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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春花与玉-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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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啧!”他笃信“不听不听就是不听”,趁闻人椿咳嗽的空档,不管不顾将她骂个狗血淋头。
  骂毕,通体舒畅,就差没有大呼一声“过瘾”。
  闻人椿不同他计较,理顺了气安心喂狗。
  毕竟做一日下人,便要有一日的自知之明。
  然,独角戏多么无趣。
  “举杯邀明月”,那是文人情怀,他霍钰还是喜欢鲜活蹦跳的人。当然,最好那人没学过指桑骂槐。
  “怎么,你还生上气了?”霍钰搬出一个椅子,半个身子歪倒在椅背上。眼前只有酒没有杯,他也不以为意,直接提酒倒入口中。
  闲散不羁混入风中,却教闻人椿闻出几分阴郁。
  不,定是她自己过得太郁结,于是看谁都郁结。
  霍钰见她神思游离,随手将脚边凳子踢了过去,没伤着闻人椿,却把小白狗的碗砸了个底朝天。
  小白狗气急,咧着嘴唤了好几声。
  闻人椿被一人一狗闹得心烦,终于开口:“二少爷心中有气,又体恤自个儿屋内的人,故而拿我出气也是顺理成章。我毫无怨言。可二少爷何苦同一只畜生过不去,难不成二少爷背地里嫉妒这只畜生好吃好住,还得还琼姑娘欢心?”
  不鸣则已,一鸣气死人。
  霍钰激动地走向她:“你何时见过什么人会嫉妒一个畜生!”
  “我自己!”她义正言辞,毫无羞怯。
  “嚯!”他真是没料到,彻头彻尾地没料到,甚至忍不住连连拍掌,“不愧是我相中的人。”


第6章 圆月
  霍钰生在高门大院。
  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心思纯澈之人,纵使不想同流合污,却逃不过耳濡目染。且不说害谁,至少见谁都先三分提防。
  尤其他自小见惯了后宅争斗。
  先是他娘同大娘斗,再是大娘三娘联手斗他娘,而后四娘入了府,又是好一番腥风血雨,绵里藏针滚着糖霜的厉害劲儿绝不输官场的明枪暗箭。因而他每每看着许还琼,都不禁忧心,怕日后顾不周全,让她被人欺着。
  而闻人椿便是霍钰相中的准备放置在许还琼身边的一张人肉盾牌。
  他说相中。
  闻人椿一瞬间想到了娘亲。那时西夏铁蹄还没踏进家乡,乡民虽清贫,可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生活安乐且自在。
  年幼的闻人椿常常趴在娘亲的腿上,云动了她要问,花落了她要问,绿色刺虫脱壳成了斑斓蝴蝶她更要问。娘亲常拎着她的耳朵,说她啰里啰嗦,好像一个小老太婆。
  “小椿啊,若是往后没人相中你可怎么办呢?”
  “无碍。我力气大,可自己耕自己织,照样丰衣足食!”
  “女儿家不可胡说!”
  闻人椿那时最爱胡说,她以为日子会闲云流水般过下去,能出什么岔子呢。所谓的风浪,横竖不过是庄稼地没收成、屋檐被风吹塌了,哦,还有一桩——邻家俏哥哥相中了一个比她貌美、比她聪慧的姐姐。
  直到战争的号角吹响,他们统统成了流民,余生从此只剩风浪。
  相中。
  呵。
  闻人椿没有存多余的心思,当即猜出了霍钰的言下之意。她不晓得娘在天上会不会遗憾,如今的她竟只有被相中去唱戏、去卖艺、去做挡箭女使的份儿。
  罢了,多想无益,活下已是福分。
  “闻人椿!”霍钰恨极了别人在自己面前演“灵魂出窍”那一套。
  闻人椿紧张地弯腰福身。
  “不成,你还得多加□□。如此不灵活,万一惹恼其它几房,反倒要还琼替你当靶子。”霍钰有千万个不是,但仅凭对许还琼的一番真情,闻人椿便无法将他视作恶人。
  不过有桩事情她还是要说明一下:“二少爷,我如今还属四娘房里的。”
  “哦?我以为我得问五娘讨你呢。”
  话说得太透,极没意思。
  霍钰看她吃瘪,不免得寸进尺:“小椿,明日五娘就得找个由头将你要过去了吧。”
  “小的不知。”
  “啧,你莫不会真的相信那位的话,以为共苦过,便能同甘?”
