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无涯,回头干啥-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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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内的妇人们一来担心血光冲撞了佛祖,二来生产的妇人不能见风,故而将木门从里头用门阀拴上了; 外头是推不开的。
故而妇人的相公不仅没有撞开门,反而被木门弹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另一根拐杖也啪的倒在地上; 人紧随拐杖其后沉沉落下。
肘部与地上的石砖剐蹭; 刚治好不久就添了新伤; 干净的衣衫上渗出了丝丝的血痕。此人还不死心; 想来也无法死心,毕竟里头生产的是与他日夜相伴的娘子,诞下的又是与他骨肉相连的至亲,如何能够沉的住气呢……
男人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卑微到了极致:“女菩萨,我娘子究竟怎么样了?”
是活着还是……
四下一片寂静,静的叫人害怕,除了男人的呜咽声再没有别的响动。
人们宁愿这呜咽从禅房里传出,也好过从那妇人的夫君这里听到。里头究竟是怎么了,女菩萨怎么还不出来给个消息?
再说了,禅房了可也不止是灵璧和那妇人,一屋子的妇女咋没一个出声的?前几天一个个的受着伤,身上疼痛都无法阻拦妇人门唠嗑到深夜,咋现在都成哑巴了?
几个和尚按捺不住,抬脚准备上前,就算不能敲开禅房的门,好歹也把倒在地上的施主扶起来。然而还未走几步,禅房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撕开了深夜里的寂静。
木门向里拉开,血腥气从禅房里冲了出来,四下散去。男人爬到了门槛处往里瞧,自家娘子正虚弱的瘫在木榻之上,一双眼睛睁的溜圆,死死的望着屋顶。
屋内剩下的妇人双唇紧闭,似见到了什么极其叫人惊骇的事物,吓的魂不守舍,瑟瑟的发着抖。
脚步声来自他们唤了许久的女菩萨灵璧,也不知妇人究竟生的是儿还是女,被她用早就备好的包袱包裹起来,搂在怀中走了出来。
灵璧居高临下,看着扒在门槛上往里瞧的男人,一时不知改如何开口。
“五月生子不举。”
身在佛门,生在法门,半天灵璧只想出一句道门的话,还勉强能够在此时派上用场。
“生了个儿子?”
男人没什么文化,就连炼气入门的法诀都是老婆给他一句一句教的。
灵璧摇摇头,若真的如男人所说就好了。可惜此不举非彼不举,道门的人喜算卦,据说农历五月里生的孩子长与户齐,不利父母,非吉兆也。若生了五月子,宜不举,即丢弃野外任其自生自灭,不养不育。
今岁恰好是润五月,叫妇人这胎给赶上了,灵璧没有将怀中的包裹递给男人,而是给他解释起了不举的含义。
男人听了这话很是愤怒,挣扎着要爬起来,就算女菩萨救了自己的命,可也不能说这种话。什么叫五月子就丢掉弃养吧,别说他是五月生了,就算是七月十五鬼节阴门大开时出生,自己的孩子也得好好养着。
亲生的骨肉,血脉相连,叫为人父母的如何割舍的下呢?即便自己当真会被这孩子所克,他们也不能将其弃如敝履一般丢进荒山野岭之中。
“女菩萨慎言!”
男人好不容易扶着柱子起身,撑着一根拐杖,摇摇晃晃的上前想要将灵璧怀中的孩子抢过来。
灵璧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男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将之交与他的意思。
“你要我怎么说呢……”
让人叫女菩萨习惯了,她还当真是生了几分菩萨心肠出来,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东西,当真不忍心给男人看。
毕竟说五月子不举都是灵璧在找体面的理由叫男人宽心了,全因妇人诞下的,不是贴心的小棉袄,也不是带把的胖小子,这东西压根儿就不是人。
若非北山寺是佛门,不能杀生,这东西刚一出世就该弄死,而非留到现在,还要灵璧给他说些什么五月子不举,不如丢到北山任其自生自灭的胡话。
拄着拐杖上前,男人倒是个有大毅力的人,竟然蹦着来到了灵璧身边。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趁灵璧不防,一把将她怀里的包袱抢了过来,单手抱着退到了身后的柱子旁。
他喘着粗气,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木头柱子上,生怕灵璧过来抢他的孩子。也顾不上什么救命的恩情了,他单手举起拐杖直指灵璧,恶狠狠道。
“别过来!”
