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红尘 外传 之 梦·蝴蝶 + 番外-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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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话 梦里何处草青青
当夜,筱雁才刚刚睡下,便听到侍卫过来禀报说,东宫那边有奇怪的动静,他一下子睡意全无,披了衣裳,拿起配剑,风一样地奔出内殿。
“来人,召集众侍卫,即刻赶到东宫侯命!记住,不要让任何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阴沉着脸,他下完命令,就要跟着赶去东宫,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鹫儿!你干什么?让开!”
整夜都提心吊胆的鹫儿,见到这个情形,知道龙骁阳营救太子的事一定失败了,她面无血色地跪在筱雁面前道:“殿下,请饶了太子殿下一命吧。”
“哦,你凭什么跟皇兄求情?”筱雁眯起眼睛,眼神却更加犀利如剑,似要将她狠狠剖开。
“殿下,杀了太子殿下会背上弑兄之名啊,请殿下开恩。”鹫儿心知难以劝住筱雁,这样冒死请求也只是要拖延时间,希望龙骁阳可以有一线希望脱身。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多事了?鹫,儿。”筱雁似乎察觉到什么,直视着她问。
鹫儿被看得胆战心惊,“奴婢,奴婢只是关心殿下……”
“你不会说谎的……”筱雁冷冷一笑,“说!你知道些什么,今晚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鹫儿腿一软,扯住筱雁的衣襟哭道:“殿下,你饶过太子殿下吧,也饶了龙侍卫,都是奴婢的错……”
“连龙骁阳也有关?”筱雁大怒,一把将她推开,“好啊,你们瞒着我要放了皇兄,对吗?好,好,好,你们够胆!竟在我眼皮底下做这等事。”
筱雁顿一顿足,不再与她蘑菇,转身向外面疾步走去,临到门口时又刹住了身子,回头说:“如果皇兄真的走了,你就给我自尽谢罪吧。”
冷冷地抛下这句,他便象一团火一般卷了出去,只留下哭得绝望的鹫儿。
东宫外面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批的侍卫拿着兵刃,严阵以待,明晃晃的刀光映着红澄澄的火光,杀气冲天。
筱雁到来时,挥了挥手,四下霎时沉寂了下来,不过那一派肃杀之气,却更浓了。
皇兄,如果我今日杀你,也是你逼我的!筱雁眼色更冷了,摆了一个手势,众人让出一条路来,东宫那两扇沉重朱红的大门,也随之慢慢地开启。
踏进殿内,第一眼,就看见跪在殿前的龙骁阳。他头触着地,低低地伏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龙骁阳!”筱雁走到他跟前,压着满腔子怒气道。
“小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请殿下治小人的罪吧。”龙骁阳傲然抬起头,神情坚毅不屈。
“哦?你们都不怕死,好!”筱雁反倒笑了起来,“那我处斩了你岂不是合了你的意?来人,先把他给我拿下!等我见了皇兄再想如何处置你。”
手下侍卫立刻上前绑了龙骁阳,他也不挣扎,只在临被带走前大声叫道:“殿下,太子殿下至今还百般维护你,你若要加害他,会遭天谴的!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筱雁心里一动,那一天,墨尘自尽前也这么说过,难道,他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是,我既已走到这一步,就算是要遭天谴,我也不会后退的。皇兄,我们之间的事应该有个了断了。
筱雁将身上披风一甩,刷一声烈响,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
无桢的寝宫,筱雁自小便来过多次,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几,他都熟悉得象自己的寝宫似的。
十二岁那年,无桢第一次带他来自己寝宫时,他们便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夜里冷了,筱雁缩在床的一角,硬是不肯靠过去,还是无桢笑笑地自己挪了过来。皇兄温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一层被子透过来,背后霎时便暖烘烘的。筱雁心里恨极,却也没有逃掉。
后来,宫里一有臣子上贡的珍奇罕见的玩意,无桢总会让人给他留一份,尝到了那样好吃的,便叫御膳房的人给筱雁也做一份。冬天了,宫里最先穿上绵袄皮衣的一定是他,无桢早早就命人去办了,等到天气一凉,就让人送过去,筱雁自己是从来不用操心这些事的。
在某一个方面来说,无桢对自己喜欢的人,确实是倾尽所能去满足,即便他平日里对谁都是淡淡的,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却又无形中与人拉开一段距离,但是,筱雁还是感觉到自己在宫中的不同。
