就有坊业司的人道:“这个……那相当于是官家拿钱盖房子便宜租给棚户林的那些人住。可别忘了,咱们城里还那么些凑合住着的人呢。要论起来,这些算是咱们县本正的当地百姓,那些棚户林的,不晓得什么来路的,哪儿的人都有。官府倒先盖了屋子管起那些外来户了,这个……恐怕到时候又要闹腾。”
工建司那边的人便道:“所以要盖的话,就不能盖太好了。要是好得叫人看着都觉得挺不错,一个是价儿下不来,再一个人心就不平了。我看就凑合盖能住人就成了。那棚户林里都是些随船干体力活儿的,要么就是弄些什么不入流的东西骗钱哄人的,也没见什么拖家带口的,索性盖大通间,跟大车店似的,要做饭烧火另外单盖几间房,也差不多了。”
他这里都开始打算要盖什么样儿的了,那头钱还没地方寻去呢。
坊业司的出主意:“要不咱们把这个新的棚户先卖给商家,往后就归他们收租钱,现在有官府担保,叫他们先拿出钱来把房子盖了。这就不用官帐上的钱了。”
籍户司的摇头:“恐怕不成。若是给了商家,总不能不叫人家挣钱吧?人家到时候要怎么改咱们也管不着了。万一觉着还是做仓库好赚钱,立时就能想辙把人轰走,不要一个月,新的棚户林就又出来了……”
最后知县大人拍板,这事儿只能算官府的,先让人去把棚户林如今住的人口数目和大体情形查清楚了报上来,再由工建司拟出新屋式样和大体的花费,另外把献技上头关于盖屋子材料和工艺上的奖赏提一提,看民间有没有又省钱又便当的法子。
众人分头忙活去,知县大人揉着额头回了后衙。
知县夫人见他连官服都没换就坐那里发呆,特给他端了盅茶过去,又等了一阵子,才轻声问道:“又有什么事情了?这雪不是都化了么,总不会再下了。你这头一年年夜饭就见荤腥,也算很了不得了,怎么反越见发愁的样儿!”
知县大人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声道:“我就晓得,这就是条没法回头的路。雪是化了,可是细想想,事儿更多了。”
说着就站了起来开始背着手绕着夫人转圈踱步,一边走,一边道:“就说这回,这忽然一冷,冷得太过了,屋子里放杯水都能给冻上,——这里从前没有这么冷过。这个冷法儿,光靠多穿件衣裳可不成了,非得在屋里生火取暖才成。
“可这地方的人,就会弄个手炉烧烧。教他们用火盆,还不少不会用的,这柴炭都分到手里了,居然不晓得怎么用合适!我从前觉着这都不是事儿,北边的人都会,也不是谁教的,自然而然就琢磨出来了。这回才晓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这里是入冬忽然冷起来的,没有那么几十上百年叫你慢慢琢磨怎么用。再一个北地那么些过日子的法子,也不是一日一年就都齐全了的,都是多少辈子慢慢积累起来的大小经验。这慢慢学起来的时候里,还不晓得冻病过多少人,烧炭用煤又毒死了多少人呢!难道叫这里也跟着走一遭才算学到家?
“所以啊,这怎么在冷天过日子,也得教!可这东西怎么教呢!又不是做咸菜种稻子,还有朝廷印发的书可看。那火盆子怎么才能热得时间长又不生毒,这叫我说我也说不明白啊!你说愁不愁人!
“还有这许多人家,城里的穷苦人,城外的棚户,那屋子经不得大风经不得大雪的。这回得会给迁出来了,报上来的都榻了十几户了,这还没算那些大雪压断了树枝子砸下来给砸穿的。可偏是这样的人家,又没有力量重新盖房,没地也买不起工料。
“这回是南城的几家商户联手救济,把这事情担过去了,要不然官帐上的钱就更不够了。那棚户的事情特殊,只能官府来办。如今正叫他们算花销,这钱就是一个事儿,钱够了,盖屋子迁居又是一个事儿。你说说,这哪里还有个头……”
夫人也点头道:“这一年已经很不错了,来县里寻活儿的人多了,工钱也高了,说明这做工的机会越来越多。县里的平头百姓没有田地出息,就得能有份工,日子才好过。先保证大部分能靠自己的能耐就过上好日子,剩下的实在老天不眷顾的或病或难的,官府再救济。至于那些整日犯懒,什么也不想干的,照我说就不该管他们!”
