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苍丐]风雪人不归-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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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外边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传消息的,说是秦扇又拔了隔壁李小将军的红须须,现在正被李小将军按在地上打,燕执灯听完皱眉抿住了唇,又听说李小将军打完要扒光秦扇的衣服罚站,便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少年先前的冷厉气质尽数散去,像个操心儿子的老父亲一样拔腿就往外走。
尹玉露却追了上去,朝燕执灯喊道:
“不分房可以,不过你们得把床分开,这是娘最低的要求!”
燕执灯顿住脚步,回头静静看她。
“用屏风隔出两个小间,娘要给阿扇好好布置一下。”
思虑片刻,燕执灯担心秦扇的情况,又想到那人晚上黏在他身上扯都扯不下来的尿性,于是没再坚持,只道:
“随你。”
少年踩着满地白雪匆忙离去,唯剩尹玉露与燕无疆默然对视——这个儿子,实在是跟他们想的太不一样了。
燕执灯赶到的时候局面已经翻转,被揍得乱七八糟的秦扇正挥舞着一根晾衣杆把李小将军打得四处乱窜,他棒法学得晚,前段时间得尹玉露指点后便比以往有了些样子,只是这点功夫还不够打小吃苦练武的李小将军看的,现在这个模样也不过是为了逗秦扇开心罢了——李小将军跟燕执灯年岁相仿,把秦扇当弟弟看,只要秦扇不拔他的发冠上的翎羽,两人还是能好好说话的。
“秦扇,过来!”燕执灯瞧见这人脸上的擦伤,忍不住怒斥道,“你又干的什么事,还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人家那是让着你,还不快把人家家东西放下,愣着干嘛?”
被训斥的丐帮不情不愿地把晾衣杆乖乖放回原处,又被自家表哥按着头道了歉,走在路上把雪踢散不小心鞋子飞出去,便被拧着他领子往前走的燕执灯给好一顿训:
“会不会好好走路,会不会?叫你好好走路你不听,鞋子不见了你别想我背你回去,以后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吃饭穿衣……”
说到这里,燕执灯忽然窒住了呼吸,他拧着秦扇领子的手慢慢松开,沉默着往旁边走了几步,在雪堆里翻找到这人踢出去的鞋子,布面已经湿了,穿起来肯定不舒服。他走回去,让小孩儿自己拎着湿鞋,最后还是把人背了起来,慢慢地走回了家。
他方才说到一半才想起,秦扇已经不用他帮着喂饭穿衣了。
自从尹玉露回来之后,对于外甥这种畸形的娇气成长耿耿于怀,于是便督促秦扇尽量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些也是秦扇一直渴望去做的,燕执灯拦不住,只能从喂饭变成夹菜,在隐蔽处安静地看着这人被自己压抑的成长速度逐渐恢复,他心底总有种抓不住的恐慌,和无法形容的难受。
很多小的细节像针一样扎着他,这段时间他强行抑制住了,却终究还是在面临有可能失去秦扇的这个点上克制不住地释放戾气,他隐隐约约间意识到,不是秦扇不愿离开他,而是他不愿秦扇离开——这是自然,这人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了六年的人,他看着他长大,教他说话,帮他握笔杆,给他买新衣服,听他从“锅锅”喊到脆生生的“表哥”,看他从扎马步到嬉笑着耍竹棍,原先白嫩嫩的脸也逐渐消了婴儿肥,露出一点儿尖下巴,笑起来的时候双颊有皱起来的淡凹,看上去像只雪白的银狐仓。
这世间再没人比他更了解秦扇,也没人比他更在乎秦扇。
在冬日的冷凝中呼出虚浮的白雾,燕执灯将背后的人往上捞了捞,眼睫浅浅遮住低垂的眸线,轻声问道:
“阿扇喜欢哥哥吗?”
秦扇先前虽然因为调皮被教训了一顿,可他从来不记表哥的仇,难得听见表哥问这样的话,他立刻就蹭着少年的脖颈表起了忠心:
“喜欢啊,阿扇最喜欢表哥了,最最喜欢,就是最最最喜欢的那种。”
“那姨姨和表哥,你更喜欢哪个?”
抱有险恶用心的问话还未在寒气中冷却,背上那孩子就不假思索地答了:
“表哥啊,刚才不是说了吗,阿扇最最最喜欢表哥啦!”
