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落沙 作者:小小村落(完结)-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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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道:“我不懂……”
他笑。不懂不要紧,因为很多时候人都是不能相互读懂对方的,何况他们彼此还可能依旧是敌人!
落日余辉中,只见石阴姬戴着金色的面具,回过头去看那头慢慢从地上爬起的麒麟,看着它们相依相伴的样子,发出冷冷一笑,似乎是在自嘲一般地道:“动物之间的情爱尚且能如此,然而人类却做不到!”
说完将头转向远方的斜阳,透过落日余辉想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脸,他的模样随着阳光的恍惚开始变得刺眼,最终渐渐的变成一片模糊。
在这一刻,墨少白舒展着连日来内心的疲劳,与她一起好好的享受着天山雪顶上那令人感到温暖绚丽的落日。原来夕阳与朝阳的分别,只不过是看它们时的心情不同而以……其实它们并没有什么分别。
浩浩风起波,冥冥日沉夕。
在这一刻,他曾经恍惚的看到了来自她内心中的另一种真实情感。
回头望,远去了的两头麒麟再度回首,痴痴的看着他……也许是在感激他的不杀之恩吧!他摸摸嘴角,对着它们挥手,道:“黑水老兄,以后可别再做个酒鬼了,你们就好好的过吧!去吧!”
他说完回身与她一起,迎着落日余辉畅爽的呼吸着来自雪山上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几许飘来雪花的味道。他痛快的叹了口气,感觉几日来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畅爽过,也许是因为一场激烈大战之后的轻松感吧!不管怎样他还是要喝上一口酒。他仰头对长天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酒,大口气大口气喝下,然后抹嘴大叹一声,此刻心境惟有一个“爽”字能言。
喝完后他不自觉地将酒囊递给身边的人,回身之时,才意识到身旁站着的人不是沈寒烟,他竟然糊涂的认为此时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夕阳的人是沈寒烟……混乱的错觉,他神色错乱之间石阴姬已接过他递来的酒,挥手潇洒的将酒囊高高地扬起,朝嘴里倒下——顿时间酒水倾泻向她金色的面具上,在落日夕阳下蒸发出芬芳的味道。
在墨少白心底一直以为沈寒烟喝酒时的样子是最美的,但从没想过石阴姬喝酒时的样子,居然也会这样的潇洒美丽!
石阴姬,一个他不曾了解,却好似很熟悉的女人……
为了掩饰刚才误认的尴尬,他连忙对她道:“其实它们也真不容易,一个在天山,一个来自百野苍山,本是几百年不曾想见的一对宿世敌人,却因我而变成了一对!”
“如此说来,你岂不成了它们的月老?”
“这一次真要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会这么顺利地拿到元丹!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终归是救过我又帮我取到元丹,否则我也不知是否有命赶在一个月内回去救人!”
石阴姬低头不语,然后抬起头,一双冷厉的眼光从面具之后直逼向他,叹惜道:“那好吧,而今你我就此分别吧!你去救你的沈寒烟,我回我的天一神宫,继续我的女魔头生涯!”
“武功高强的人并不一定天下第一,拥有天下的人也并不一定会快乐,江山尔尔,回首千载几兴亡……为什么你心里明明比谁都清楚,却还要继续错下去呢?”
她突然哈哈大笑,此时又变回到那个令人陌生的石阴姬,冷眼的盯着他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你的话而改变什么吗?你错了,我从不会为了男人而改变什么!世上有许多事,一旦做了就不能回头。墨少白,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玉笛我就送给你!”石阴姬说完,长袖一转从袖管中甩出一支玉笛,“唰——”的一声插在一旁的石壁上。双袖一挥,如同打开双翅的飞鸟一样,绝然婆娑的从天山上飞了下去。没等她再说什么,便似飞鸟一般,惊鸿一瞥的飞过天山尽头,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最后再也分不清哪片白是石阴姬?哪片白是雪了?
他怅然的鸟瞰看着她的消失,再喝下一口酒,滋味早已不同。他回过神来从石壁上取下那支用内力插进去的玉笛,正所谓玉石俱焚也不过如此。将它轻轻的放进怀中,摇头笑笑,长叹道:“天山鸟飞绝——”然而她却是天山唯一的一只飞鸟,白色,注定荒芜的颜色。一只身份不明来历诡异的神秘飞鸟,身上充满着危险的气息,但这种气息却致命的诱惑着他。
他此刻的心中有少许的惘然若失。
远处斜阳正浓、残阳如血。
石阴姬,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想干什么?而面具下的那张脸我可曾见过?为何会有似曾相识的错觉?
