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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

大唐平阳传-第1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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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转念一想,又忙笑道:“哎呀,怪我怪我!我原说了,小环的行装要给你们看看的,万一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们也能及时处置。只是适才那婢子直接就让人把东西都抬进屋里了,我也就忘了这事。不过小环应该还没开箱验视,不如我这就叫人再去抬出……”
  凌云轻轻打断了她:“不必。”
  莫姨娘心里越发没底: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过想想自己办妥的事情,想想小环含恨立下的保证,这些不安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冷笑:她们这是守株待兔不成,又耍起了兵不厌诈这一套么?她莫不是以为自己真的怕了她?
  想到此处,她直起腰杆,看着凌云微微一笑:“三娘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那我得先告辞一步了。三娘有所不知,我帮小环打点行装时还找出了好些大郎的旧物,连他五六岁时我给他缝的荷包都有。大郎说,这些东西还是先放回去,再把那院子封上,眼不见心不烦。”
  “大郎这个人,三娘你也知道的,最是念旧重情了,性子又急得很,这事我看还是早些帮他办妥的好。三娘。你说呢?”
  凌云自然听得懂这话外之意,只是听到“念旧重情”四个字,还是有些出神:是啊,柴大哥这个人,的确是最念旧情,对亲近之人从不设防,小环和阿哲住的那处小院,想来已经成了他不愿再触的伤口……然而眼下,自己却不得不亲手帮他揭开一处更深的伤口了,因为有人贪得无厌,因为有人不知悔改。
  她索性看着莫姨娘缓声道:“我倒以为,姨娘不必着急。那几间屋子姨娘都已细细搜寻过,断然不会漏下什么要紧物件;柴府上下如今也都已知道,姨娘是如何为小环打点的,绝不会有人因此错怪姨娘,如今姨娘已是高枕无忧,又何必急于离开?”
  莫姨娘整个人顿时都僵住了,耳中更是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嗡嗡乱响,每个声音都在重复着同一个问题:她怎么知道?她怎么知道?
  没错,李三娘说得一点也没错。她之所以要帮小环收拾行装,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要送她什么东西,而是她需要有个理由,将小环的屋子彻底搜查一遍,毕竟在这世上,只有小环知道自己的秘密,就像自己早就看透了她的心魔。人人都以为她们情如母女,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们一直是在互相牵制,互相提防,却又不得不互相合作。
  如今小环这么突然地被赶走了,她当然放心不下:万一小环在她的屋子里藏下了什么证据呢?或者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早就把证据交给了她信任的人,一旦她出事就会揭发出来。自己当然不能冒险,她不能让别人看到这要命的东西,必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小环的被罚,与她无关。
  至于收罗些旧物出来刺一刺大郎的心,让他不愿再见到这些东西,甚至不愿再打开那扇院门,以保万无一失,也不过是她顺手而为罢了。
  这些事,她明明做得不动声色,顺理成章,为什么会被李三娘一言道破?
  这一切,是小环告诉她的吗?
  这念头在莫姨娘心头一转,随即便被断然否定:不,小环绝不会告诉她!那丫头疯魔多年,有些东西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所以那天晚上,自己稍微提醒了她一句,她就毫不犹豫地担下了所有的罪名。因为她无法容忍大郎跟别的女人白头偕老,儿女成行,而在这世上,也只有自己在这件事上还能够帮她,还愿意帮她。因此,她再怨再恨,都绝不可能向李三娘出卖自己。
  那么,还能是谁?
  无数的猜疑在莫姨娘心头急转,让她几乎无法维持冷静,但另一种念头却也一点点地,顽强地冒了出来:
  李三娘或许并不知道真相,她只是在捕风捉影,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发作?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旁敲侧击?
  她或许只是让人暗中盯着自己,然后猜出自己是在小环屋里找东西,由此类推,也猜出自己为什么会放出风声。但自己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根本就猜不到,所以她只能让自己过来,让自己跟小环说话,看能不能听出端倪,幸亏自己足够谨慎,没在话语里留下破绽;所以李三娘又亲自出马了,她是想诈出自己真话。
  没错,一定是这样!
