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牌-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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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厨的水槽里杯子碟子已经攒了不少，周放放了一池子冷水，带着手套开始刷。
　　其实刷个碗周放是不喜欢带手套的，也不会觉得冻手，只是毕竟都是给顾客用的东西，他怕有人会觉得不干净。
　　周放今天刷碗的时候有点走神，先是想到了周乐和人打架，又想着颜起现在退没退烧。
　　他干脆摘了手套，从后厨的门出去了。
　　门外是挺大一片空地，周放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坐在了台阶上。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烟盒皱皱巴巴，一看就是在兜里揣了挺长时间了。
　　周放拿出一根随意地叼在嘴里，也不打火，低着头出神。
　　周乐在他面前一直很乖，聪明懂事，听话能干，刚上小学的时候就可以帮他做家务了。
　　周放在周乐面前也尽量像个好哥哥，不抽烟不喝酒不骂人不打架，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周乐这么乖的孩子居然也会打架，而且下手不轻。
　　周放拿出打火机把嘴里的烟点燃，然后把烟拿掉夹在指间。
　　他盯着烟尾那点红色的火星，眼中情绪很深。
　　这地方背风，但是寒冬里气温低，周放看着一根烟燃尽，就起身回去了。
　　他回到休息室看了看，颜起的脸依旧烧得通红，眉头微微皱着，额头上出了些细汗。
　　周放拿着体温枪对着他又测了一次，38。6℃，好歹是没像刚才那样高得吓人。
　　周放干脆换了个地方走神，他拉出桌子旁边的一把小椅子，坐在了颜起床边。
　　颜起听到动静也没醒，只是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倒是把自己盖得严实。
　　周放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颜起的时候，应该是半年之前。
　　那时候还是夏天，颜起没像现在这样捂这么多，但也几乎没怎么露，衬衫是长袖的，裤子到脚踝，还戴了一顶鸭舌帽。
　　周放记忆力不差，但能清楚的记得这些他自己也有些奇怪，可能是那天的颜起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周放猜他看到的大约是颜起发现自己被劈腿再到分手的全过程，他没什么感觉，毕竟店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最不缺的就是故事，而且周放一向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
　　但是那一天的颜起实在是颠覆了周放一直以来对男人的认知。
　　他见过的男人，有成熟稳重的，脾气暴躁的，沉默寡言的，甚至……暴虐成性的。
　　但是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像颜起那样看起来斯文又得体的人，会面不改色地说“分手”的人，竟然会像个小猫似的趴在桌子上对他委屈又可怜地撒娇。
　　换成其他人，周放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词一定是“娘炮”，但是对于颜起，他只觉得烦躁。
　　周放一共见颜起三次，每一次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没由来地觉得烦。
　　大概是因为颜起最特殊，和他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明明感觉无法接受，却又控制不住地想去靠近，想看一看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副面孔。
　　“热……”颜起哑着嗓子说，他把小被子踢掉，又想掀开羽绒服。
　　周放手比脑子反应得快，一把按住了颜起的手。
　　大约是力气太大，颜起被他按醒了，迷迷糊糊地看向他，“老板……我好渴。”
　　周放把被子重新搭回他身上，“盖着。”
　　他出去给颜起倒了杯温水回来，颜起一股脑全喝了，举着杯子对他笑，“谢谢老板。”
　　周放看到他笑也觉得烦，他把水杯重重地磕在桌上，“刚才你电话一直在震动。”
　　颜起愣了一下，进店之后他为了付款就把手机开机了，谁会一直给他打电话不用猜也知道。
　　颜起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满屏的未接来电，全是袁竞打来的。
　　他解锁了手机，干净利落地把袁竞拉黑，然后点出了微信。
