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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浮梦旧笔-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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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寄娘道:“不曾见过,裴郎君快归家去。”
  青衣书生心里发急,上前几步拦路,道:“风娘子,我与雁娘有约,怎能撇下她独自归家?”
  风寄娘深深看了他几眼,道:“许是你与雁娘,本就无缘。”
  青衣书生呆了呆,心尖一阵刺痛,驳道:“不不,风娘子不知,我许了雁娘,要赎买她回家。”
  风寄娘叹道:“裴郎君,我不知雁娘何处,你昨日还道要寻你表哥报官。”
  “报官?”青衣书生又是一呆,复喜道,“谢娘子提点,我表兄在不良司中任差,我这便去寻他。”书生揖礼告别,喜滋滋地下了山。
  风寄娘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老叔从山门转出来,躬身站他身后道:“风娘子,他不愿归。”
  风寄娘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执念根生,缘自‘悔’。每问己心,知难挽回,方成一‘悔’。”
  老叔道:“他日日在寺外徘徊,阿芜道他好生可怜。”
  风寄娘回眸笑道:“阿芜心善。”
  老叔呵呵一笑,丑陋的怪眼里满是柔情,又问:“风娘子可有求而不得之事?  ”
  风寄娘避而不答,反问道:“老叔怎不在家中陪着阿芜?”
  “裴家投了一封拜帖,道是明日来寺中拜访娘子。”老叔道。
  风寄娘道:“既有客至,自当相迎。”
  二人正欲返回寺中,谁知青衣书生去而复返,喘着粗气,满面颓丧惭愧,揖礼道:“风娘子,某不知哪条是归路,相烦娘子指点。”
  风寄娘与老叔对视一眼,道:“罢了,许是天意,裴郎君今晚不如留宿寺中。老叔,你领裴郎君去寻间干净的厢房。”
  青衣书生大喜过望,连连道谢,抬眼撞见老叔的脸,吓得险些惊呼出声,下意识侧脸掩袖,过后又自愧此举实在失礼,忙做揖赔罪。
  老叔倒不在意,说道:“小人面丑,累郎君受惊。”
  青衣书生慌张摆手,道:“以貌取人非君子所为,是某唐突无礼。”
  厢房简陋,一应器具皆无,不过床上一卷铺盖,书生胆小,早早吹灯睡觉,夜半醒来辗转反侧,怎也不能入睡,隔窗看去,冷月凄凄  ,如水的月光铺在院中,令人无端心慌。书生大着胆子,推开房门,院中牡丹花开吐蕊,暗香袭人。
  好月,好花,好景,书生一时忘情,正要举步思及古寺荒凉,心中又有些害怕,正犹豫间,便听有女子连声唤他。
  “裴郎,裴郎。”
  书生听声音耳熟,循声望去,一个女子攀在院墙上,露出半截身子,乌蛮发髻插着银梳,粉面含春朱唇含笑,腮边两点面靥,不是雁娘又是哪个?
  “雁娘,你让我找得好苦。”书生再也顾不得,上前伸手去拉雁娘垂下的柔荑 ,“这些时日,雁娘去了哪里?”
  雁娘低泣道:“我亦日日思君!我与裴郎私会,干娘知后心中气恼,将我关押在后院,不让见人。”
  书生懊悔:“我竟没有细究,让她哄了去。”
  雁娘道:“裴郎是翩翩君子,哪会与假母辨长论短。”又凄声道,“我不堪忍受干娘打骂,拿缠头买通护院,逃了出来,裴郎……可愿……”
  “愿,我愿。”书生忙不迭点头,“我本就要为你赎身,如今,自是雁娘依靠。”
  雁娘喜极而泣,招手道:“裴郎来,来啊,你我久别,我满心的离愁别苦,难道你我还要隔墙一诉衷肠?”
  书生哪会不应,道:“雁娘等我,我这便来。”
  “裴郎快来。”雁娘笑道。
  书生心中欢喜无限,拔掉门闩,拉开院门,前去赴佳人之约。
  “裴郎君,深夜不睡,意欲何往?”门前老叔提着一盏青灯,弓着背耸着肩拦在路中,他歪斜着要翻不翻的怪眼,责备道,“裴郎君为客,怎这般无礼。”
  书生焦急道:“老叔原谅则个,雁娘来寻,我要与她相会。”
  老叔不为所动:“裴郎君许是看错了,寺中并无外人。”
  书生听了此言,又急又怒,道:“雁娘明明在寺中,你与风娘子为何欺我?只说不知?”