  她越想越是笃定,从这笃定里又腾起烧起了一股怒火。
  抬头瞧着凌云,她轻蔑地笑了起来:“李娘子,你说的这些话,我怎么都听不懂呢?我只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些高门贵女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一套?好好的一个家,你们一来,旁人一个个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其实呢,也不过是因为她们挡了你们的路。你们这样的人,自来是踩着别人的尸骨来成就名声的。怎么,如今小环已是万劫不复,终于轮到我了么?”
  她这话自是说得尖刻,凌云却并没有动怒,更没有反驳,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莫姨娘,仿佛在看着某样极陌生的东西。
  她这目光让莫姨娘恍然间想起了另一双眼睛,都是这么居高临下,都带着这样的审视……
  这念头一起,她更是火冒三丈:“你看什么看?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你以为我就很瞧得得起你么?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样的自私,一样的虚伪,一样的恶毒,最后也一样的遭了报应!你以为,你就逃得掉么?”
  最后这一句,她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那怨毒之意,就连凌云都不禁皱了皱眉。
  莫姨娘心里发狠,正要再说,院门突然一响,却是柴绍推门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家常的衫子,额角还带着点薄汗,显然是从外院匆匆而来,见到院子里头的情形,顿时有些诧异:“姨娘也在这里?”
  莫姨娘的脸色顿时一变,从咬牙切齿瞬间就变成了无限委屈,哽咽道:“大郎,大郎你来得正好,李娘子说我给小环收拾行李是包含祸心呢,这话让我怎么说?看来这个家里,是没我的立足之地了,我还是赶紧带着二郎离开的好,也省得碍了别人的眼!”
  柴绍吓了一大跳,脱口道:“姨娘,你误会了。”
  莫姨娘怒道:“我能误会什么?这话是你家娘子亲口说的,说我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被小环收着,我给她收拾行李是借机搜查房间呢,不信你问她!你问她!”
  这说法实在匪夷所思,柴绍哭笑不得地看了凌云一眼:“这叫什么话?姨娘你一准是误会三娘了。”
  莫姨娘差点没跳起来,正要戟指大骂,凌云却淡淡地插话道:“姨娘没有误会。”
  柴绍愕然看向了凌云,心头莫名地隐隐有些发寒——适才还是小鱼亲自跑去请他过来,这就够稀奇了,没想到进门之后他居然还能听到这样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说……
  凌云抱歉地看了柴绍一眼,轻轻一挥手,院门被人从外头轰然合上。柴绍四下一看,这才发现,偌大的主院里,所有的下人都已走得干干净净,似乎已只剩下了他们这几个人。
  心里那股隐隐的寒意顿时化成了冰冷的疑惧,柴绍几乎深吸了一口气才问了出来:“三娘,你可是有话要说?”
  凌云轻轻点了点头:“我的确有一事不明,要向姨娘请教。”
  走上一步,她微微低头,目光径直对上了莫姨娘的双眸:
  “二郎究竟是谁家的孩子?”


第229章 断子绝孙
  二郎是谁家的孩子?
  换了平日; 柴绍听到这句话; 一准会失声大笑起来——
  在长安城里; 谁不知道,小二郎柴青是他柴绍的亲兄弟; 跟他是一般的脾性; 一般的义气; 就连结交的朋友、闯下的祸事; 都跟他少年时做的差不离!
  在这个家里; 谁又不知道,二郎是自己最看重的人; 自己亲眼看着他出生; 亲手教导他武功; 在阿哲出生前的那些年月里; 这个弟弟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就算在阿哲出生之后,他在二郎身上花的心血也远比阿哲的多……
  而现在,凌云居然问姨娘:二郎是谁家的孩子?
  这个问题荒谬得简直是可笑之极; 然而这一刻; 柴绍发现他根本笑不出来。
  或许是这院子太过安静; 或许是凌云的语气太过笃定; 更或许是莫姨娘的脸色太过古怪……不; 她的脸上其实并没有露出什么古怪的神色,至少在凌云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 她的脸上其实根本什么神色都没有; 看去就像是戴上了一张空白的面具!