  “小的哪能和五娘同甘。”
  “如此甚好。小椿啊,无论你日后是否愿意入我房中侍奉还琼,都可记住我今日说的——你那位五娘绝不会输于四娘。”
  闻人椿清脆地应了一声。
  “好了,喝酒吧。”霍钰招招手,允许她坐下。
  他实在是不爱独酌,故而今夜饥不择食。
  不过闻人椿确实是个扫兴鬼,她环顾四周,摆摆手:“不了,没有酒盏。”
  “你倒是比我一个少爷还讲究!”没看见他都是直接倒入口中的吗。
  “算了算了,到底是个女儿身。”
  “女儿身亦有酒中豪杰的。”她还嘴,虽然细如蚊蝇,也还是实实在在的还嘴。
  “你怎么没喝酒便忽然硬气起来!”霍钰的酒壶举到一半,莫名被她惊得停了动作。
  “我……我是怕同少爷共用一壶饮酒,逾越了规矩,有碍尊贵,到时……到时又被人借题发挥。”
  “什么人?说的是我吧!”霍钰冷哼,“牙尖嘴利的,不过也好,往后谁要欺了还琼,你便这样回过去!不,得再彪悍刻薄、阴阳怪气些,最好叉着腰、瞪出眼,教妖魔鬼怪三尺之外便不敢作祟。”
  这是把她当钟馗使啊。
  何况——她也没说要去伺候他们吧。
  霍钰瞧她凝眉思量,又说:“小椿,我相中你是你的福气,不要这样不情不愿的。”
  闻人椿没直接应下,却曲折地答了一句:“我知道你和还琼姑娘都是好人。”
  “真明事理!”霍钰不急着逼她,手背往她额上撞了一记,气氛便又回到从前的欢脱。
  “伸手!”他动手不停,又在闻人椿手腕上敲了一记,后者只好乖乖张开掌心。
  本是做好了被打的准备,绷紧神经,闭上双眼,却感觉有冰凉液体倾倒了进来。
  “还不赶紧喝了,一滴值千金呢。”
  见闻人椿不假思索听话喝下,还有模有样地评了一句“味甘不涩,很是顺滑。”霍钰不禁笑了一声。
  “看来饮酒之趣果然在于有人共饮啊!”他收回眼神,撑颈望月,脸上笑意却再也掩不住,看他眼角折起快要飞入鬓,闻人椿也好奇地跟着一道抬起头。
  只是她那时尚且不懂,当空的圆月有何珍稀。
  很快,沈蕉便遣人给她送来信。只言片语,却是快刀斩乱麻。
  闻人椿看着它一个字一个字地被烧毁,心中仍有无端紧张砰砰作响。
  那一日,艳光敞亮,四娘以家宅和顺、姐妹情深为名将沈蕉请至大花园。
  桌上糕点水酒丰沛,台上青衣花旦正酣。
  众人皆注目于戏曲变化,不时端茶品茗、鼓掌叫好。
  此等开局算是和平。
  因这是出新戏,闻人椿亦克制不住钻了进去。可惜渐入高潮,情节一颓不起,不见大仁大义,皆是小门小户的一己悲欢乱斗。
  真是枉费了上乘的唱腔走步。
  “小椿,绿豆糕该是好了。你去厨房拿一下吧。”
  “嗯,好。”闻人椿下意识地应下,转身走远的同时不禁遗憾没瞧到结局。
  折返厨房的工夫绝不超过一炷香,可便是这么紧的时辰,大花园已是风云突变。幸好台上换了黑面老生,拖着哼哼哈哈的长音唱得极为热闹,才解了台下剑拔弩张的些许味道。
  “妹妹怎么不尝尝?”这碗绿豆糕简直来得恰到好处,就好像一盆大火尽缺这碗油了。
  沈蕉颇为谨慎,懒洋洋倚在贵妃椅上作娇弱状道:“有了身子,胃口不佳。”
  “哦?妹妹从前身在坊间怕是不知道,这绿豆糕可是临安宫里传出的看家本领,里头添了利胃口的几位补药,孕妇吃起来是最好不过。”话语间,四娘腿上的小白狗已经从她手上叼走了一块。
  “你瞧,这狗倒是识货!”四娘对小白狗的表现极为满意,往它背脊上顺着拍了好几下。
  小白狗不愧是戏班里出来的,立马昂着头冲四娘作了个揖,得笑声一片。
  沈蕉见小白狗吃了无碍,才伸手拿了一块。
  “谢四姐招待。”
  “妹妹言重了,身在霍府,不都是承老爷的恩惠嘛。”四娘瞧都没瞧她一眼,只指着台上新人又说,“瞧这姑娘,唇红齿白,不知将来有没有妹妹一般的风姿。”
  “台下十年功,都是不容易。可惜老爷说,还要我给他追生三个小娃娃,想来我这身工夫到时定是废了。”
  “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妹妹有信心连闯三回真是胆气过人。”
  “有老爷陪着,不敢也是敢了。”
  “妹妹天真烂漫,教人羡慕啊!”四娘是最厌恶别人谈起子嗣的,她自五年前小产后,身子便落下病根,一无所出。虽不耽误霍老爷对她宠爱,可霍老爷年岁渐大,她没有子嗣作靠山,仍是一世空。
  沈蕉敢明目张胆地挑衅,看来正如霍钰所说,她的野心才刚刚开始。不过她这么做,是要选在今日将闻人椿要回房里吗?
