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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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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天子会选他,”钟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家世身份镇得住,才智平庸免得请神容易送神难,哼……”

    她未说出口的那句话卫琇立即心领神会:司徒钧真是好算计。

    “他若是算得准早八百年海清河晏了,还用得着你在这里替他们司徒家擦……那啥,这陈琼莫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钟荟皱皱鼻子不屑道,司徒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家一姓罢了,很难让她生出什么敬畏之感,夫妇俩私底下没少评议当朝天子。

    “那倒不是,”卫琇每每见她一本正经刻薄人便想笑,忍不住刮了刮她鼻子,“陈琼不是什么深藏不露之辈,原先他在京城为官,岳父与他打过交道,泰山看人向来很准的……”

    “好了好了,你在背后夸夸就行了,当着面可别说,不知把他得意成什么样,”钟荟笑着道,“不过旁的不好说,他挑女婿的眼光的确一流。”

    卫琇仍旧不太适应夫人一天三顿变着法子夸他,脸霎时一红,怕她发现了又笑话自己,装模作样地握拳咳嗽两声,接着道:“陈琼这人庸懦,贵在有自知之明,没什么野心,他暂代刺史之位,一开始只是按部就班地安置流民,从朝廷拨下的钱粮中贪墨一部分中饱私囊,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凭陈氏在青州的根基和人望,只要不逾度,天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大约半年之前,他的行事突然大变,去年秋季青兖一带蝗灾,天子又省吃俭用地挤出一笔钱粮发送下来。。。。。。”卫琇说到此处看了一眼钟荟。

    钟荟便会意:“这笔钱没到灾民手里?难怪这一路走来途中那么多流民。。。。。。陈家不是富得流油么?连这钱都敢贪,不怕夜半有冤鬼敲门么?”

    卫琇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蹭蹭她鼻尖:“我们家阿毛不也富得滋滋冒油么?”

    “好啊卫阿晏,长行市了,连你家夫人都敢取笑!”钟荟笑骂一声,往他胳膊上掐了一记,旋即反应过来,“啊呀,他要养兵?不对啊,他不是领着州郡兵么?难不成司徒。。。。。。天子拖欠军饷了?”

    “那倒不曾,”卫琇道,“自景帝罢州郡兵,如今青州兵不过区区两千四百人,实际可能两千都不到,且那些兵马是从陶谟手上接下的,他只领了半年,遇事能否如臂使指还是两说。你回想下我们沿途遇上的流民,有没有什么异状?”

    卫先生是个循循善诱的好师长,钟荟先前被流民的惨状所震慑,并未深想,此时经他一说,才发现了蹊跷之处:“照理说天灾后存留下来的该是青壮居多,可那些流民大多是老弱妇孺,这就说得通了。。。。。。”

    “话是这么说,”钟荟刚松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可是他养兵做什么?谋反么?”

    钟荟自小读史长大的,说起谋反来轻描淡写,是打从心底里不当一回事,饶是卫琇也有些无奈:“陈琼这等人,拥兵自重多半是为了自保。”

    “齐国要乱。”钟荟当即明白过来。

    卫琇钦佩又自豪地看了她一眼:“非但如此,陈琼的嫡次子正与齐王膝下庶女云麓乡公主议亲,这位乡公主的同母兄长是齐王庶三子司徒隗。”

    “看来这对兄妹很得宠了。”钟荟当即会意,随手从卫琇肩头撩起一缕头发,一边思忖一边在指尖绕着,摇摇头道,“贪墨赈济钱粮,养私兵,联姻齐王,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寻常事,一个素来庸懦之人即便想得到也下不定决心,他身边必是有什么人。。。。。。谋士?不对,谋士不能代他下决定。。。。。。”

    她一边思索一边绕头发玩,卫琇叫她扯得头皮一紧,仍旧忍痛阿谀道:“我家娘子真是才智兼人,陈琼的原配夫人两年前去世,去年年初他刚娶了继室房氏。”

    钟荟前世的谱学底子还在,略一想便道:“彭城房氏?”

