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第2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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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干伸手折了一枝栀子花插在冠上,背着手,大摇大摆地随着太尉府的掾吏来到中庭。
中庭堂上堂下全是人,堂上坐满了文吏武将,堂下站满横眉冷目的执戟卫士,目不斜视,杀气腾腾。堂上首席的位置空着,蒋干瞥了一眼,负在背后的双手换到身前,拱在胸口,来到阶下,大声报进。
“讨逆将军从事,九江蒋干,拜见太尉朱公。”
堂上一片寂静,堂上无一人说话,也无一人看蒋干,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似的。过了片刻,屏风后一声清咳,朱儁背着手,从后面走了出来。刚才还像泥胎木偶的文武立刻起身,向朱儁施礼,齐声呐喊。
“恭迎太尉!”
朱儁微微颌首,施然入座,又将衣摆整理得一丝不苟,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堂下何人?”
太尉掾文云走到廊下,大声喝道:“太尉有令,堂下何人?”
蒋干一本正经地再次报名。文云应了,回报朱儁,朱儁这才点头,让蒋干登堂。蒋干来到朱儁面前,一丝不苟的行礼。朱儁见了,心中大快。这阵势摆得有必要啊,要不然蒋干能这么恭敬?
“蒋子翼,讨逆将军在豫州,为何突然派你来洛阳?”朱儁装出一副不知道孙策就在洛阳的模样,语气不紧不慢,却充满太尉的威严。
“天子西播,朝廷远徙,讨逆将军想念朝廷威严,特派我来见太尉。”
朱儁皱起了眉头,摇摇头。“想念朝廷威严,自当派人去长安,为何来洛阳?”
“自从王莽之乱,长安为乱军焚毁,不为京师已近两百年。天子年年屈服于权臣,哪里还有什么朝廷威严可言。洛阳虽然也被乱军焚毁,有太尉在,朝廷威严不失。”
朱儁立刻沉下了脸。蒋干这句话说得太阴险了,话里有话啊。天子在长安,没有朝廷威严。他朱儁在洛阳反而有朝廷威严,又拿王莽说事,这不是说他要学王莽吗?
文云起身喝道:“蒋子翼,小心你的言辞,不可引喻失当。这里是太尉府,不是朝廷。”
“是吗?”蒋干收起笑容,哼了一声:“文东武西,传喝而进,我本乡野之人,两股战战,方寸兢兢,以为上殿见天子也不过如此,不想倒是误会了,还请太尉见谅。”
朱儁顿时窘迫不堪,老脸发紫。
第437章 虚太尉
蒋干的意思是说:你吓唬乡下人吗?
朱儁是太尉,但他出身寒微,又没什么学问底子,提到礼仪之类的事,他多少有些心虚。他名重天下,却没什么读书人投效他,摆出这般阵势,他其实并不清楚会不会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被蒋干当面指责他逼于朝廷已经让他不安了,现在又被蒋干直指为乡下人,他又羞又恼,却不敢发作。
文云见状,连忙岔开话题。“讨逆将军现在何处?”
“在洛阳。”
朱儁哼了一声:“既在洛阳,为何不来见,还要派个使者来?讨逆将军年纪不大,排场却不小,比他父亲孙征东还要威风。”
“讨逆将军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来。”蒋干不慌不忙,环顾一周。“太尉聚集文武议事,连孙征东将军都没有座位,又怎么会有他区区一个讨逆将军立足之地。”
朱儁再次大窘,掩饰地咳了两声。孙坚官居征东将军,是他麾下军职最高的将领,既然聚将议事,孙坚理应参与。就算他有事来不了,也应该给他虚设一个座位。现在堂上坐得满满的,却没有给孙坚离座,这是一个重大失误,又被蒋干当场抓住,实在尴尬得很。尴尬也就罢了,如果这话传到孙坚耳中,惹得孙坚生气,这误会就大了。
见朱儁不说话,文云只得再次挺身而出,为朱儁解忧。“从事误会了,这并非聚集文武议事,只是交待一些日常事务,所以没有请孙征东来。”
“原来如此。”蒋干点点头,再次环顾四周。“敢问哪位是丹杨许眈,哪位又是彭城曹豹?”
