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第1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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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翠儿摇头:“三人成虎,若是他们一直这么说下去,你这买卖也趁早别做了。”
灵素不解:“我用的料都是极好的,东西也好,味道也好,价格还不贵。难道他们空口白话说说,就能真把我的菜说成折箩了?真的假不了,随他们说去。”
齐翠儿那里也忙着呢,这是出去有事路过这里特地进来说的,见灵素犯傻,便道:“我都告诉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虽你卖的东西是好的,世上几个人真的知道什么好什么坏?还不是听人说的!哪怕他吃着觉着好,人家一说那话,他心里就犯疑了。疑心病重的或者往后就真不敢来你这里吃了!”
灵素瞠目:“自己嘴里吃的舌头尝的不信,信人说的?”
齐翠儿哼笑:“少见么?多的是这样的事儿!得了,我得走了,反正你也不着急,你在县里那么多靠山呢,急什么的!”说了顾自己去了。
灵素见她后来不老高兴的样子,赶紧高声道一句谢:“谢谢你来告诉我啊!”
齐翠儿定了定步子,回头朝她看看,叹口气摇着头去了。
方伯丰那么忙,灵素也不打算拿这么小的事儿烦他。在她看来自己做的吃食挺不错,人家要瞎说哪里管得住?就是有人说天是红的煤块子是白的,他就要这么说,你也管不着嘛!至于真有人听了这话就不来吃了,那就不来呗,她少做点还省点力气呢。
过了半个来月,生意真的只剩下从前一半的样子,倒是边上几家学了她的样子做油煎、烤小串儿、大馅儿包饺子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灵素这里还是隔一阵子做一回,东西也不多,价钱也没涨,来的都是些老客。不过倒没什么人说起那些闲话。毕竟这些铺子也都是这周边的人家开的,同常来此地的老客们说不定还沾亲带故,什么目的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放嘴上说了未免多是非,索性闭口不提还清静些。
这日填塘楼里又有说书的场子。——自从德源会之后,黄源朗想了个法子,轮番请些说书的讲笑话的到最里头走马楼里登台,里头辟了大半个楼做喝茶吃饭的地方。五湖四海来的大小商贾们,在里面要个茶要碗面,听听书消遣消遣,还能顺便互通些消息。自然这茶楼里能得着的消息也更多了。
七娘同沈娘子各自坐了自家的车来,一个前头悬着块牌子,上头一个走马楼的标识写着“聚福源”,这是填塘楼的大名;另一个的牌子上一角五彩织锦包端,上头写着“风和楼”。这样的车比寻常的车驾都要高大,车身也宽,拉车的牲口也有讲究,这都有专门的称呼,叫做“字号大驾”。若是晚上出来,前头还得挂两盏写着店铺字号的灯笼。一些需要明确显示身份的大场面多半才出这样的车驾,里头坐的自然也都是各家的东家或大掌柜。
聚福源的车和风和楼的车并排在大街上一走,就引得人驻足议论了,从牲口到车顶车帷都能评头论足一番,专有一路人讲究这个还很以懂这些为荣的。更有乐意听的,不管懂不懂听不听得明白,胡乱听个富贵人家热闹。下回同人闲话说起,也好讲一讲:“那谁谁家的车,光那车帷上的绣纹,就是大讲究!三平金你们可听说过?那个呀……”
闲话少叙。这回这两辆车从填塘楼最里头的走马楼一出来,走了没多会儿,却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里下来两个使唤人,那衣裳打扮一看就知道定是家里夫人太太们身边伺候的。那俩人都齐齐奔路边的一家小铺子去了,一会儿功夫,一人拎着一个食盒回到了车上。眼见着是替自家主子去那家铺子里买吃食去了。
之后陆续又有两三回这样的事情,很快那铺子跟前又排上长队了。累得几个老客人直埋怨:“那样高门大户的人家,干什么同我们来争这口吃食!真要吃,不会偷偷遣个人来悄悄地买了去?还弄那么大阵势!这下好了!招来这么些人,害得我们也跟着排队!”
好容易闲了两天的灵素又忙了起来,她跟那俩抱着娃儿在后院里说笑的“夫人”抱怨两句,还被七娘骂“好心当作驴肝肺”,沈娘子还说:“我晓得你开这个就是喜欢做吃食,也没指着挣多少银钱,可那也没有叫人白泼脏水的道理!”