    “正是,”卫琇点点头,将她手里的发丝弄松散,“仔细别勒痛手指。”

    “你怀疑陈琼背后的人是她?”钟荟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得好好摸摸她的底细了,今日我这担子可就重了,本想着吃吃喝喝随便对付过去。。。。。。卫阿晏,你可得多唱两遍子夜歌给我听。”

    “你哪回要听我不给你唱了。”卫琇申冤。

    钟荟一想也是,盘算了半天,只觉卫琇事事妥帖周全,许多事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卫琇便先一步做了,可不趁此良机提点要求又觉吃了亏,便道:“先给你记账上,日后想起来再同你说。”

    说话间犊车已经进了陈府的大门,在庭中停了下来。

    钟荟由阿枣扶着下了车,陈太守与一名二十许的女子已经迎了出来,想来应是房氏了。

    钟荟吃了一惊,一来主母迎到外院压根不合规矩,何况还有外男在场;二来这房氏实在是美得叫人心惊,她两世见过不少美人,要说眉眼,她算不上最标致的,可若论风情万种,连姜万儿都得往边站,萧十娘相比之下就像个三岁稚童一样无足观。

    卫琇面上不显,只与陈琼寒暄谈笑,两下见了礼便对眼前这容貌昳丽的女子视若无睹,仿佛压根没发现她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

    作收终于满500了,省下午饭给小天使们发红包~

 第154章 忌惮

    钟荟发现房氏在看卫琇——与其说是发现; 不如说是房氏的目光太过放肆,仿佛压根没打算遮遮掩掩; 更没有丝毫顾忌,明明自己的夫君也在,她就是能看得兴味盎然旁若无人。

    钟荟不由气结,阿晏生得好看; 即便成了婚,每回上街都有大姑娘小媳妇儿追着他们犊车抛花掷果扔香囊; 她早见怪不怪了; 横竖阿晏不会理睬,那些女子也不过图个乐子; 一笑了之便罢了。

    房氏不一样; 钟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生着双古怪的眼睛,眼角狭细; 近眼尾处又有些圆,瞳仁在阳光下泛着点琥珀色; 仿佛盛满了秘密和故事; 觑人时眼神像猫一般。她的脸架子很小,脸颊如少女般圆润,下颌又带着几分凌厉; 微带蜜色的细腻肌肤泛着莹润的光,像是搭上无数采珠人性命从海底深处探得的那颗金色龙王珠。

    房氏的美就像一把在□□的火海中千锤百炼的刀,而钟荟显然还徘徊在一知半解的边缘; 房氏身上的风韵她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发自本能地心生警惕。

    看人家夫君看得那样起劲,偏还是一副坦坦荡荡的嘴脸,那目光里活似能伸出手来,钟荟心道,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挡住卫琇半个身子,房氏毫不介怀地微微一笑,却也不把目光挪开,一对眼珠子仍旧死死黏在卫琇身上。

    钟荟怒气勃然,病急乱投医,以牙还牙地盯住陈太守——这陈琼面膛紫中带灰,眼白泛黄,眼皮耷拉,眼下皮肤松弛得像个布袋子,还生着只鼻孔外张的大鼻头,两簇黑毛随着他说话的节奏若隐若现,实在没什么好看,钟荟越看越窝火,把这陈太守也记恨上了,不管好自家娘子,还长这么伤眼,看了更亏!

    她恨不能立时扯匹布把卫琇从头到脚严严实实遮起来,若是能把他藏在家里只让她一个人看到听到嗅到触碰到便更好了——阿晏是她的,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这念头一起,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到每一根头发丝都叫嚣着附议,旋即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由惊骇起来——这样的心境于她而言太陌生太幽暗,原来她心里藏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头潜伏着难以名状的恐惧,伺机将她吞噬。

    贪,嗔,痴,这三毒都叫她给占全了。

    钟荟感到沮丧,不过来了一个房氏,她便惶惑不安至此,且不说房氏存着什么样的心思,难道她连阿晏都信不过么?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难受和忐忑并不因此减少分毫。

    “卫夫人请随我来。”房氏将卫琇看了个够,微不可察地咽了口唾沫,这才向着钟荟伸出手,毫不见外地勾住她的胳膊,亲昵得仿佛故交一般。

    钟荟回过神来,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她此次是来襄助阿晏的,正事儿还没办,倒先叫人扰乱了心神,遂咬了咬舌尖强打起精神同房氏谈笑风生起来。

    女眷的宴席设在花园中的寻芳榭,房氏与钟荟一路说笑,真有些倾盖如故的意思,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她俩第一回见。

    房氏第一回设宴款待刺史夫人,邀请了一干淑媛贵妇作陪,钟荟远远便望见水榭中闲坐着几个珠围翠绕的年轻女子,坐在上首的却是一位闺阁装束的小女郎,约莫十五六岁,身量比钟荟还高些,生得白皙丰腴,星眸琼鼻,举手投足间有股贵气。