心底的喜悦和满足感一下蹿了上来,无法言说的安心在体内打了个转,燕执灯笑出声来,很是快慰地转过头去亲了亲小孩儿冻得有些冷的小脸,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尹玉露想要把他跟秦扇分开,门都没有。
回府换了衣服,燕无疆夫妇与这俩小孩儿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尹玉露还是不死心地问秦扇要不要分房——她问得很是巧妙,没直接说要跟燕执灯分开,而是问秦扇想不想要一间自己的屋子,很宽敞,很舒服的那种。
却不料小孩儿一听半晌都没说话,怔了会儿便抖着音道:
“姨姨,那我以后是不是都看不见表哥了?”
尹玉露正诧异秦扇为什么会联想到这处,小孩儿忽然抬手擦了擦眼睛,无助地往旁边瞧了一眼,见燕执灯只神色淡淡地专注吃饭,并不理他,便出声问道:
“表哥,阿扇以后还能看到你吗?”
燕执灯很是不在意似地嗯了一声,放柔了语气:
“能,不过以后就不能住在同个院里了。”
秦扇没再说话,低头扒了两口饭,尹玉露摸不准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就见一粒亮晶晶的东西落进了这孩子的碗里,随后眼泪就像拧开了匣一样地拼命往碗里落,偏生没能哭出一点声音,就看上去委屈得厉害。
尹玉露是没见过这阵仗的,当即劝道:
“扇扇别哭啊,姨姨给你安排的院子比表哥得好多了,有花有树的。”
“我不要!”
向来脾气软糯到被尹玉露嫌弃的小孩儿忽然把碗一推,张嘴就哭了起来,他也不看尹玉露和燕无疆,就盯着燕执灯哭喊道,“表哥,你是不是不要阿扇了?!”
燕执灯静静吃自己的饭,当他不存在。
小孩儿就扑过去揪着他的衣服,冲他结实的腰背一阵拳打脚踢,燕执灯不像秦扇,他的刀法体术没一天落下过,底子扎实得很,这点力度简直就像挠痒痒,不过微微绷紧了肌肉,秦扇便已经打得手疼,饶是如此,吵闹的小孩还是揪着他不肯放手。
“你是不是不要阿扇了,说,你是不是不要阿扇了?!呜呜呜,我跟你拼了你这王八蛋,你是不是嫌我废物,说话啊!吃什么饭,你还吃什么饭,不要吃了,看我!”肉嘟嘟的手强势地把少年手中的碗摔到一旁,秦扇想骑到这人怀里去揍脸,“反正你吃了饭也没用,今天你必须把话给我讲明白了,你要是再不理我,我明天就去姓李的家里待着,再也不要见你!你听到没有,你是哑巴了吗?!”
尹玉露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扇扯着冷脸不说话的燕执灯各种撒野,她心底还在震惊秦扇这些吵架的话是跟谁学的,等燕执灯一开腔,她就明白了。
“你说谁哑巴?你还敢骑老子面前撒野了,下去!”伸手一个擒拿就把小孩控制在怀里,“你还敢摔碗,谁让你摔的,不想吃饭就不要吃了,你想去姓李的家里待着就待着,别想我再管你!”
“诶诶,别打架啊。”
尹玉露起身想去捞小孩儿,却被燕执灯拧着避了个空,秦扇仍旧在燕执灯怀里捶拳不止,变着花样骂他,这些词汇有些是他跟表哥学的,有些是跟李家小将学的,还有些是跟着路边偶尔给他送糖的丐帮弟子学的,总之元素多样化,气得燕执灯把人摁在膝盖上就开始啪啪打屁股:
“你还能了,这些话你都是跟谁学的,你以为你能自己吃饭了就了不起了是不是,还敢跟我对着干,我把你拉扯这么大就是让你说这些混话的,啊。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不给你长点教训你是学不会乖,还敢不敢说了,嗯,敢不敢说了?!”
说是教训,可燕执灯根本没下几分力,秦扇这小王八蛋却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每打一下都在割肉似的——尹玉露在丐帮的时候惯常看这种把戏,只是秦扇在她面前向来乖巧,突然生这么一出,还真把她给吓住了。
“扇扇别哭了,姨姨不给你准备大院子,你还是跟你表哥睡在一起,好不好?”生怕小孩儿被打出什么问题,尹玉露催促道,“萧然你停手,带你弟弟去房间看看——扇扇,你去表哥房间里看看,扇扇长大了,所以要自己跟自己睡,不要大院子也行,你还是跟哥哥在一间房里,不过要搬到另一张床上,知道吗?萧然,萧然你放开你弟弟,别把人打坏了!”
