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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剑三苍丐]风雪人不归-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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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张嘴是被缝起来了吗,没舌头还是哑巴,叫你说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哪儿疼,你是不是想急死我!”
  “我没有!”秦扇满腹的委屈和绝望被凶得一下子开了匣,他也反吼回去,“我还不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不说的吗?!我受了一个下午的伤,我怎么知道到底哪儿伤着了,我哪里都疼!疼得要死了,尤其是你刚刚拍过的地方!”
  这下燕执灯心里难受得不行,他在雨中擦了把脸,也没继续发脾气,蹲下身就朝秦扇招了招手,哑着喊伤的嗓子道:
  “上来,你慢死了。”
  秦扇于是也收了声,他心底后悔方才用那些话刺激燕执灯,又呜呜地哭起来,乖乖伏在少年不算宽厚却结实的肩膀,他攥紧对方已经湿透的布料,用小脸蹭了蹭对方的颈窝,抽噎着轻声道:
  “阿扇不疼,执灯哥哥吹吹就不疼了。”
  燕执灯没说话,瞄着不容易滑倒的地方下脚,秦扇在他背上,他不敢出差错,怕摔着对方。
  “执灯哥哥。”小孩儿暖暖的气息呼在少年冰冷的脸颊,很是舒服,“你刚刚是不是哭了。”
  “乱说。”燕执灯眨掉了眼睫上晶亮的水珠,垂眸兜了兜背后的人,“是雨下的太大了。”
  秦扇的声音逐渐放低,燕执灯怕小孩儿睡着以后淋雨着凉,于是努力引着人说话,终于到半山腰的时候,打着灯笼帮忙四处寻人的仆役都涌了上来,融融灯火照亮两个狼狈的人,向来衣冠整齐的燕执灯现下已经完全看不出是原来那个端方沉稳的燕府公子了,像从泥水里捞出来的泥人,狼狈得厉害。有人问:少爷,您的灯笼呢?
  燕执灯让人托着秦扇,在伞下利落地给他擦水换衣服,闻言冷静道:
  “碍事,丢了。”
  那灯笼不消打几下就被雨水浇了半罐,早熄了,他夜间视物的能力尚算可以,因此在找到秦扇的时候,他见着那淹到小孩儿脖颈的水位是一阵心悸兼后怕,就怕自己晚一点,秦扇淹在水里连喊都喊不出声,他或许在那个地方转悠无数圈都发现不了近在咫尺的小孩儿——或许要苦等到白日去寻的时候才能见着被水吞噬的尸体,那于他而言该是何其残酷的画面,燕执灯只要稍微想一想就难受得心底发空,所以他把人捞出来之后才这么生气。
  “老郡君呢,还在念佛?”
  四下被这简单的问题问得不敢出声,皆因听出了少年语调中的讽刺意味。
  雨噼里啪啦砸在张开的伞面上,燕执灯抱着脸颊隐隐发红的秦扇,不再追问老郡君,而是吩咐道:
  “去请大夫,要快。”
  秦扇下山之后就发起了热,燕执灯则在洗漱干净之后见了老郡君,随后在祠堂跪了一晚上,次日在上太学之前还有余力去瞧病着的秦扇。
  这孩子缩在被子里看上去病怏怏的,吃饭也慢得出奇,燕执灯着实看不过眼,夺了碗就要人张嘴,然后用勺子舀了粥和菜,技巧娴熟地给他喂了进去,不消多时就把一碗粥给喂完,小孩儿嘴一擦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而燕执灯则亲自过目了秦扇的药方和饮食,确认无误之后才安心去上太学。
  府内众人皆对此习以为常,三岁的秦扇客居府上之后,大到请家学过生辰,小到吃饭喝水一应用具,事无巨细,均由燕执灯亲手操办,既不假以他人之手,也不让秦扇自己乱来,以至于秦扇如今已经长到七岁,吃饭穿衣均要自家表哥来动作。
  有人说燕执灯既然管得如此之宽,那秦扇虽然生活不能自理,也总归有一门技艺学得精通罢——然而秦扇学得最好的也就是吹笛,还是因为燕执灯爱听才学的。
  其余的课程,不论书法诗词棋艺画技,只要秦扇稍微刻苦一些,譬如熬夜挑灯苦练书法,燕执灯便会心疼到次日放秦扇的假,就这么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地养着,到如今,就连燕执灯亲自押着学的武术也完全不精,扎马步累了,先前还说着要罚两个时辰的,立刻便减到半柱香,那香没燃尽,燕执灯比秦扇还着急——完全是把这人当眼珠子疼,溺爱得没了边界。
  晚上燕执灯下学回来,已经退了烧的秦扇正襟危坐在桌边慢吞吞地吃菜,见表哥来了,便笑出两弯月牙,燕执灯却看不出有多高兴,进来便问:
  “谁给你穿的衣服。”
  “我自己穿的。”秦扇天真地看着他,把手臂举起来,“以后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做,执灯哥哥,阿扇不是废物。”