知县大人笑:“前头挺有道理,最后一句却说错了。这样的人你看着是不该管,可这样的人偏偏又最该管,最容易出事儿的就是这些人了。作奸犯科的多半多都是他们里头出的。不想使力气,又想吃香喝辣,不懂歪脑筋怎么办?不过世上难就难在,总有教不好的人,难呐……”
夫人看他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故意打岔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最多就去湖边神庙里拜拜吧……”
知县大人一顿,回头看着她重重点头道:“你这主意好!你替我看看那些神庙有没有行事不正的。若能能抓着几家罚一罚,别的不说,这盖新棚户的钱肯定够了。这些整日一脸云淡风轻的,心里最黑了,你看你弟弟就知道了。”
夫人瞪他一眼道:“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一辈子不得神仙保佑,才活该你受累!”
知县大人看着窗户外头道:“你这话就错了。要是这世上果然有神仙,他这会儿就最该懂我的苦了……神仙不是号称保佑黎民百姓的?既如此,如今叫他的家丁奴才们拿些钱财出来帮帮百姓,不是正合神意?或者说神仙其实是自己最贪财好钱的,那就当我没说吧。”
夫人不管他后面那些胡话,反问他:“神仙该晓得你的什么苦?”
知县大人怅然道:“我只光棍一个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等成家立业了,就得能顾全父母妻儿,才算不枉为人子人夫人父;如今为官,治理一县,都说一县子民,又说父母官,以父母待儿女之心对治下百姓,你见过哪个当爹的看儿女饥寒交迫,自己乐淘淘的?
“我这还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如今我算是知道老爷子额头那刀刻似的纹路怎么来的了……秉承我谢家家训来当官,这一旦当上了官,基本上这辈子的喜乐也算断了。——总有事情出来,总有人日子过不好,总有天灾人祸事出意外……你想想,养一双儿女尚劳心如此,这养几万几十万儿女是什么滋味……所以我们家的人都命不长呢,没办法,累啊!
“我这在人间当个小官尚且如此,神仙保佑众生,他老人家管的比我还多还杂,你说他是不是该很晓得这个苦?世上生灵都在受苦,神仙怎么乐得起来?所以说什么‘快乐似神仙’这样的话绝对都是放屁!我都不高兴,他一个神仙还能乐?!呸!”
知县夫人咽了口唾沫,一时也寻不着合适的切口措辞来骂他,只好先算了。
第305章 真泥瓦匠
这场冻,有遭灾受难的,也有得了意外之喜的,姚瓦匠就是其中之一。
他当日弄个火坑,村里也有闲人过来瞧新鲜,都摇头笑:“我们这里可没那么冷,你们这些北边来的,怎么还没我们暖和地方的人抗冻?!”
姚瓦匠老实答道:“我们那里冷,可冷得发干,不像这边,又冷又湿,好像往骨头里浸似的。因我们那边外头实在太冷了,屋里没火是过不得冬的,是以冷是冷,屋里却还算暖和。不照这边似的,冷起来恨不得外头都比屋里暖和,实在太冷了。”
有人听了不乐意了:“受不住就别在这里待呗,觉着哪儿好待哪儿去!”