  “裴郎君,我不曾见到什么雁娘!”老叔摇头。
  书生大怒,一指院墙:“雁娘明明在……”荒寺古墙荒草横生,哪有什么雁娘。书生惊得倒退几步,几欲跌倒,喃喃道,“怎会?老叔,雁娘确在寺中,我不曾错看。”
  老叔道:“许是裴郎君思念成疾,相会不过一梦。”
  “这……这……”书生立那怅然若失,揉着指尖一点凉意 ,“怎会是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叔从喉中发出咯隆一声怪笑,道,“裴郎君还是请回吧。”
  书生无奈回到厢房,和衣而卧,窗边投进一方月光,心事翻涌,百般的滋味酿成酸涩,再看那窗也不是窗,那月也不是月,那人……似乎也不是人,皆是虚影,一触即消。


第18章 鬼子(三)
  书生一夜未眠,翌日起来蔫头搭脑神情恍惚,垂头丧气地披衣下床,院外老叔拿着扫帚扫着满地的落叶,书生不禁诧异,落叶知秋,他怎记得昨夜院中牡丹开得正好,回头去看,唯见几丛枯枝。
  书生见此愁肠寸断,本还可自欺昨夜佳人隔墙相约,天明方知,原来不过南柯一梦。
  “裴郎君夜来好睡。”老叔揖礼道。
  书生忙回一礼,道:“老叔清晨辛劳。”
  老叔道:“一夜秋风,满庭落叶,今日又有客,因此打扫一二。”
  书生吃惊:“我还道寺中荒凉,没有香客上山添香油供奉。”
  老叔道:“来的并非寺中香客。”看一眼书生,“来客也是京都人士,等事罢,裴郎君不如与他们一道下山归家。”
  书生喜道:“竟这般巧,届时有劳风娘子引见,山道曲折多歧路,我一人不经意间便迷了道。”
  风寄娘正坐在廊下逗着一只狸猫,院中晒了一筛子的秋菊,知晓书生来意,点头道:“裴郎君离家已有多日,是该早归。”
  书生一愣,道:“风娘子误会,我非浮浪子,鲜少留宿在外,一来要念文章,二来也怕家中娘亲担心,也只昨日迷道借宿寺中。”
  风寄娘笑起来:“裴郎君是个体贴人。”
  书生理衣端坐,正色道:“家父早去,家母独自操持内外,某不敢再令娘亲挂心。”
  “不知裴郎君怎识得雁娘?”风寄娘忽问道。
  书生脸一红,又是甜蜜又是心酸,道:“同窗设宴,雁娘是座中的酒纠,她是李絮娘家的娘子,虽非京中都知,也学得琴棋书画,又擅吟诗作对。我…我……心悦雁娘,愿百年永好。”
  风寄娘红唇轻扬,笑中带着一丝不以为意:“你是恩客,她是妓子,百年之好怕难相约。”
  书生哑口无言,拿衣袖拭着额间,闷声道:“我与雁娘只求长相为伴。”
  风寄娘轻抚着狸猫,笑而不语,书生不觉得坐立难安,片刻后,她道:“裴郎君不如早归,既然家有慈母,切莫令她日夜惦念。”
  书生忐忑问道:“不知寺中来客是京中哪坊哪户?”
  风寄娘抬眸道:“说来也巧,来客姓裴,家住和兴坊。”
  书生又是一呆,满腹疑惑:和兴坊的裴家……
  。
  裴家车马皆停在悲佛山脚下,入寺石道窄而曲折,并不好走。
  雷刹站在山脚石碑处,心里奇怪:前次来悲佛山,他怎也找不到进山的路,今次来,山道就在着眼之处,再看四周,视野开阔,又无草木遮掩。上次遍寻不至,反倒事有反常。
  裴二郎仰头看看山路,咂舌道:“这山道荒,也没见着寺庙半片瓦。阿娘,你许被人骗了?”
  “胡说,我问得仔细,哪里会错。”裴娘子看看断碑,笑道,“你也不看脚下,碑石就立在这。”
  裴二郎瞥一眼雷刹道:“山中多瘴气鬼,我们又与不祥之物同行,阿娘可备了符咒药丸? ”
  雷刹将马照旧系在道边古树上,只作未闻,又见不远处的几座孤坟,一念起,撇开裴家众人,上回他所遇的妇人在一座坟前哭灵,看装扮像丧夫失偶。他记性极佳,寻到那处坟茔,看坟前墓碑名姓,却是一座女墓,时日远久,碑上刻字早已模糊,年月姓氏都遭风雨侵蚀,只依稀辨得一个“氏”字。
  雷刹心下鄙夷:果是装神弄鬼。
  裴娘子正因裴二口出恶行,狠揪了一把他的皮肉,斥道:“你再与你表弟为难,自行家支,不必随我上山。”
  裴二揉揉胳膊,心下不服,转头看雷刹站在坟堆里,拿指头指道:“看看看,阿娘还骂我?哪个会往乱坟里钻?”