  燕执灯一噎,没料到自己昨晚朝他吼的气话被当了真,于是只能勉强地嗯了一下,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根用红绳串着的玉珠,套在小孩儿纹着绯色花纹的藕色手腕上。
  “那碎掉的玉佩我让人磨了珠子,你今后就戴着这个。”
  然而还不等秦扇说话,他又道:
  “你吃饭太慢了,还是我来帮你吧。”
  他手还未碰到碗,便被秦扇挡开,小孩护住自己的碗,很是不安地看着他:
  “表哥,阿扇可以自己吃的,就算吃得很慢,阿扇也能把饭吃完的,不会剩。”
  “我知道。”燕执灯面不改色地挑开小孩的手,语气柔和,“可是阿扇吃得太慢了,饭菜冷了吃到肚子里会生病,哥哥喂你,这样都是热的,不会出问题。”
  “可是,可是你都没让我一个人吃完过……”秦扇小声抱怨着,还是吃下了对方喂过来的饭,“有点烫。”
  “那哥哥帮阿扇吹吹。”
  这边喂着饭,外边就进来了一群人,不必如何辨认,秦扇便认出这些正是那日在桂花树下笑他是废物的人,其中大多是老郡君跟前伺候的,这么瞧着,他心底又挣扎起来,想要自己吃饭。
  燕执灯却不是为了这个,他给小孩塞了口饭,漫不经心地往下摆摆手,堂下众人便皆白了面色,又静悄悄地退下去,不消多时,两人便听见外边传来忽高忽低的哭喊和重物击打的动静,秦扇问道:
  “表哥,你在打他们板子吗?”
  “嗯。”
  燕执灯又给面前这人喂了饭,俯下身去注视着他葡萄似的黑色双眸,整出极为认真的肃容来,用教育的口吻道:
  “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你只管告诉我,仇我会给你报,记住了,你在这府上不是客人,是主子,除了我以外,你不需要听任何人的话。”
  “那老郡君呢?”
  “老郡君的话你也不用听,我是她孙子,你不是。”燕执灯的眼眸微微闪烁,“我是她孙子,所以才要听,你不是,那便不用理,明白了吗?”
  秦扇点了点头,又伸手去要自己的碗,却给少年避过,一把揪住了把人抱在怀里,用臂弯夹住小孩的双手,燕执灯低头去喂他,又亲昵地在小孩肉肉的侧脸亲了一口,道:
  “阿扇乖乖的,等会儿阿扇也给哥哥喂饭,咱们扯平。”
  秦扇一听就不挣扎了,乖乖窝在自家表哥怀里吃饭,肉乎乎的一团,让人抱着都觉得柔软。
  春秋两度,鹤雪纷飞。
  又是一个冬至。
  老郡君去了。
  燕无疆在朝上递了丁忧的折子回来,本以为该是安安静静的一日,却不料刚跨门便见着堂门大敞,妻子与儿子正僵持着怒视对方,互不相让。
  尹玉露是随着夫君一道回来的,说实话,若不是为着顾及燕无疆的面子和自家许久未见的两个孩子,她这趟是回都不想回来,谁想管那老女人的身后事——这婆媳二人确实是积怨极深,否则也不至于让她扔下两个孩子整整六年才回来这一次。
  操持燕府这等规格的白事极为耗费心力,尹玉露完成此事之后缓了段日子,便开始着手打理府邸的其它琐事,她见燕执灯与秦扇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挤在一张榻上睡,不免觉得太亏待自家外甥,于是便琢磨着给秦扇收拾出清爽的房间来,原想着跟燕执灯说一声便能让人去动手搬东西,却不料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儿子一听此事便立刻沉了面色,张口便是:
  “不行,阿扇跟我在一起睡惯了,换床他会失眠。”
  尹玉露只当自己听个新鲜,笑道:
  “男孩子哪有这么娇,睡几次就习惯了。”
  “不行。”燕执灯慢慢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见尹玉露皱眉,他只道:
  “我是为了阿扇好。”
  “萧然,娘知道你是为了阿扇好,可他总这么跟你睡也不是办法。”尹玉露尽量斟酌着话语劝说,“他迟早要长大的,你们及冠以后不能也躺在一张榻上睡吧,说出去多让人笑话,你是不怕,可你也得考虑考虑阿扇的想法。”
  燕执灯抿着唇,面色绷得很紧,自从父母回来之后,他总有种要失去什么东西的预感,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阿扇也不会同意分房,不信你找人去问。”对自己教出来的人知根知底,燕执灯没有硬拗,“他这些年就是这么跟我睡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及冠他还远得很,还不必考虑这个。”
  “你说得轻松。”尹玉露道,“两个半大的男孩睡在一张床上像什么话,你也不怕挤着他,听娘的话,让阿扇搬出来住,这对他有好处,男子汉不能这么惯着。”
  尹玉露说完,也不等与燕执灯继续争论这个话题,她的性格向来是强势利落的,只当面前立着的不过是一个孩子,挥手便朝外道:
  “你们几个,去少爷房间把秦少爷的东西整理出来,小心着点,别碰坏了。”
  “给我站住!”十三岁的少年厉喝一声,眉宇之间刹时凛冽出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威严,气势惊人,“谁让你们去收拾的,我说话了吗?!”