武将中有两人长身而起,粗豪一些的是曹豹,面色青白的是许眈。蒋干向他们拱手施礼。“讨逆将军托我向二位问好。他在萧县拒击刘备时曾与陶使君父子并肩作战,陶使君提及二位,甚是推崇。”
曹豹和许眈一听,顿时觉得脸上有光,连称不敢。
朱儁听了却是心中一惊。董卓撤出洛阳后,他就负责洛阳一带,但他曾经被董卓的部下击败,士卒伤亡很大,一度退到兖州躲避。现在能有这样的威势,先是得益于陶谦的支持,后是得益于孙坚的支持。曹豹、许眈都是陶谦的部下,他们率领的三千丹杨兵是朱儁最初能够在洛阳站稳脚跟的中坚力量,即使现在也是仅次于孙坚的实力派。
孙策和陶谦并肩作战,又特地派人问侯这两人,用意很明显。真要和孙策撕破脸,许眈、曹豹帮谁不帮谁,谁也不好说,反正帮朱儁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这两股力量都产生了离心力,那朱儁这个太尉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朱儁懊悔不已。本想威慑蒋干的,没想到却让蒋干抓住了机会连挫锐气。再被他说下去,还不知道会有谁见风使舵,要向孙家父子示好呢。他连忙以会议推迟为名喝令众将退下,只留下太尉掾文云陪在一旁,又请蒋干入座详谈。
蒋干这才把来意说了一遍。孙策入仕时间太短,经验不足,在豫州与士族多有冲突,难以担当豫州牧的重任,想请示太尉府,和孙坚对换,由孙坚去豫州牧,他到朱儁麾下听命。
朱儁听得懂蒋干的言外之意,孙策这是专程为勤王而来,他不希望孙坚西进。但朱儁没有点破,一来孙坚才是真正的豫州牧,孙策本来就是代理,他不想干了,让孙坚回豫州是天经地义的事;二来这件事只能和孙家父子商量着办,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事,闹掰了对他没好处。
“孙讨逆……愿意去勤王?”
“当然,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天子为权臣所逼,流落西京,天下正义之士皆为切齿。如果能迎天子回驾洛阳,重整河山,讨逆将军愿为太尉前驱,万死不辞。”
朱儁将信将疑,但孙策不反对勤王总是一个好消息。比起孙坚,孙策也许年轻些,善战却不遑多让,几个月间,接连战胜刘表、徐荣,入主豫州才几个月,又在豫州北部建起一道防线,这样的手段大有名将之资,就连他也是叹为观止。有他协助,这勤王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这些年轻人究竟对朝廷有几分忠诚。就孙策在南阳、豫州干的那些事而言,可看不出他对朝廷的制度有什么敬畏。不久前他还派张纮来,要求以太尉府的名义征讨庐江、九江。一代人与一代人不同,孙坚虽然粗猛,终究比孙策对朝廷有感情得多。
朱儁犹豫不决,不知道是答应孙策的要求好,还是不答应的好。
“讨逆将军有个计划,想请太尉指正。”
朱儁精神一振,示意蒋干快说。蒋干便把孙策的计划粗略地说了一遍,大意是集结河东的西凉军,河内的黑山军、张杨部,兖徐豫州荆四州,总之一句话,集结一切可能的力量勤王,迎天子回都洛阳。
朱儁刚听的时候觉得蒋干空口大言,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并非远全不可能。豫州、荆州不用说,这些孙策自己就能做主。河内黑山军、张杨也有可能,毕竟他们都还接受朝廷的任命。兖州有些困难,先是刘岱,后是刘备,现在又是袁谭,已经不在朝廷控制范围以内。西凉军也有些悬,董卓刚死,韩遂、马腾还在威胁长安。但西凉军生路断绝,只要朝廷肯赦免他们,就算不出兵相助,至少也能让他们不要惹事。
就在朱儁犹豫的时候,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响。朱儁眼珠一转,托言要考虑一下,让文云带蒋干下去休息。蒋干也不坚持,跟着文云走了。他刚刚出了中门,一个须发如雪的清瘦老者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坐在朱儁左手边的上位,正是太仆赵岐。赵岐年近逾八十,是老一辈的名士,即使是朱儁也不敢轻慢。
“邠卿公,你看孙策这计划如何?”
赵岐抚着雪白的胡须。“你犹豫的是兖州吧?我奇怪的却是孙策为什么不提冀州。”
朱儁没搭腔,袁绍能愿意勤王,迎回天子?他根本不认天子,几次说天子不是先帝的血脉。
赵岐瞅瞅朱儁,心中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太尉,放心吧,我能说服袁本初,迎天子大驾回京。你可以现在就回复孙策,答应他的要求。”
朱儁很失望,甚至有些愤怒。虽然他是三公之首的太尉,但赵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连和他透露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我这个太尉就是虚有其表,谁也没我当回事。
第438章 就因为你是党人?