    “那位着紫衣的是齐王殿下的掌珠云麓乡公主。”房氏拿团扇往水榭处指了指,“着黄衣的是我大儿媳,出自吴兴沈氏。”

    钟荟便向那黄衣女子望了一眼,只见她浓眉粗目,神态端严,看起来比房氏还年长些,不似儿媳妇倒像房氏的婆母。钟荟不动声色,房氏却不以为然地笑道:“说起来不怕卫夫人见笑,大郎媳妇比我这婆母还年长三岁呢。”

    “着绿衣的是济南郡太守夫人,出自零陵冯氏,”房氏又道,“还有那着粉衣的,是齐相夫人戚氏。”她提到这位戚氏时略去了郡望不提,显然是寒门出身了,钟荟着意往那粉衣女子望了一眼。戚氏背向他们而坐,看不到面容,不过从背影看得出身段窈窕,秀颈纤长。

    说话间两人到了水榭,众女子纷纷站起来向刺史夫人行礼,围着她奉承,只有云麓乡公主稳如磐石地在原地坐着,见了钟荟也只是微微颔首,闲闲说一声:“久仰卫夫人之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闺阁女子闻名遐迩泰半不是什么好事,且她说话的声气不阴不阳的,简慢高傲之气倒与她远在京城的表姊清河长公主一脉相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房氏赶紧替未来的二儿媳打圆场:“可不是,卫夫人贤德之名连我们这乡下地方也传遍了。”

    好歹也是未来婆母,云麓乡公主总要给房氏三分薄面,不再多说什么,拿团扇一遮,侧过脸去与侍女小声吩咐起什么来。

    济南郡太守夫人冯氏与房氏时常往来,很是熟稔,便打趣道:“都说你是青州第一美人,这回可要退位让贤啦!”

    “哎哟我的阿姊,您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卫夫人与咱们这些村妇不啻霄壤,你也好意思拿来比,怪道人都笑你村呢。”房氏说着搡了冯氏一把,咯咯笑起来,那样的神情动作换个人来做只会叫人觉得粗鄙,可她做来偏偏就妩媚天成。

    “陈夫人莫要妄自菲薄,”钟荟笑道,“咦,你这衣裳纹样好生别致,倒是从未见过呢。”

    “这似仙……仙绫纹,”一直在一旁默默陪笑戚氏突然开口道,“本地的样子,卫夫人没见过也不稀奇。”

    她似乎是吴越一带的人,生得容貌婉丽,大约是不怎么会说官话,短短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带着浓重的乡音。

    钟荟朝她笑了笑:“啊!原来这就是上贡的仙纹绫呀!我原先在京城时听过,一直无缘得见。”

    齐地的丝织很出名,自古有齐纨鲁素之谓,这仙绫纹她非但见过,还拿来裁过幔帐——卫府的库房里还堆着几十匹。

    不过房氏穿上身却是僭越,此种绫缎一匹须耗费数月之工,历来是作贡品的,不是她区区一个郡守家眷可以享用的。

    这种事儿做了也就做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这戚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叫钟荟这么一点,房氏脸面上便不太好看了。

    换了一般妇人大约已经羞得无地自容了,房氏的尴尬却是一闪而过,转眼间便又恢复如常,张罗着叫下人摆膳:“瞧我,尽顾着说话,叫卫夫人空着肚子听我唠叨这些鸡毛蒜皮。”

    “是啊,偏你嘴碎!”冯氏揶揄道。

    房氏的大儿媳看起来有些木讷,偶尔凑上来附和两句,都字斟句酌,透着股审慎,可又不似寻常婆媳之间的拘谨,倒像是有所提防,钟荟微微纳罕,在心里暗暗记下,打算回去告诉阿晏。

    不一会儿十几名下人将食案和肴馔端到水榭中。

    “咱们这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叫卫夫人见笑了,”每上来一道菜肴,房氏便向钟荟介绍,“这是鲊鱼,模样有些怪,不过很爽脆,加了姜酢,夫人尝尝看。”

    钟荟手执牙箸依言夹起一片状如凝血的东西放入口中:“果真很清爽,正宜佐粥。”

    青州依山凭海,不乏海陆之珍,陈家这宴席也舍得下本,钟荟略一算,这席才吃了一半,大约已经值一两万钱了,更别提那些金盏银盘和琉璃瓷器,便是放在御宴上也尽够了,这陈氏还真是富得流油。

    钟荟近来精打细算,尤其是见过城外流民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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