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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浮梦旧笔-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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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衣衫单薄,还是早些回屋歇下。”雷刹捞起热酒,反敬风寄娘一杯。
  风寄娘仰头饮尽杯中酒,倚柱看圆盘似得冷月。月如旧,人非昨,沧海桑田几度变换,只那轮明月年年月月阴晴圆缺交替。
  雷刹的心头有根弦,轻绕在那,一拨,痛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女子在旧月下,那般孤寂。他解下披风,轻覆在风寄娘的身上,为她聊挡风寒。
  风寄娘笑拢衣袍,素净的脸在月光似不染一丝尘埃。
  “郎君放心,奴家不会受冻,也不会生病。”她轻声道。
  雷刹品着她话里的深意,道:“只要是肉体凡胎无不受病老苦痛。”
  风寄娘回眸冲他一笑,却问道:“副帅将醇王案禀明了君王?”
  雷刹点头,道:“滋事体大,圣上另派了人指挥。”
  风寄娘沉默一会,一声叹息:“副帅心有怨气。”
  “正是。”雷刹并不否认,他厌倦人心算计各种权利倾轧,他无心博取君王重用与信任,,同样不喜君王的疑弃。醇王案,或许又生枝节,真正的真相对于那些权利之巅的人,并不如何重要,他们自有所求,自有所取。
  “六子墓中起出的尸体,不是六子本人。”风寄娘道。
  雷刹已知晓此事,更添一些烦躁,承平帝已经下令,徐知命为求退步,甘愿避其锋芒,六子一事还须交与朱申处理。
  “副帅多思无义,能避激涛未必不是幸事。”风寄娘柔声道。
  雷刹不是任人宰割的脾性,更不愿应付朱申,道:“管他狂风打乱枝,我倒盼着叶刑司那边查出眉目来。”
  酒尽月移,雷刹起身道:“风娘子早些歇息。”
  “郎君早睡。”风寄娘施礼道。
  “你……”雷刹走到院门前,回身看着廊下似鬼似魅似妖的女子,想问,你是人还是非人。
  风寄娘俏立在那,整个人裹在雷刹的玄色披风中,意外得透出点孱弱。
  “改日,奴家请郎君饮陈年的好酒,听一件陈年的旧事。”
  “好。”雷刹笑回。
  他这一笑,煞气阴郁尽消,恍如温润如玉的陌上少年郎,无端就令人心折。
  。
  雷刹走后,风寄娘仍在廊下看月西移,透凉的指尖摸上去麻木发硬,她搓了搓手,贴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脸上,最终将一双素手藏进了披风中。
  过往的年月就像冬日的夜风从每一个空隙钻进来,人生事,那般难遂人愿,你应与不应,都无从挑拣。
  风寄娘直到后半夜这才回房安睡,几个侧身天已微明,理好妆容这才施施然去了不良司正堂,雷刹正在那与单什说话,目光相撞,二人都感一丝的微妙。
  单什得知案件转交朱申主导,真是一肚子的火,也不问朱申是圆是扁,先将他骂了个口血淋头,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白白便宜了姓朱的。
  雷刹道:“单大哥不必气恼,醇王案烫手的山芋,握在手里一个不慎就烫满手的燎泡。”
  “哪是为这桩,老单我只不愿听他的指派吩咐。”单什窝火道。
  雷刹擦着长刀,道:“单大哥放心,他自有亲信手下,怎还会多用我们,再者,不良司也不必自折腰杆对他惟命是从。”
  单什这才放下心来。
  小笔吏亦有点不满,听话地领人整理案件证据记册,他虽不愤,人倒实诚,将案件巨细靡遣都整理个仔细,还招来单什不满,与雷刹抱怨:“阿戊倒是个死心眼,连个边边角角都备了上去,白白这么尽心。”
  小笔吏垂头细声道:“副帅吩咐不许遗漏。”
  单什瞪眼道:“只乱糟糟给他,由他自己整理去。”
  小笔吏知他拿自己杀性子,嘻嘻一笑跑远了。
  雷刹本以为以朱申的行事脾性,必定早早来不良司耀武扬威,结果左等右等只没见人来,到得午时过后,不良司一个小吏飞也似地跑到正堂,胡乱行了一礼,大声道:“副帅,宫中出了大事,太子殿下杀子伤女罪己,自请流放边城。”