　　“老板，”颜起看向周放，“加个微信吧，我把刚才的药钱转给你。”
　　周放看了看他的脸色，直接问道：“你可以走了？”
　　颜起被他的耿直逗乐了，他虚弱地用被子裹住自己，眼巴巴地看着周放，“还在烧咳咳……一直在出汗，恐怕不好走咳咳咳……”
　　周放冷着脸，“走不了就老实躺着，想给钱扫店里二维码。”
　　明晃晃的拒绝，颜起无奈地摇了摇手机，白皙的手背上血管明显，“那给完钱我们再加一个好不好？”
　　周放皱着眉看了他挺长时间，忽然问：“你叫什么？”
　　颜起弯了弯眼尾，“颜起，颜色的颜，起落的起。”
　　周放点点头，他盯着颜起认真问道：“颜起，你为什么觉得你对一个男人撒娇会有用？”
　　放哥：我他妈就想知道，你对我撒娇有什么用
　　颜颜：你不觉得好像真的有用吗


第8章　鸡肉香菇水饺
　　颜起被周放这个问题问蒙了，他愣愣地看着周放，连咳嗽都忘了。
　　过了好半天，颜起才拉了拉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剩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周放，“你觉得……我在撒娇吗？”
　　周放挑了下眉毛，向后靠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霸道，说出的话也有点霸总范，“不然呢？”
　　颜起眯了眯眼睛，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变化，“抱歉……可能是我没注意，以后不会了。”
　　这次换周放愣了一下，好像颜起瞬间就给自己套上了一层保护膜，之前让他烦躁的那些小情绪忽然就被收了起来，而且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周放觉得更烦了，他站起来往外走，留下句话，“烧退差不多了就出来，还想赖着不走了么。”
　　之后周放就一直在外面，没再进过休息室。
　　颜起这烧退得也挺快，一个小时后他整理好自己，推开休息室的门出去了。
　　周放忙着收拾，颜起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老板。”
　　周放看到他出来也没什么反应，“好了？”
　　颜起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低烧，不碍事，我把钱给一下吧。”
　　周放一抬手，示意他去吧台扫二维码，“一百零一，药你都拿走吧。”
　　颜起很利索地给了钱，“不用了，你留着吧。”
　　周放抬头看他，“那你给什么钱？”
　　颜起这次笑得有些不一样，像是只计谋得逞的狐狸，还是雪白雪白一看就很无辜的那种。
　　“那我们加微信，你把钱退给我也行。”
　　周放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两步走到他面前，盯着颜起研究了几秒，“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颜起拢了拢身前的围巾，低头无奈地笑了一下，“可能吧。”
　　他表情有些落寞，刚才还仰着脑袋得意的小狐狸忽然就垂下了尾巴，让人忍不住怜爱，甚至甘愿上当。
　　周放从兜里拿出手机，屏保是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小男孩。
　　颜起看到夸奖了一句，“很可爱。”
　　周放看他一眼，点出微信的二维码名片，“扫。”
　　颜起和他加了好友，周放点出红包刚要输入金额，就被颜起按住了手。
　　周放看了看自己被强行抓住的指尖，又看到颜起脸上无害的笑容。
　　他听到颜起小声说：“要不别还了吧，药……我拿走吧，家里好像没有药了……”
　　周放眼神很冷地盯着他，良久才说出一个字，“滚。”
　　颜起戴上帽子，缩了缩下巴，“今天谢谢你。”
　　他快步走到门口，门都推开了又转过身，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药……还在里面。”
　　周放黑着脸把那一袋子药都拿出来扔到颜起怀里，然后用力关上了门，门还在他俩之间弹了两下。
　　颜起看着周放的脸色，没忍住笑了笑，他隔着玻璃对周放做了个口型，老板再见。
　　玻璃碰到热气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又很快散去了。
　　颜起烧退了不少，感觉脑袋也轻松了，没有来时那么昏沉，顶着风走同一段路，回家倒快了很多。
　　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了吃饭，颜起进门后认命地打开冰箱，看了一圈发现没什么蔬菜，只能煮了一袋速冻水饺，鸡肉香菇馅，他还挺喜欢的。
　　颜起胃里饿得难受，挺难得地把一整袋饺子都吃完了，还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饺子汤。
　　他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去厨房刷了锅和碗筷，又把桌子都擦了擦。