灵素叹道:“这些人我也是服了。我卖的东西还就是这些,他们听有人说不好,就不来吃了;又看你们在我这里买吃食,又赶紧过来买了。这东西还不是一样的?到底是吃东西是吃话呢?!”
七娘笑:“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世上的人,真正愿意动脑子的有几个?大凡都是瞧旁人怎么做怎么说的。要不哪来的‘托儿’?一样东西,你雇些人往跟前排一长队,保准跟着围上来吃的人就多了!还不止这样,都是信别人说的,心里又分出个高低来。这边上小铺子里老板老板娘说的话,哪有填塘楼和风和楼东家的话可信?就这么明白、简单!”
灵素道:“所以事的真假、话的真假都没干系,要紧是谁说的、怎么说的。”
七娘乐道:“不错不错,你可算通点头了。老实说来,你要能想明白这个,做买卖就亏不了了。”
第213章 利厚心急
等事情都过去了,灵素才当个笑话似的同方伯丰说起来,最后道:“难怪从前齐翠儿老说我如今是有势力的人了,现在我才咂摸过这个味道来。可不是么?!要不是有风和楼和填塘楼的招牌在,这我身污水可没这么容易洗干净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们这么着,我觉着也不是洗污水,大约是在污水上头再泼盆面的意思吧。——都是一个路子,就是泼的东西不一样!”
方伯丰听住了,最后细想想道:“所以古人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就在这地方了。”
灵素撇嘴摇头,方伯丰问她:“你们那里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灵素乐了:“要是光靠说说话,就能把黑的变白了,真的变假了,这哪里还是话?这就是咒了!怎么厉害的灵咒,若真有,自然都该赶着学去了,多好!”
方伯丰也笑:“人言可谓在人说的话虽改不得那事情本身,却可改听的人心里的想法;等所有人都认了那说法,事实如何也不要紧了。就像这回,虽然你卖的东西都是好的,可若人人都信你卖的都是些腌臜东西,吃不得,就都不来你这里吃了。虽你卖的吃食还好好在那里,结果却都根据那个瞎话来了,东西、事情的真不真,又还有什么用处。”
灵素就想起那鲜石粉来,还有之前神隐庙的事情,脑子里一时乱纷纷的,只觉着好似摸到了一个做人的窍要,却又不是十分明白。只好往后更留心琢磨着点了,毕竟她是要教娃儿做人的,自己没想明白可怎么教!
春忙不等人,群仙岭山里的地,她白天黑夜抽空偷偷跑去种了,外头的却得过了明路才成。
这日她特地同方伯丰说了一声,铺子也没开,就打算带着娃往自家山上去。方伯丰道:“要不今天我带一天娃儿?”
灵素笑:“你带去衙门?”
方伯丰道:“我都这么些日子没歇过了,今天就在家写文书,也算说得过去。”
灵素想了想还是算了:“我照顾他们惯了的,什么时候拉什么时候饿我都能看出来。你就算去衙门里请了假,到时候他们饿了你拿什么喂?还是我带着吧。”
方伯丰一听也对,只好看着她们娘儿仨荡着自家的囫囵船远远去了,心里告诉自己灵素的能耐在那里,不消瞎担心。话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有些不踏实的,只是不踏实又能怎么办!
灵素半路上到无人处就收了船,抱起娃儿们一点脚尖直接到了自家山下。这回除了堆岭后头的地上要看一回,还得安排一下草荡浦那几块地的耕种。今年她还想分一块出来种那天女散花稻,说不定到时候方伯丰还是谁要过来瞧的,可没法偷偷种到山上去。
把堆岭这边的大概看过,又跑自家东山西山看了一回,发现了几处兔子屎,灵素心里有些犯嘀咕了:“你们打哪儿来的啊……”
怎么一看就能看出是兔子屎呢?因为她熟啊,毕竟她漫山遍野收了这么些年的粪了,谁是谁的那是一看即明。兔子屎也是圆溜溜的,不过跟羊屎又不一样,羊屎面上是光的,兔子屎面上毛糙。这东西倒是个好肥料,可是若自家山上招上兔子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东西比野猪还能生,而且吃草吃菜又爱挖洞。它们在群仙岭里头没事,生得再多,有老天管着,许多专门捉它们当菜的。可在这里不成啊!自家这小秃包山上,土都是靠自己四处搜刮来的,哪里能有什么狐狸豺狼的来管这些兔子?!一旦叫它们落地生根,自家菜地上的菜和梯田上的豆粮恐怕都保不住了。
正想满山绕着细瞧瞧去,忽然看到河对岸有人朝她这里挥手。从前上林埭和这边通着的独木桥早就被大水冲掉了,反正寻常也没人往这里来,也没人管它。如今要过来都得从堆岭后头绕过来,走灵素家前头那个做了一扇篱笆门的木头桥。
灵素这回在东边梯田下的草坡上,沿河的桑树还不很高,正好能瞧见。灵素便也跟着挥挥手,又从南边绕过去说话。
却是练婶子。去年灵素怀身子做不了农活,草荡浦的许多事情都托给了当地的农户帮忙,她就管最开始的粮种和这一年该上的肥料,最后的收成同帮她忙的人家分,她拿四对方拿六。最开始她还说三七来着,还是人家死活给她添回去的。练婶子家里就帮她管着其中的两块地。
俩人一见到,练婶子先问:“你一个人来的?你们家孩子呢?”