虽然很生气,朱儁经过反复权衡,最后还是决定接受赵岐的建议,答应了孙策的要求。但是他提出要与孙策见面,亲口听孙策讲述他的计划。
赵岐也想见见孙策,特意留下没走。
蒋干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到了赵岐的存在,随即出城通知孙策。孙策和孙坚一起,带着张纮、郭嘉、庞统三人来到洛阳城。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命令典韦、许褚和韩当三人带领亲卫步骑入城,在太尉府前列阵,搞得朱儁很没面子,一见面就对孙坚说,在洛阳城里,你还怕有人对你不利?
孙策话说得很委婉,但一步不让。四世三公的袁家都被人灭了满门,我孙家是武人,不带亲卫不出门,也是出于安全考虑的习惯,请太尉谅解。太尉威镇天下,奈何党人喜欢用刺客,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赵岐的脸顿时变了色。他是正经的党人,党锢时被禁锢十余年,是经过朝廷诏书认定的。面对孙策对党人毫不掩饰的敌意,他忍不住问道:“孙将军年纪虽轻,对党人的成见却很重啊。”
孙策打量了一眼赵岐,佯作不知。“敢问朱公,这位是……”
朱儁对赵岐也很不爽,见两人一见面就杠上了,乐见其成。“伯符有所不知,这是京兆赵邠卿,官居太仆,奉朝廷诏书和解关东的。”
“可是著《孟子章句》的赵岐赵太仆?”
赵岐颇有些诧异。“你还知道我的《孟子章句》?”
“看来赵太仆对我成见也很重啊。”孙策嘿嘿一笑。“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很尊重真正的读书人。陈留蔡伯喈先生就在襄阳,颍川邯郸叔礼、胡孔明在宛城,彭城张子布先生在汝南,我可是对他们很尊敬的。赵太仆的《孟子章句》我虽然没有读过,却早有耳闻。不仅如此,我对赵太仆的事迹也略知一二。”
“是吗?”赵岐抚着胡须,露出一丝笑容。
“赵太仆正当壮年时曾经得过一场大病,以为不免,自叹功业不成,以逸士自居,肯定没想到如今年过耄耋还活得好好的,还位列九卿吧?”
赵岐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孙策是了解他,但孙策并不尊敬他,甚至还有调侃之意。联想到之前的话,他好像是说他已经不是真正的读书人,不值得尊敬。
“那是上苍垂怜,并非岐有什么功德可言。”
“我也这么觉得。”孙策轻笑一声。“要说上苍对赵太仆还真是不薄,这几十年灾害频仍,连皇帝都换了好几个,天下百姓因兵灾而死的人数以万计,赵太仆却能以高寿而登高位,这是何等的恩宠。为了能让赵太仆位列九卿,袁家几十口人死于非命。赵太仆,我很想问一句,你还记得袁家那几十口人葬在哪里?董卓都死了,是不是可以把他们接回汝南安葬了?”
赵岐大怒,拍案而起。“孙文台,这就是你孙家的家教吗?我赵岐虽然无德无能,既未曾奉承阉竖,也不曾西园买官,岂能容你们如此污辱?”
孙坚很尴尬,连连向孙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孙策却不以为然。赵岐是老党人,这时候奉命和解关东,这里面如果没有猫腻才叫怪。反正赵岐也不可能支持他,留在这里只是想打探消息,不如让他给袁绍传个话,见识见识我的存在,好为下一步挑拨袁家父子关系埋点伏笔。虽然未必有用,但闲着也是闲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赵太仆何必如此动气,就算小子有所失言,你老人家一把年纪,也不至于和我计较吧。我奉袁将军遗命,为袁家张罗门户之事,想迎袁太仆骸骨回汝阳安葬,难道也不应该?”
赵岐眼神一凛,盯着孙策,心中暗生警惕。
他本来以为孙策出言不逊是没家教,现在才意识到孙策有备而来。孙策曾经大费周章地为袁术请谥,现在又要为袁术的兄长袁基讨个公道,虽说有点孩子气,却也是值得称道的忠义之举,他这么生气的确有些不妥,有失身份。
让他警惕地是孙策这么做有和袁绍争夺袁家人脉的意思。袁隗、袁基相继死去,袁家这两支的门生故吏就转投了袁绍,如果孙策迎袁隗、袁基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