灵璧双手举在耳边,恨不得从怀中拿出白色的丝绢出来甩几下,她停在原地不动:“休要掀开,施主,休要掀开!”
才在北山寺待了几日的功夫,灵璧便随寒松一样,叫人不唤道友,改称施主了。
砰
拐杖掉在了地上,男人才不会听灵璧的。事实上到了眼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包袱皮,看看里头裹着的这个五月子,究竟是男是女。
没了拐杖,男人撑不来许久。他掀开了棉布,刚瞧了一眼,便知晓女菩萨为何不让自己掀开了。
自己心心念念等了这么久的娃儿,早知是这么个东西,还不如叫那些儒修砍死算了,逃个什么意思。
双手脱力,包袱没了支撑从他手中滚落到了地上,里头包着的东西掉了出来,黑漆漆的一团,有手有脚,似人却非人。
第72章【一更】
北山寺是一处灵脉; 风水极好; 养人的很。后山出过不少精怪; 人参精木耳精,去年还有个狐狸精化了形。
可惜北山的狐狸精千百年来见到的都是来后山小厨房补身体的武僧,化形的时候在审美上出了点岔子; 脑袋上一根儿头发都没有,比和尚们还秃。
身上也没有半分狐狸精该有的妖媚气,反而像个怒目的金刚; 一身正气是吓死人的凶。
成精之后要去凡间历练报恩,虽然是头一回成精,可怎么报恩狐狸是有祖训的,定要以身相许。可好不容易找到恩人了,他往人家门口一站; 脑袋锃光哇亮。
“终于找到你了; 我要以身相许。”
可把恩人吓坏了,恩人当天夜里就去找了仙家来收妖,吓得狐狸精连夜逃回北山; 咣咣砸北山寺的们。
“都是你们的错。”
狐狸精指着和尚的们的鼻子高声喝道。
故而别看和尚们久居北山寺,一年到头只有冬日可以下山看看,他们身居灵脉,见过的世面不比日夜在外头闯荡的人少。
如狐狸这般的妖精; 不说见过百八十个; 那也能年均瞧见一个半个。
按理说; 应到没有什么东西能叫北山寺的和尚们露出惊诧的表情了吧。
偏偏那个从包袱里滚出来的; 黑不溜秋的小家伙,叫和尚们一连退了数步。连慈悲为怀忌血光的禅僧们都如临大敌,也不管自己是什么修为,拿出所有能战斗的法器,对准那东西,时刻警惕着它有什么动作。
小手小脚,滚出来后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风吹过,树梢上的叶子哗哗的响,伴着男人的叹息声,生产后妇人的啜泣声,拿那东西仍旧一动不动,像是个死物一般。
“女菩萨?”
和尚们将视线投向了灵璧,余光却还注意着那黑乎乎的一团,佛修不能杀生,现在可是全靠灵璧了。
灵璧被他们看的浑身发毛,将师尊的巨剑提在了手上,往地上一蹲目光与那没了小腿的男人持平。
“施主……”
巨剑在地上划出了刺耳的声音,男人有气无力的抬起头:“女菩萨有何吩咐?”
“打个商量,我能不能送你的娃儿去……”
西天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灵璧换了套词:“你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魃,一出便能叫天下大旱的魃。”
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娘子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你说说。
“施主深明大义,那我就动手了。”
拖着巨剑起身,灵璧将禅房的门关上,即便生了个妖物,那也是十月怀胎诞下的,她怕里头的妇人瞧见心中不适。
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灵璧将剑高高的举起,闭上眼睛不去看地上的东西,用力向下扎去。
可手中忽的一滞,似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灵璧睁开眼,师尊的巨剑捅在了别人身上。
披风上溅上了血,一个穿道袍的男人将地上的魃抱在怀里,后背插着巨剑,蜷缩着痛苦不已。
还没等到灵璧将巨剑拔出,道人的身体便着了火一般的焦黑了起来,与他抱着的小东西成了同一种颜色,鼻尖是血肉遭到炙烤的腥气。
而炙烤人肉的味道又比畜生来的浓烈,和尚们面色陡变,腹中再次翻涌了起来。
“唉……小友你可真是个急性子。”
小腿处贴着甲马,封鸿道人的□□可算了来了。站在一旁面露惋惜,瞧着其中一具化作焦炭一般,他竟然抱怨起了灵璧。
“为何不等贫道来呢……”
你们这些小辈,就没有一点谦虚之心:“如今可好,贫道只剩这一具凡人肉身了。”
北山寺的和尚都穿着僧袍,如今倒好,寺内有人穿着披风也就算了,还有人拿上拂尘了。
神殿里那些不愿与寒松为伍的和尚们站在门口,远远的望着禅房外正发生的事,朝地上啐了一口。
“再过些日子,咱北山寺就不供菩萨,改供三清老子了!瞧瞧寒松都领进了些什么人?待住持回来一定要告他一状!”