  闻人椿还没看清场上的较量,忽听得沈蕉捧心喊了一句:“不,不行,喘不过气了。”闻人椿是头一回见如此场面,只觉得目瞪口呆,脚都粘在地上不能动了。
  一旁女使婆子像涨潮的水纷纷围了上去,另一头,四娘腿上的小白狗也开始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四娘大惊失色,厉声吩咐道:“去给我请大夫!一定要秦大夫!不管他在做什么,都立马给我请来!”
  随着这一声,人群彻底慌了,扛人的扛人,领路的领路,请大夫的请大夫,找老爷的找老爷,喧喧嚷嚷穿梭于前厅后苑,直到日落西山才消停。
  被分去照料小白狗的闻人椿忐忑不宁,只觉得心在嗓子口荡着。
  她是料到了这一出的,因而将放绿豆糕的篮子和盘子用流水冲了好几遍,还借着嘴馋,和厨娘分了一块卖相磕损的绿豆糕。
  此刻她不痛不痒,怎么偏偏小白狗和沈蕉出了事儿。
  真是防不胜防。
  她惆怅地皱着眉头,怕是一时半会儿松不开了。
  一夜无眠。
  闻人椿每每闭上眼,都会想到睡至一半被人浇醒、打醒,然后拖去前厅问话的惨样。毕竟戏本子里十之八九都是这样演。
  偏偏她是那十之一二。
  四娘和五娘确实因绿豆糕彻底撕破颜面。
  四娘说,沈蕉定是拿班子里的情谊威逼利诱闻人椿,闻人椿天性心软,一时不慎受蛊惑,才会与沈蕉里应外合栽赃于她。
  五娘则说,自己同闻人椿皆是宅心仁厚之辈,纵使自己魔怔了,要拿孩子安危换自己在老爷心中的唯一位置,闻人椿也不会冒险伤害。此事权属四娘自编自演。
  两人互相推诿责骂不假,但竟都将闻人椿当成自己人。
  霍老爷夹于新欢旧爱间,两位又都无甚大碍,自是左边一个果子右边一块酥糕,囫囵吞枣将事情平了下去。
  只是闻人椿这个名字算是在他心中落了痕迹。


第7章 自轻
  借绿豆糕一事,沈蕉卧床休息好几日,缠绵床榻间,她不时抚着靠枕,娇滴滴、软绵绵地向霍老爷讨要闻人椿。
  “小椿熬的粥最是好吃了,米都碾成花一般,入口即化。”
  “她同我是一起在戏班子里长大的,说好有福同享。我如今得老爷护佑,实在不想她的下半生只能系在一只畜生上。”
  “小椿淳厚聪慧,往后我有顾不上的,她也能替我操持房内事务、看顾我们的孩儿。”
  她说得多了,又捎上肚中宝贝,霍老爷自然听懂了,搂着她留下一句“你且好心养胎,我心里有数”,便去了四娘的屋里。
  四娘自是不愿意的,三两句之后已是满脸委屈,连粉黛下的憔悴都快浮了上来。
  有道是无泪胜有泪。
  “晖郎,在你心中,我已是旧日黄花了是吗?”她颤着肩膀捧着心口,恨不能呕出来给霍老爷瞧瞧。
  “不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使吗?”
  “小椿尽心乖巧,连府上二少爷瞧了都爱多说一句话。虽说眼下地位卑微了些,我却是一直想着要给她谋个更好的差事容她施展。莫非——”四娘抿着嘴,朝霍老爷虚虚探了一眼又颇为埋怨地别过头,“老爷是否觉得四房无足轻重,辱没了小椿。”
  “你瞧你!”霍老爷最吃撒娇的一套,好似油醋葱花拌在一起,韵味悠长。他早将为他身怀大肚的沈蕉抛在脑后,揉着四娘的头发亲了又亲。
  “我再给你寻个更好的女使不行吗?”
  “不嘛,她走了,我那可怜的小白狗怎么办。”
  “一只畜生,由它去吧。”
  “晖郎!”
  “为夫是怕你为只畜生劳心伤神,多不值得。”女人堆里长大的霍老爷哄起女人是易如反掌。
  四娘被亲乐了,松口道:“罢了,让妹妹将小椿领走吧。若她仗着身孕不肯罢休,到时候还是给晖郎添忧愁。我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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