　　干完活之后颜起用体温计量了量体温，37。6℃。
　　颜起甩了甩体温计，觉得不如周放给他用的那个枪方便，他去拿回来的药袋子里找了找，没有体温枪，估计是周放刚才太生气忘记装了。
　　想到周放，颜起勾了勾嘴角，他点开微信想看一看周放的朋友圈，结果居然只有一条，还是两年前的，是一张奶茶店的牌匾图，估计是刚开业的时候，因为“招牌”两个字都还是崭新的。
　　颜起其实不太明白奶茶店为什么叫“招牌”，仔细回想了一下店里的东西，好像最称得上招牌的就是老板的那张脸了，过目不忘。
　　颜起又点开周放的头像看了一眼，是一杯奶茶，他知道周放肯定是因为懒得想头像用什么，所以干脆随意拍了一杯奶茶，但是这个头像看起来挺萌的，配上周放那张脸就……有点违和。
　　颜起心情还算不错地给周放发了两条消息。
　　颜起：〔颜起。〕
　　颜起：〔我到家了，谢谢老板。〕
　　——————
　　周放回家时周乐正在屋里写作业，听到动静就立马跑了出来。
　　周乐知道自己今天犯了错，也不太敢看周放，就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周放洗手的时候问他，“晚上吃了吗？”
　　周乐点点头，“吃了，我煮了速冻饺子。”
　　周放没什么表情，“嗯。”
　　周乐抬头看看他，“哥你今天怎么回这么早，你吃了吗？”
　　“不用管我，你回屋写作业去吧。”
　　周放擦了擦手走到厨房，看到水槽里根本没有碗，他回过头看向周乐，“你把碗也刷了？”
　　周乐眼睛亮亮的，“嗯，反正我闲着也没事，你回家就不用再刷……”
　　周放沉声打断他，“不是说了不用你刷吗？”
　　周乐看他的眼神有些蒙，过了几秒，他还是低下头小声说：“嗯，我知道了，下次不刷了。”
　　周放叹了口气，他坐到沙发上对周乐招了招手，“乐乐你过来。”
　　周乐听话地走到他旁边，周放摸了摸他的头，“你还小，这些都是大人做的事，不用你做，知道吗？”
　　周乐委屈地看着他，“知道，可是……可是哥哥你也不是大人啊。”
　　周放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我都二十多的人了，怎么不是大人？”
　　周乐声音很小很小地说：“你才二十一，多一岁而已……”
　　今天的放哥：滚
　　今天的颜颜：哦
　　以后的放哥：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以后的颜颜：现在，以前的我也可以说出时间地点和内容


第9章　还是饺子
　　周放没听清，“你说什么？”
　　周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什么，我知道了。”
　　周放看着他，“好好说说吧，今天为什么打人？”
　　周乐低着头看脚尖，声音很小，“因为小亮他总是说我没有爸妈……”
　　“就因为这个？”周放盯着他，“抬头。”
　　周乐抬起头和他对视，“嗯。”
　　周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语气软了一点，“乐乐，我说没说过不可以撒谎。”
　　周乐眼底蓄了一层泪，看起来委屈得很，“我没……没撒谎……”
　　周放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周乐有些害怕地拉了拉周放的毛衣袖子，“哥，你别生气，我……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还说……说你一看就不是好人，像小混混……我才打他的。”
　　周放显然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自己，他过了好半天才问：“还有谁说过？”
　　“没了，”周乐说，“就他一个人，多多还一直羡慕我有个哥哥呢。”
　　他笑了一下，晃了晃周放的手，“哥你别生气，我的朋友都很喜欢你。”
　　周放忽然问他，“周乐，你知不知道小混混是什么意思？”
　　周乐懵懵懂懂地点头，“知道吧，就是不好的人，但是哥哥不是小混混，是小亮他胡说的。”
　　周放按着周乐的肩，认真地看着他，“周乐，你听好了，你哥我是什么样的人，和你没关系，你爸你妈是什么样的人，也和你没关系，你是周乐，是你自己，知道吗？”
　　周乐眨了眨眼，几滴眼泪马上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哭什么？”周放皱着眉问。
　　周乐往他怀里蹭，哽咽着说：“我爸妈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们，他们和我没有关系，可是……可是我爱哥哥，哥哥和我有关系……”
　　周放笑了一下，他在周乐后脑勺上揉了揉，“你是个小傻子吧周乐。”
　　周乐打了个哭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不傻！”
　　周放用自己全部的耐心，给周乐讲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