  就是这空白; 宛如一根尖刺,狠狠地扎在了柴绍心口,将他心里刚刚升起的荒谬之感“嘭”的一声扎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沉重和空茫。
  他脱口叫了声:“三娘!”但接下来该说什么呢?柴绍茫然地站在那里,一个字都想不出来了。
  莫姨娘却仿佛被这声“三娘”蓦然惊醒,她脸上的木然原是转瞬即逝,此时更是化为了能让六月飞雪的无边悲愤:“李三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说我不守妇道?所以二郎绝不是郡公的孩子?你怎敢如此血口喷人?”
  她越问越是悲怆,停了片刻后,又恍然点了点点:“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还是想给你们李家人报仇是不是?可就算我对不住你,我无意中害了你的家人,这事也是冤有头债有主,要杀要剐你冲我来便是,又何苦空口白牙地带上我家二郎?你别忘了,他是大郎唯一的兄弟。你这么说,不但会逼得我们母子无路可走,也会伤透了大郎的心,你知道么?”
  说到这里,她转身抓住柴绍的衣袖,终于哽咽了起来:“大郎,如今我也不敢自辩如何贞洁,绝无过错,只是我有二郎时,郡公还在呢,二郎出生时,你也是亲眼看着的,二郎是什么性子,你更是比谁都明白。你就算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你父亲,信不过你自己的眼睛?”
  她的声音凄怆无比,她的泪水货真价实,她的每一问每一句都精准无比地敲在柴绍的心口,足以推翻他的任何怀疑,足以令他愧疚不已……柴绍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莫姨娘抓着他袖口的那只手上,片刻后才看向凌云,涩声问道:“三娘,你为何会这么说?”
  凌云也是看得暗暗佩服,闻言才回过神来,坦然道:“昨日我也做了两件事,其一,是找郡公在时后院的婢子嬷嬷,询问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哪一件?柴绍有些困惑。凌云犹豫了一下方解释道:“听闻当年府里的后院也算是……人才济济?”
  柴绍恍然大悟,又差点苦笑起来——原来凌云说的是父亲后院美人众多,却没人留下子嗣的事。
  这叫他怎么说呢?父亲的后院可不就是太过人才济济了么?他虽是六岁就搬了出来,却也知道那些女人斗得厉害,时不时还会听闻有人落胎父亲大怒之类的事,只是最后都没什么结果;倒是后来父亲去世,美人尽散了,莫姨娘才总算保住了二郎……
  说起来,在他这位原配嫡子之后,柴家十几年没添子嗣,最后却来了个遗腹子,听上去的确有些古怪,但知道内情的,谁不是一声叹息?
  莫姨娘果然已冷笑起来:“原来如此,你可是觉得之前旁人都没生下孩子来,我怎么那么巧就有了二郎?你知道什么!”
  凌云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的确不知道什么。因为当年后院的婢子,府里竟是一个都没留,我也是好容易才找到两个旧人,她们说,姨娘之前十年不曾有喜,而在二郎之前,府里也已有四五年不曾听闻喜讯了。”
  柴绍心头一震,他自然听得懂凌云的意思:姨娘进府十年都没动静,在父亲去世之后才说有孕;那时父亲身子已有些不好,后院那么多人好几年都没人再有喜了;更蹊跷的是,在父亲去世后,莫姨娘不但遣散了所有妾室,就连伺候她们的婢子也一个不留……
  莫姨娘抓着柴绍衣袖的手上一紧,脸上却愈发讥讽:“旧人?什么旧人?不过是些帮凶而已,当年家里的这些事,还不是她们帮着做的?我又不似三娘你这般有本事,平白无故便能说谁忠谁奸,自然只能一个都不留。她们这些人怀恨之下信口雌黄,也能算是证据?”
  凌云依旧颔首:“姨娘说的是,后院婢子的确可能心怀怨恨。但凡事总有痕迹,后院有人有喜,有人落胎,厨房的厨娘,洗衣的婢子,乃至外院的管事,也总会有所知,有所闻。如今这些人府里虽然也是所剩无几,但终究还能找到几个,也能召回几个。把他们挨个问上一遍,必能知道真相。只是这样一来,事情便遮不住了,姨娘确定要如此?”
  莫姨娘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去,冷冷地道:“那些被我赶出去的,自然各个都恨我,如今留在这府里的,人人又都怕你,这种事,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说完又朝着柴绍控诉道,“大郎你听见没有,李三娘要把长安城都翻过来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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