  裴娘子怒道:“与你有何相干,你不喜,便不去看他,你倒好一个男儿郎好似长舌妇,只好搬长弄短。”
  裴二挨了一顿训,铁青着脸生气。
  管事等雷刹回来问道:“雷郎君,不知归叶寺在山中哪处?若是山高,便抬了一副肩舆去。”
  雷刹道:“许有百来台阶。”
  裴娘子却道:“不必备肩舆,我年轻时也骑得马打得马球,现腿脚也利索,再者山中有寺,自要为三儿拜佛祈福,两脚上去,才是诚心。”
  裴二嚷道:“阿娘,先备下,先备下,阿娘不用,儿子也可用。”
  管事跟着点头:“二郎君言之有理。”
  裴娘子见他二人都要备肩舆,连雷刹都似赞同,倒也不再坚持。一行人挑担的挑担,提篮的提篮,负床的负床。裴娘子虽有年纪倒是身体康健,走到半道气喘微急却不见疲态,倒是裴二郎气出如牛,汗如浆出,一步三停在那□□不止。他一介酒色之徒,体虚力乏,腿肚子打摆一般站不牢,爬上肩舆道:“可要把命扔这了。”
  雷刹在前面领路,走走停停,倒比自己独自上山还费心力,抬眼看去,归叶寺山门便在前处,门前老叔驼着背站在那,似在迎客,他身边还站了一个清瘦的书生,青衣长脚巾,身姿修长,俊秀过人,赫然便是裴三郎。
  青衣书生也怔愣在那,山道这一行来客,个个相熟,打头的这个,面白如苍雪,唇红若血染,双眸色浅异于常人,正是他的表兄。间中慈眉善目的蓝衫妇人,却是他的娘亲。
  青衣书生弃下老叔,疾奔而来,又是揖礼又是呼唤:“表兄,娘亲,你们可是来寺中寻我?阿兄也来,山道艰辛,娘亲可有受累? ”
  雷刹将手搭在刀柄处,看青衣书生在裴娘子与裴二郎身边绕来绕去,聒噪个不停,裴娘子与裴二郎却似未见,仍旧拾步上阶,一众仆役亦是面色如常,仿若未睹。
  青衣书生越说声越小,越说越惊疑,越说越害怕,瞪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所措,又急奔至雷刹面前:“表兄,表兄?”见雷刹不理,更是慌得六神无主,抬步回到老叔身边,拉了老叔的衣袖,“老叔,我可在梦中,我叫阿娘他们,怎无一人应我?”
  老叔喉中一声怪笑:“裴郎君只作梦中。”
  “梦?”青衣书生大急,追问,“是阿娘他们入我梦,还是我入阿娘他们梦中?”
  老叔怪道:“这小人如何得知啊!”
  雷刹阴森森的目光落在老叔身上,老叔挤出一个怪笑,隔着数丈远冲雷刹弯腰一礼,道:“雷副帅,一别十数日,近日可好?”
  雷刹道:“本来不错,见了你与风寄娘,怕要不好。”
  老叔笑道:“副帅说笑。”
  裴娘子等人到了山门前,几个胆小的女仆见着老叔,难免几声惊呼,裴二更是嫌弃污了双目,不肯拿正眼去看。雷刹为裴娘子引见道:“这位是随在风寄娘身边的老仆,我们唤他老叔。”
  裴娘子见他不同于常人,更信风寄娘乃奇人异士,道:“不等回帖便上山打扰,多有失礼。”
  “贵客山道行来,定见疲倦,先随小人进寺略饮一杯清茶。 ”老叔请道。
  雷刹冷眼看着青衣书生在那急得团团转,不动声色地靠近他,拿手拂过他的袖袍,却是触之有物。
  老叔笑对他道:“雷副帅也请。”
  雷刹在他耳边轻声道:“老叔,你们寺中古怪得很。”不等老叔作答,快步走到裴娘子身边。
  裴娘子随着老叔进了寺中,见他不走山门,反绕过道去了后山,低声与雷刹道:“无祸,怎不经山门?”
  雷刹道:“归叶寺不过荒寺,前殿中殿已经荒废,我上次来,也是由后山入寺。”
  裴娘子这才放下心来,裴二却是越走越慌,探头探脑一脚踩空,险些跌倒,道:“阿娘,此地鬼气森森的,浑不似寺庙,哪个与你说什么风寄娘神通的。”
  “噤声,不许亵渎清净之地。”裴娘子瞪他道。
  裴二对着满目疮痍说不出话来,只得狠狠瞪了眼雷刹,捂好贴身数着符咒,又连吞几颗辟温刹鬼丸。
  雷刹看青衣书生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惶惶不安,几欲哭出来。
  。
  风寄娘侯在院中,与裴娘子两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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