两个孩子果真停手,只是一大一小皆像狼犊子似地盯着对方,喘着气,燕执灯是气的,秦扇是哭的。
“以后少跟他提分院子的事,老郡君还没死的时候把他单独拎到井口浸过水。”少年红着眼扫了这对夫妻一眼,“好在她死了,不然阿扇迟早给她弄没。”
“萧然,注意你的措辞。”燕无疆冷声提醒。
燕执灯不再用饭,他把小孩儿抱在臂弯里往外走,抬手掀帘的时候,他回眸冷视自己父亲一眼,狠声道:
“去他妈的措辞。”
说罢便甩帘而去,再没回头。
燕无疆绷着脸没有说话,尹玉露却乍然笑开了:
“虽然这么说是挺气人的,可是‘去他妈的措辞’,我喜欢。”
“他已经长成只狼了。”燕无疆没对此发表太多的看法,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别光喝酒,垫着点肚子。”
“知道知道。”尹玉露道,“丁忧的折子递了吗?”
“递了。”燕无疆应声,“两年之后,等然儿到适龄年岁,我会把他带去雁门关。”
是时候让这孩子去他该去的地方历练了。
秦扇余惊未消地坐在自己的新榻上不肯理燕执灯,他心底又惊又怒,现在还没缓过来,而这次燕执灯竟然也没有多哄,只是让人好好躺下盖上被子就把灯熄了,他绕进屏风内,独自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在黑暗中默然不语。
被碧纱屏风隔断的室内只余黯淡的雪照光影,外间翻来覆去的动静扰得人不得安眠,在榻上静默的少年暗暗想着是不是没给那人塞暖炉的缘故,又担心对方是因为冷才睡不着,正待起床看个究竟,那屏风外的人却先于他起了身,啪嗒啪嗒光脚踩在木面的声音教人担忧,直到那小小的人走到榻边,往里丢上来个软枕,暖乎乎的身体越过他僵硬躺着的身体攀过去,自动缩在里边,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燕执灯下意识便把人往怀里抱,顿觉心头缺的那块被填满了,朦朦胧胧的睡意终于也找上门来,伸手去捂小孩冻着的皮肤,慢慢搓暖,又轻轻拍着孩子单薄的背,听他窝在怀里浅浅咂嘴的呼噜声,透着股糕点的气息,好闻得很。
他的阿扇,实在是太可爱了。
“今日早课给你布置的东西记得去背,别再出去随便揪别人头顶的红须须。”利落地帮秦扇系好腰带,睡得神清气爽的燕执灯将衣服上的褶皱扯平,“你在哥哥面前撒野可以,想玩想闹也可以,不用顾忌什么,至于吃饭穿衣这种小事,也不需要事事动手,哥哥都会为你办好,知道吗?”
睡眠不足的秦扇有些困倦地应了声,少年瞧着一阵心疼,伸手摸了摸小孩儿柔软的发,又道:
“算了,你且再睡会儿吧,待会儿醒了再去看书,先把精神养足。”
秦扇极为依赖地嗯了一声,朝他露出个甜蜜的笑容来。
少年将门合上。
他稳健的身形在拖长的光影间越发挺拔,燕无疆两年的丁忧期转瞬即逝,尹玉露已完全了解这燕府的府邸运作,像模像样地进入了为人母的女主人角色,秦扇秀气的眉眼逐渐长开,棒法没多少进益,轻功倒是随着各种惹事而突飞猛进。
他曾经很爱揪隔壁李家小将军的红须须,是因为他见过燕执灯在衣柜里也存过一冠白毛毛,可是除了在特定的场合会穿戴以外,其它时间都是被锁着的,秦扇向来好奇,也问过燕执灯,燕执灯没有瞒他,只道:
“再戴上那个发冠,哥哥就要上战场了。”
幼时他是无甚感觉的,直到燕执灯十五岁这年,身形像抽条似地长的少年将乌发后束,雪色长尾垂在他擦亮的玄甲上,英俊冷沉的眉眼与父亲如出一辙,不愧都是老郡君教出来的人,这父子两人举手投足都出奇得相似,除了性格稍有差异。燕执灯站在大人们的世界当中并不会因为年纪小而被看轻,他是被量身定造出来的成人,迟早要属于那个世界。
祭祖的时候秦扇不能进去,他站在外面边等边哭,待会儿燕执灯再出来就要上马离开,这个年纪还哭真的很丢脸,可他忍不住——燕执灯一出来就见着这孩子正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掉眼泪,快步走过去就把人抱了起来,秦扇也不管那些硌人的盔面了,搂着这人的脖子就细声央求他不要走。
要是以往,燕执灯什么都答应他,这回却没办法再如他所愿,伸手拍了拍小孩的背,就把他放了下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