第70章 暗涌(二十七)
  姜决的疯狂与冷血令人毛骨悚然; 他夜半执剑刺死了皇长孙姜苷; 后举剑断了女儿姜茴双腿,太子妃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 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
  姜苷睡梦中被一剑刺心,却未当场毙亡,睁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冲; 眼中满是泪水乞求。
  姜决微笑; 拿手捂住他的双眸,然后安抚道:“阿蜕,你乃天之骄子; 阿父不忍你以后沦落尘埃仰人鼻息过活,阿父先护你一程可好。”
  他说毕,又一剑抹向姜苷的脖子,随后小心抱起姜苷的尸体; 跌跌撞撞到行宫宫门处,跪倒在地,凄声道:“儿姜决跪乞君父一面; 儿有冤啊。”
  满宫的侍婢见此情形个个灰败着脸,料知黄泉路近; 纷纷无声地跪倒在姜决身后,行宫外的侍卫亦是魂飞天外; 险没将马跑死。
  承平帝得知后一阵天旋地转,、忙令摆驾。对姜决的那点怒其不争全化作了心痛,等见到薄霜中的一身单衣抱着满是血污的长孙尸体时; 承平帝更是如摘心肝,痛不欲生。
  姜苷的鲜血浸染着行宫的地砖,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掀起了帝皇无边的痛心和怒火,也令诸皇子心胆俱裂,战战兢兢地收起蠢蠢欲动的夺位之心,闷头做出鹌鹑来。
  姜凌得到消息的瞬间便将还在府中留宿的瑜王姜准给扣了下来,瑜王妃李氏真是长出一口气,双手合什谢遍诸天菩萨,恨不得带话过去让姜凌将姜准多关几天。
  不过,这次姜准也受到了惊吓,他再没心肺,也不及他那兄长姜决万分之一,亲生的儿子说杀就杀,听闻他那侄子的血一路从寝卧流洒到宫门前。
  姜凌犹不放心,叮嘱道:“八哥,阿父盛怒,你万万不可再多言半句,惹来迁怒。”
  姜准嘴硬嘀咕:“十个指头,我偏生是最短的那个?”他抱怨归抱怨,姜决手段到底吓到他,闷在九王府里吃酒,歌舞是不敢看的,连累九弟他良心难安。
  姜凌又问姜决幽禁后姜准做了哪些落井下石之举。
  姜准不敢过多隐瞒,除却跑去行宫哭嚎外,他倒不曾做什么出格的事,非无心,而无力,朝庭上下哪个敢理他,连他亲外公见到他都头疼,避之唯恐不及。
  。
  一心为姜决筹谋的方老国公吐了一口血吐出来,卧倒在床,支不起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只念叨“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朱申也是时运不济,他原本奉命看守行宫,承平帝信重他,又将醇王案交到他的手上,正踌躇满志雄心万丈之时,横遭一记闷棍。
  承平帝的心痛懊悔恼怒无从宣泄,朱申第一个遭了殃,被斥责失职疏忽,挨了二十的杖责。
  徐知命特地赶到不良司,承平帝亲自接了姜决进宫,姜决杀子伤女自请废黜,后着定然会掀起巨浪,不知又有多少朝臣会波及其中。
  宫门紧闭,利剑悬而不落,不知多少人夜不能寐等着宫中传出的只字片语。
  雷刹和徐知命坐在院中饮酒,风寄娘在一旁煮酒,她笑道:“此酒醇厚,酿时在酒中放入一块肥肉,待肥肉润如脂玉时,酒即成。”
  雷刹执酒,语带戏谑道:“难得风仵作的酒没有别样的酒名。”
  风寄娘眨眨眼,笑道:“好酒不易得,奇酒百年不遇。”
  徐知命哈哈一笑:“好酒也好,奇酒也罢,醉人便佳。”
  风寄娘道:“求醉不品酒与牛嚼牡丹无异。”
  徐知命摇头轻笑:“醉后才知酒醇,将死才知己过啊。”
  雷刹不禁想起太子姜冲来,他的心性,阴狠,果断实在令人骇然,诸王确实不及他良多,如若不是品性欠佳,姜冲未必无名君之相。
  “先时在行宫,太子便似知晓幕后黑手,言语之中也有隐瞒。”雷刹道。他那时便料姜决不会善罢干休,只是没想到竟是以子为祭。
  徐知命捻须道:“太子长于圣上之手,自小骄傲非常,经受不得半点折辱,他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处事偏激不死不休。他现在自知已落泥淖,怎会放过与他为敌的人?”