十二岁以前的岁月,是在母亲的冷落中度过的,十二岁以后的日子,虽有无桢的关爱,但却让他时刻戒备和警惕,活得如同走钢丝一般,战战兢兢,精神时时刻刻绷紧得象一根弦。
然而此刻,当筱雁认为他一切怨恨,不安,猜疑,算计的根源即将消失时,他脑子里竟浮现出很多以前没有在意,或者是注意到了却一直不愿去面对的东西来。
他心里头莫名地涌起一股怀念的情愫,怀念皇兄那些年对他的好,虽然他不相信那出自真心,但就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一幕幕,一个个场景,象记忆重放一样,在眼前飞速掠过。
从东宫大门到无桢就寝的那个内殿,这一段路筱雁以前不知走了多少次,却没有那一次去留意过周围,总是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去。
现在,在微亮的月色下,他看到湖畔那些杨柳温柔地低垂着,水上有些灰暗的地方是长着绿色的浮萍吧,湖里的芙蓉花还没到盛开的季节,荷叶却已十分繁盛,凉风过处,似阵阵翻滚的绿色波浪。道的两旁那些青草尖上闪烁的微光,想必是凝在上面的露水。春季的夜晚,虫子们总是特别的活跃,啾啾吱吱的,叫个不停,一旦停下来,四周却又死一般的静。
远远地,看见皇兄的寝殿内亮着灯火,他还没有睡,是因为准备从这里逃出去么?
筱雁进去时,一眼便瞧见无桢坐在灯的旁边,拿着细长的银针,专注地拨弄着火。也只是几日不见,筱雁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无桢的侧面看上去有些憔悴,身上披着薄薄的白色袍子,上面隐隐绣着素淡的花纹。他一向喜欢素色的衣裳,即便溱国皇族都要穿着隆重的黑地龙纹服饰,他也只是在一些大的场合才肯穿。
见到他,筱雁方才在大殿外的一肚子火气更是熄得没影儿了,只是喉咙象哽住似的,半响都没吭声。
倒是无桢察觉了,微微侧了脸,说,“雁儿,你来了。”
那一声雁儿,唤得筱雁心一颤,脱口就是一句:“皇兄,墨尘不是我杀的。”
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为什么要解释?做就做了,又何必怕他误会。自己本来就是想让他痛苦的,不是么?筱雁话一出,自己恨不得刮自己一记耳光,心里懊恼得不得了。
无桢回头,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几时知道的?又是谁告诉他的?筱雁想这么问,但出了口的话却又变了:“本来我也要杀他的,不过他先自尽了。”
强硬的语气霎时让四周静了下来。
冰冷的气息缓缓流过两人对视的空间,无桢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他,狭长的眼清清明明,深深墨墨的,透着几许了然。
“过来,雁儿。”无桢指指身旁的位置。
筱雁走了过去,依言坐下。那么近的距离,连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也闻得到。连日来的精神打击让无桢清瘦了许多,但却无形中令那骨子里清隽无华的气质更明显,一举手,一投足,皆让人觉得高贵得来褪尽俗气。
“这件事,你做错了。墨尘是个与红尘俗世无关的人,原本我们之间的事是不应该波及到他的身上。”无桢用银针撩了撩那簇火焰,继续道:“那边第三个柜子里,有我原本准备给你的东西,或许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不过也许可以稳定一下人心。”
隔了半响,无桢转过身来,那双眼睛有种看透了繁华的倦怠和平静,轻声地,他最后对自己的皇弟说:“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有没有爱过我母亲?”很久以前就想问他的问题,今日终于有机会堂堂正正地说出口,因为,今日掌控着这皇宫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筱雁很早以前就明白这点。权势才是唯一可以帮助自己的利刃,除此之外的一切,包括那些莫名奇妙的情愫,都只会阻碍自己而已。
“没有。”无桢的答案是异常肯定的。“我对夕烟的感情仅止于喜欢。”
“但是,母亲却为了一个不爱他的男人将自己的一切赌上了,也包括我的命!”筱雁这一生,心中最深,最痛的一道伤口,现在由自己亲手撕了开来。经年累月地漠视它,也只不过在它的外面结了一层丑陋的伤疤,撕开了,里面依旧血淋淋的,并未曾痊愈。
“真是太荒唐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爱情。”筱雁合上眼睛苦涩一笑,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黑暗,了无止境的,要吞没一切的黑暗。
无桢有些忧伤地看着他,但那种象是怜悯的东西却让筱雁更加痛恨,也让他的心更冷。
你对我始终只有怜悯!而这,恰恰是我最不想要的。
内心除了恨,还有些不明的感情,在其中翻搅着,混合着,筱雁没有去思考过那是什么,但是,每当他望见无桢这样的眼神,就会郁闷难当,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罢了,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这条喋血的道路,那么就要将所有可能阻碍的东西扫除,走到了这一步,早已预了双手会沾上血亲的血了,要成大业,就必须心冷如铁!