和尚们瞧封鸿道人不顺眼,灵璧比他们更甚。
“等前辈做什么呢?”
抽出了巨剑,灵璧还要再刺,若非自己先来,她还要怀疑此物与封鸿有什么关联呢。
封鸿道人的见灵璧动身,眉心蹙了起来,挡在前面。
“你这孩子……巨剑尊者到底是怎么教的……”
不听话。
肉身虽是凡人,可神念毕竟是封鸿道人的,不自觉的就拿起了乔,摆起了前辈的架子。
灵璧瞧不惯他这样,你自己做下的孽障都教天雷轰顶了,还装什么正派修士。
“前辈,高岭门有规矩,弟子不停外人教训。”
规矩是灵璧编的,但高岭门的规矩太多,外人哪知道真的假的。只要她说这是高岭门的规矩,入乡随俗你就得听我的。
“多有冒犯。”
封鸿信了,冲灵璧手中的巨剑抱了抱拳,继续道:“小友,你还记得贫道与你说的批文?”
“自然记得。”
短短十二个字,叫灵璧铭刻于心,夜里做梦的都要被惊醒,担心那生死的帝王应在自家师尊的身上,如何会忘呢。
“神龙坠地,圣人出世。”
封鸿道人的□□上前几步,不想被和尚们听见,附在灵璧耳边,压低声音问:“是你能让神龙坠地还是寒松和尚能让神龙坠地?”
“自然是圣人能神龙坠地了!”
灵璧才不上封鸿道人的当,早就怀疑你要打我二人的主意了。她右手指天,把功劳先给圣人揽在身上。
“朽木。”
见灵璧不听话,封鸿道家出身,小脾气上来了,指着她骂了一句。
“神龙属水,魃属火旱,二者相克!圣人是谁贫道不知,可圣人没有它是决计屠不得龙的。”
第73章【二更】
封鸿道人来时; 见山下的城池血流成河; 还有儒修在城门前守着。若非他小腿上贴着甲马溜的快; 今次两具肉身全都保不住的。
‘前辈’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灵璧如醍醐灌顶,识海一片清明。
从封鸿道人的作为中能看出; 如今的大能恐怕只惦记两件事。一则,荧惑守心卦象中生死的帝王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条出世的圣人又是不是自己。
用剑将压在魃身上的早成了焦炭的肉身挑开; 地下那黑漆漆的小家伙终于动了。
睁开的双眼通红,似眼底燃着一把烈火,明明距它还有几步,周身却仍能察觉到灼热。这家伙恐是开了灵智,一双眼盯着灵璧手中的巨剑; 颇为忌惮。
灵璧将剑插到了背后; 慢慢的挪到了后面,将曾包裹他的棉布捡了起来。操起一副儿时与师兄去后山用网子捉野物的架势,想要将魃再次包起来。
然; 高岭门后山的野物就算开了灵智,也不会聪明到什么地方去。魃就不同了,它是天道降下的妖物,带着让修界横尸百万的使命; 岂会坐以待毙; 任凭灵璧摆弄。
蹭的一下窜起; 纤细的四肢有力的扣入土中; 呲牙咧嘴的看着灵璧。仿佛只要灵璧敢上前,它就会扑将上去,让这位女菩萨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管你是凡人还是筑基,金丹还是元婴,只要被魃沾上身,千年百年的修为立刻化为一捧灰烬。
封鸿摇摇头,非常惜命的退到了后头,与秃头的和尚们并肩站做一排,抱着胳膊看起了热闹。
“怎么不见寒松和尚?”
“回施主。”
被他询问的小和尚半弯下腰行了一礼:“寒松师兄下山去了。”
封鸿一听这话急了,看热闹的心思瞬时消散不见,他快步上前拦住了灵璧。
“小友,诞下它的妇人在何处?”
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