灵素道:“都睡着了,在上头屋子里呢。”
练婶子叹道:“正要寻你说话,见你这地里也是常来收拾着的,只是碰不见人,好容易今天见着了。要不然,我都要叫我当家的去县里找你们了!”
灵素赶紧问:“怎么了?”又道,“是说地的事儿?今年我要分一块出来种点新鲜的稻种,旁的还照去年那样好了。”
练婶子拍拍她:“就是要同你说这个!你不是同我们说好了四六开的么?你要种的那些东西也都不算活儿多的,又管种子管肥料,地还是你的,要说这真是没话说了!可这人呐,心黑起来没底!老金家不是也应承了几块地么,你年底也没来收东西,我们都收好了在仓里堆着呢。他们家可好,前阵子有船队过来收货,常见的谷米还不怎么样,越稀罕少见的越值钱。
“刚好他们家帮你种的有尖嘴豆和米袋子嘛,就起了贪心了,全给卖了!大约后来醒过神来晓得这么做不地道,还来我们家找我们当家的商议法子。我们当家的就说了,叫他们把卖了东西的银钱折给你,看你乐不乐意。嗐!要说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东西吧?这没同主家商议就把人东西卖了就够没脸的了,这卖了人家的东西还当成自家的银钱了!进了腰包的竟是死活不想掏出来了。
“我们当家的还说什么时候给你通个气,帮他们说句情。毕竟那谷米稀罕,银子可不稀罕,到时候万一你就是想要谷米,人收去是一个价儿,你想要再买回来可不是那个价儿了,两边闹要起来怕不好看。乡里乡亲的,伤了和气往后怎么处呢!可我们是把他当个人呢!哪知道竟是个没良心的畜生!你猜怎么着?他们家里去亭长那里告你们去了,说你们把丁田赁人收租!
“唉哟,知道这事儿,把我给气的!急着想要告诉你们吧,你们人还不在这里住!这可是大事儿!衙门里规定这丁田必须得亲耕的,家里人帮着种没事,若是赁给人收地租,那就是个罪过了!要罚十倍的地租收成呢!那丁田还得被收回去!赶紧赶紧,这事儿你们得赶紧去镇上说清楚!要不然到时候得倒赔多少出去!”
灵素知道有这个说法,可这丁田是她开荒得的,这里头还有开荒的奖励呢,且当日她拿自己的主意同老里长说过,若有不妥,当时老里长就该告诉她了。
可眼前见练婶子这么着急,大约也不是小事,便道:“多谢您告诉我这个,我这就寻老里长问问去。若真个算赁丁田,犯了法了该怎么罚我们都认。”
练婶子把自己气得不成:“赁?赁谁家田地是佃户拿大头的?主家还管粮种管肥料管出税粮?!他们这是心凶命毒到底了,才会这样的法子也使得出来!我真是听听都气死了!”
灵素宽慰这婶子几句,只说要再去细问问再说,等问明白了一定来同她说,这才叫她安心了些许。
这么一来,今年的地种什么也先别商议了,这地来年算不算自己的还不两说着呢。她下回山,俩娃儿在山上屋里一睡没什么事儿,这要往小河滩上去了,可不能叫他们两个自己在家这么躺着。便索性等俩娃儿睡醒了,喂过奶和菜肉泥粥,才背在背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