筱雁嗖的一声站起身来,大声道:“皇兄,我今日是来向你讨两样东西的。”
“你要什么?”无桢淡淡问。
“我要这江山,还有……”筱雁铮地一声抽出剑来,锋利的剑刃在灯下流光溢彩,寒芒尽露。
剑光下,筱雁的眼似有一丝火焰,点着了原本的黑暗,“我要你的性命!”
平静地笑了笑,无桢抬眸:“我可以给你。”
话音未落,剑已出手!
那剑,刷地一下子由胸前刺入,筱雁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剑尖是如何微颤着,穿透他的心脏,无桢微微哼了一声,血色瞬时由脸上褪去。
扶住他要倾倒的身体,筱雁忽然听到,他的皇兄在他耳边低低问了一句:“雁儿,你恨不恨我……”
“恨!”咬着牙回答。
然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这一生,最愧对的,就是你们母子,自做孽,不可活……”
不是的,不是的,筱雁忽然一激灵,像有一阵奇寒刺骨的风透体而过,当头一凉。冷硬如铁的心有样东西砰地一声裂开了,碎掉了,那些连自己都不肯相信的感情,在这一刻,确实清晰地浮上心头。
“皇兄,皇兄,你听我说,我……”
怀里的人被轻轻摇着,已经没了声息,苍白的唇角,一线嫣红的血静静地淌了下来,胸口的血却只是一点点往外渗着,染了他的白衣一片骇人的红。
“皇兄,我还有些话没有告诉你的,其实我,其实我……”汹涌澎湃于心中的情感,终于汇成庞大的激流,象要冲破自己的胸腔喷出来,如同那汩汩流动的血液。一直以来,都压抑在浓浓的恨意下,被猜疑、不信任和自尊所埋葬的,也许是名为爱的东西。
最后一刻,终于明白了心中所中的毒究竟是何物,却也来不及说了。即便说了,他也不会听到。
——皇兄,也许我爱你,比恨更甚。
那句话,终是哽在了喉头,像燃尽的灰一样死寂冰冷了。筱雁愣愣地松开手,染了血的剑哐铛一声落到了地上。
好容易缓过神来,走过去,筱雁打开了无桢说的第三个柜子。
柜子里,只放了一样东西,一卷黄色的绢束成的卷轴。展开后,有清秀字迹和暗红的御印。
——圣旨。
筱雁认得出,那是无桢的字迹,飘逸的,如云卷云舒般的字,像极了他淡泊温和的性格。
上书——让位诏书。
七皇子无桢自十七岁任太子以来,于国事毫无建树,才智浅疏,治国无方。特在此除去太子之位。即日起,封十四皇子筱雁为太子。
钦此。
皇兄,皇兄,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筱雁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恨意剥尽后,内心原本空荡荡的,但此刻又被另外一股郁闷难舒的感觉所填满。
那一边,他的皇兄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自己的玄色披风,仿佛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地,不用再受人世的纷扰,也再也听不到世人的喧哗。
拿着让位诏书,筱雁忽然觉得,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来;有些话,来不及说出口的,就只有一辈子窝在心里,等它烂掉,然后跟着自己一块老去。
走出殿外时,夜已将尽,距离黎明不远了。
筱雁清了清嗓子,叫道:“来人!”声音出口,有微微的沙哑。
“属下在。”
“清点一下东宫的人数,把宫里所有的奴仆召集起来,全部在殿外侯命。”
“是……”手下匆匆忙忙去了。
天际开始露出了一抹绯色,象羞涩的女子悄悄撩起自己的面纱,让人看清她倾城的丽颜。
风有点冷,筱雁紧了紧衣袍,方想起自己的披风已给了那个人。
皇兄有了它,应该不会觉得冷吧。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温柔的凄楚,酸酸的,涩涩的,象有水样的情感在冰样的心间流淌而过。
“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