  立时整个大堂中除了尹玉露外无人敢动。
  这夫妻俩没回来的时候,老郡君便把持中馈,虽然时常因为各种缘故体罚孙儿,却在燕执灯在府中立威时从不设阻,下人们虽然表面是随着老郡君的操控在运转,然而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燕执灯才是这府中真正说话有用的人。他在燕府中积威已久,虽然年仅十三岁,可却早熟得厉害,除却会因秦扇的事情经常被气到发疯,大多数时候还是极其靠谱的——现下他开了口,哪怕是这府上所谓的女主人尹玉露在中堂坐镇,也没人敢当面违抗他的命令。
  “燕执灯!”尹玉露的暴脾气也上来了,“我是你娘,你看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尹氏,也请你看清楚你在跟谁说话。”燕执灯压低了音,冷笑起来,“该管事儿的时候哪儿都找不到你们人,现在倒会对下人呼来喝去了,尹氏,你还真当你是燕府的女主人,你以为燕府现在还有你管事的余地?”
  尹玉露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这破事谁爱管谁管,要不是面前这个怼她的人是她生下来的崽,她早就一巴掌把他抽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然而燕执灯还没完,他转头就朝外边的人放了话,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你们听好,今日要是谁敢给秦扇收拾房间,马上就给我滚出燕府,我说到做到,别想两头讨好,敢做墙头草,就别怪自己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燕执灯,你这是对你娘说话的态度吗。”
  燕无疆从外边进来,抖落满肩风雪,他眉目间自带一股杀伐之气,气质沉冷威严,燕执灯不过抬眸瞧了眼,丝毫不惧,挺直了腰板,又冷笑了一声。
  “什么态度?你想要我有什么态度?整整六年,你们可曾回来瞧过我与阿扇一眼?怎么到今日忽然又记起来是我爹娘了,还说什么男子汉不能惯着,凭什么?”他朝前踏了一步,黑曜石般的瞳孔中燃烧着异常明亮的火焰,“凭你是我娘,我爹?或者凭你是阿扇的姨母?我从小就护在手里养大的阿扇,凭什么用来给你们糟践!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皱一下眉头我都难受,你说男孩子不能娇养,这跟他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我喜爱他我才惯着他,你们这些初来乍到才几天的人,没喂过阿扇一口饭,恐怕连他最爱吃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权利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为了他好?!”
  尹玉露和燕无疆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少年字里行间中的怨愤与厌恶,直白透骨,就这么坦然地展现在他们面前,连隐藏都没有。
  “既然你说是为阿扇好,尹氏。”燕执灯翘起唇角,逼视着面前的女人,“那你告诉我,阿扇最爱吃什么?”
  尹玉露动了动唇,终究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确实亏欠了这两个孩子,连秦扇最爱吃的东西也不知道。
  “你这样,会把他宠坏的。”
  最终,尹玉露只憋出了那么一句。
  “那是我跟阿扇的事,与你无关。”少年黑色的眼珠移动到燕无疆的身上,“也与你无关。”
  此时外边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传消息的,说是秦扇又拔了隔壁李小将军的红须须,现在正被李小将军按在地上打,燕执灯听完皱眉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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