姚瓦匠晓得一地方总有些人排外的,哪里都一样,要不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呢。他一路带着孩子做着船工过来,比这难听的话不晓得听过多少,并不以为意,只憨笑两声,顾着自己做活不提。
反是边上的人看不过去了,说那个人:“人家就是实话实说,又没有埋汰咱们的意思。再说了,这随船的手艺匠哪儿不能待,人选我们这里落脚,就说明觉着我们这里好啊!你这出口就尖酸,怎么给自己攒福气。”说了又对姚瓦匠笑,“他就这么一人,嘴毒心不毒的,你别放在心上。”
姚瓦匠自然连道无事,说起旁的岔过去就算了。
结果这场雪一下,雪都没停呢,就开始有人往他们家去了。
他家的火炕这会儿就用着,把来客往炕上一让,接下来几天来串门的人是越来越多,尤其到了晚上,要不是还有个杏妮儿在,只怕都想在这里凑着过夜了。
也不等雪化,初三四上就有村里的富户打听过来了,问他这东西怎么弄的,能不能给他们家也来两个。
雪挺大,年里本来也没什么活儿做,人家又带了拜访礼来的,姚瓦匠抹不开面子,就跟着去瞧了。
他自己的火炕是同隔壁的大灶连在一处的,另留了火洞,寻常时候烧饭烧水的热气就能把炕烧热了,若是实在冷的时候,还能从火洞里添把火。
去那头一瞧,也没什么人家灶间刚好接着卧房的,尤其是富户们。那就只能单烧炕了,费点火,不过他们也不在乎这点耗费。
他把这用炕的利弊同人说了,最好还是烧在一边睡在一边,省得倒烟或者炭毒伤了人。当地人不懂这些,听他讲得有理,再在他家见识了那火炕的好处,随他怎么说,都只有点头的。厚厚地预备了一份请工礼,就盼着他快些开工。
姚瓦匠开出材料来,这年节里也难不住富户们,三两下就给备齐了,姚瓦匠一看这阵势,也晓得人家那心,不敢推搪,也顾不得什么出没出年的话,就紧着忙活起来。
这一忙就消停不了了,那富户们一家都得盘好几个炕,还多半都想要外连个灶台,这就还得通墙,更费劲了。他一个人做不过来,人家做主给他请了两个本村的人打下手,一家还没完,下一家就等着了,这一干就停不下来,鱼也没空去捕了,真成瓦匠了。
中间还出过一场笑话。村里有泥水工,过来看了两回这盘炕的活计,自觉已经学会了,便回家做起来。结果那热气在里头死活跑不顺,拆了试试了拆的,好容易成了,烧起来一试,炕头热得烫人,炕尾冰凉一片,叫自家媳妇足骂了几日。后来还是请了姚瓦匠去给搭了一个,才算完事。
春寒料峭时候,这些富户们得了这样宝贝,岂有不得瑟显摆之理?甭管起个什么由头,把老少兄弟聚来家一坐,众人都觉出这东西的好来,如此一宣扬,姚瓦匠这一年大概是没什么空去捉鱼了。
他也不笨,晓得有泥水匠想学这个,他便索性带着一起做活儿,真心实意教人家。毕竟有底子的,把其中的窍要都同他说透了,自然明白得快。再试上两回,慢慢就上了手,三四个人一搭伙,这活儿就干得快了。他带的几个都是本村人,其中就有那个当日偷师未遂的,他们见他这般不藏私,心里也念这个好,尤其之后又都在一起搭伴做活儿,工钱也都是商量着来,等这一村的炕盘完,姚瓦匠父女两个也已经不是“外人”了。
有时候晚边去接杏妮儿时候说起,码头小馆的大娘都替他不值:“你这独一份的买卖就是独一份的银钱!做什么白白教给人去?!这回被冷怕了,不晓得多少人家想弄这个呢,你想想,这整一德源城的人家,就算一半要做这个,你都给干下来,得赚多少银钱?恐怕都能在永乐坊买个园子了!啧啧啧,你可真是太心实了,怕他们怎么的!”
姚瓦匠笑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不过头回见着一时想不明白罢了,干泥水活儿的,只要多琢磨琢磨,试两回,总能琢磨出来的。银子哪里能挣得完,大家一块儿干,有个伴,还能快着些,都挺好的。”
大娘连连摇头:“就算能琢磨出来,也等他们琢磨去!只要一天没琢磨明白,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