  “圣上与太子父子情深,若是太子知错隐忍,未必不可施为。”雷刹道。承平帝在朝臣群谏下无可奈何处置姜决,其后又有殷王妃要求重查醇王旧案,她虽未明言是太子所为,但真正所控众人心知肚明,即便如此,承平帝仍意图保姜决太子尊位,不过缓缓图之,这是其一;其二,诸王实在无可选之材,只一个姜凌出类拔萃,然而输在康健。姜准?皇四子姜凉,皇五子姜冼……才智、品行皆无可取之处,与姜准不遑多让。
  姜决虽暴戾乖僻,却是有能之人,承平帝自己平庸,对继位者却不愿择无能之辈。
  徐知命看似不管事,知道的却比雷刹要多,他饮尽杯中酒,品尝酒中辛辣,道:“太子服药过久,不过虚壳一副,早已回天无力。 ”
  这是姜决的临死一击,他借着哀势,无论想翻起多少风浪,都有承平帝在后作为倚仗。
  “我们只能看浪高涛天。”徐知命道。
  雷刹一深思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幕后凶手定要借此有所作为。”
  徐知命无奈:“圣上应有防备。”
  风寄娘心神有点恍惚,徐知命这话说得敷衍,再看雷刹神情也是淡淡,知道他也不太相信。
  承平帝仁父仁君,为天子主天下事却并不怎么令朝臣心服,优柔寡断顾此失彼,又是个好和稀泥。他心哀太子,令下难免疏漏,这种要命的时候,朝中又没有什么直臣敢冒大不韪力谏。
  徐知命心如明镜,忽苦笑:“雷刹,凡人难免都有私心,我不外如是。”朝中诸君唯有一人能在此时劝谏君王,那便是九王姜凌,但是,这一劝,怕是要父子生隙。
  姜凌早早没了康健,如再遭君父的猜忌,那他短短余生该如何煎熬。
  徐知命亲近姜凌,半点也不愿姜凌冒失出声。
  风寄娘为徐知命斟满酒,问道:“徐帅,九王心下又将如何决择?”
  徐知命半晌才道:“大王心有牵挂。”
  深宫处有方皇后,深宫外有瑜王姜准,依着承平帝的脾性,姜凌劝诫,他顾忌爱子的康健却难保不会迁怒方皇后与姜准。
  风寄娘垂眸,忠君之士有几何?不良司直隶君皇,但徐知命忠的是九王姜凌,而雷刹,她复抬起头,雷刹恰恰转过脸看向她,心有灵犀间,她知晓,徐知命有方外之态,雷刹却是真正有厌世之心。
  徐知命到底不放心姜凌,勒令不良司上下谨言慎行后又赶去了九王府。
  风寄娘若有所思道:“徐帅与九王之间倒是情意深厚。”
  雷刹道:“徐帅与九王既然师徒之情,又有臣属之义,情份非同寻常。”
  风寄娘点头,难得有晴天,京中却藏风雨,无端生起萧瑟感,雷刹闭着双眸靠在那假寐,他脸上有一点的醉意,苍白里晕着绯色。风寄娘在他身边坐下,取出一只埙,苍凉的曲调呜呜咽咽地响起,吹得人心飘零如风中枯叶。
  。
  姜决一手掀起的风潮带着刀刃让整个寒冬充斥着逼人的血腥味,宫中贺婕妤被赐鸠毒,贺家以谋逆问罪,连诛九族,与贺家有往来的官员几乎遭撤职查办,皇七子姜凅逐放闽州,皇六子被幽禁,太子三师被斥责贬职……
  有冤的亦有遭到迁连的,似乎只有贺家罪有应得。
  贺家世家大族,在前朝之时已是煊赫无比,族中人才辈子,出息子弟拜官朝中,家中小娘子被选君王身侧。到了前朝末期贺家看江山将要移主,背主投向本朝的太/祖皇帝,贺家极有自知之明,百年来行事低调,颇具美名,渐渐又得君皇青睐。
  贺家女进宫后虽无十分宠信,亦有几分脸面,又生下皇二子姜凇,承平帝对此子很有几分喜爱。姜凇六岁时在后花园中玩耍跌落池子不幸身亡,皇子早夭常常不入序齿,但承平帝却追封二子为康孝王,以亲王礼下葬。
  姜凇的死可说是意外,也可说是人祸。那年天寒地冻,宫中池水结了厚厚一层坚冰,几个皇子都还年幼,正是顽皮之时,在冰上嬉戏玩耍。太子与醇王少时就大和睦,二人常起争斗口角,一言不和便要分个高低输赢来,争执时,池中冰面破裂,他二人毫发无损,倒无意将一旁看热闹的姜凇推进冰洞中。
  变故陡生,内侍见机再快,姜凇也已落水,吃惊受冻之下风邪入骨,拖了半月不治而亡。承平帝心痛二子意外夭折,责罚了长子与三子,以亲王礼安葬了姜凇。
  贺婕妤心如死灰,在宫中辟出一间佛堂,常年吃斋礼佛不再邀宠,怨、恨、悔都随木鱼声声点点埋葬。
  然而,贺婕妤从不敢忘却失子之仇,姜凇身亡,太子与醇王不过挨了一次不痛不痒的责骂,这怎能偿还心中的痛恨。
  贺家历经两朝,最知前朝末期的奢靡荒诞,红丸助兴,五石散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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