“啊——”沈寒烟突然从梦中惊醒。
眼睛,又是那一双在冥冥之中静静看着她的双眼,她又看到了血障之前一直困扰在她心中的眼睛,那双看透她让她感到不安的眼睛。
“怎么啦?”西门夫人闻声赶来,黑暗之中只听见她摸索着地将烛火点燃,火光照在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惊恐依旧,额头上的滚滚汗珠早已透湿李了身上的单衣。
“发生了什么事?”西门夫人柔声向前张望,边问边用手中的白绢帕为她将额头上的汗珠试去;关心的道:“是不是你又做噩梦啦?好孩子……别怕!”她说着温柔的将沈寒烟拥入怀中,宛如慈母一般抚爱着她的额头。
“冷儿小时候也常常做噩梦呢,梦都是假的……不用担心!”她又柔声对她说。
是吗?梦都是假的吗?但她在梦中为什么感觉到墨少白对她刺去的一剑是那么的真实?一切都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一样,心口有刺痛的感觉。她不敢再想下去,将头紧紧靠在西门夫人的怀中,用头细细抚摩着她温暖的怀抱,静静听着那种源自于母爱的心跳声,突然眼角中一滴眼泪流了下来,打湿在西门夫人的衣襟上,她将头深深的埋进那充满体温的怀中,亲吻那股让她熟悉又陌生的母爱味道,慢慢的心灵得到一种宁静感。从来,从来都没人这样当她孩子似的疼爱过,她鼻子一酸不由搂住西门夫人,喃喃的道:“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我的干娘,那个在我小时候唯一宠爱过我的人,现在我几乎记不起她面容的温柔母亲!”
西门夫人的身体微微一颤,却又笑着将她拥得更紧,“告诉我,你和你干娘在一起快乐吗?”
是的,如果说她的世界中还有过快乐的话,那么和干娘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也只有和她在一起时,她才会发觉自己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可以放错,可以任意的撒娇,可以不听话……可是就是在那样的年纪,严厉的师父却让她背负了太多一个七岁小女孩不该背负的东西。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季,但她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宠爱我的人。”
“她一定也很疼爱你!”
“可她却离开了我,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从此我再没见过干娘……”
“也许是她有不得以的苦衷吧!不过请相信我,她一定也很舍不得与你分开,我是过来人,最知道与自己孩子分开的痛苦是什么。”
沈寒烟偎依在她怀中,点了点头,“也许你说得对,她也有她不得以的苦衷,因为她对我太宠爱,师父怕影响到我练功……所以让她离开了。”
她点点头,“是吗?她虽然离开了,也许还一直关注着你的成长。你练功时会偷偷地看着你,怕你练得太辛苦!你睡觉时,她会在窗外偷偷地望着你,怕你蹬被子,然后悄悄地为你盖好被子!一切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她是这样的爱着你,因为你是个值得被人爱的好女孩!”
“是吗?她会吗?”会如夫人所说的曾经这样默默地关心着她的成长,一直在远方关注着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当然是,你都这样想念他,可想而知她也会如此这般的想念着你!世上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也许她这样做,也是希望你能跟着师父好好习武,将来成为有用之人!”
她点点头,一夜烛光闪动无法成眠……想起儿时的过往,看看自己突然变得陌生的手掌,纹理错乱早已不是儿时那只稚嫩、孩子气的手了。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但她还是会记得,干娘为她做的第一件新衫,师父教她读的第一首诗词……
时光如梭,恍若隔世。
她好害怕自己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去……一晃眼,明日就到了生死判决的最后一天!也许是她存活在这个世上最后期限的终结。她还有许多的事要做,可又什么也不能去做。最后的一天,对于一个人来说,预知自己最后期限的一天,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过了明日——生死未卜。她也许就该去见死去的阿爹阿娘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睡了,再也没时间让她睡……万一这一睡就是长眠不醒?黄粱一枕,一觉千年。赶回来的人会有多失望?她不愿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因为太过悲凉。
少白,你能平安的归来吗?抑或者同死也是一种幸福?不用再相互猜测,不用再等待虚无,一切都可以心安理得的牢牢抓在手中不放,尘埃落定、成为定局,天荒地老。那么她就不用再去荒芜的害怕什么了。
次日一早,暖阳初升,西门冷就被门外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西门楼主!”她叫他,西门楼主。
等西门冷匆忙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站的正是沈寒烟。
今日她一身红色的江南春衫,飘飘然的紫色浣纱长裙罩着一件桃红色的真丝长衫,梳着一头中原精美的蝉髻,珠钗晃动,金步摇,云母簪,鬓花如鲜,红坠点点如星,婆娑袅袅之间恍如神仙下凡,不由让西门冷看得如痴如醉,如同宿醉未醒的人一般熏晕。
“怎么啦?是不是夫人今日为我做的装扮不好看?”她问他。
出入在大漠,她向来都是简单的素衣打扮,苍白朴素的颜色将她与茫茫黄沙的单调与苍凉化在为一体,成为一种转身后的荒凉,如今这身衣衫的确也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她还有些不太习惯这般若艳。
西门冷连忙伸手拉住她,“别动——沈姑娘,很好看!真的很漂亮!”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美丽的,但从未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美丽得让人窒息。
沈寒烟梨涡浅浅一笑,她原本苍白的双唇淡淡的抹了红装,绯红的胭脂将她的美衬得流光溢彩更有活力。仅仅这一抹红,就盖住了她所有的苍白无力与悲伤,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姹紫嫣红的美人,不再是那个叱咤大漠的沙漠王——沈寒烟。
“今天,你能陪我去逛逛京城吗?”她问。
西门冷一惊,这一个月来她从不愿出门,她也只是陪她在西门楼城中的后院中静静的坐看花开花落,为何她今日突然想要出去?难道因为今日已是期限的最后的一天的缘故?他也略微从她那抹红装下看到一丝凄凉,红色但却荒败的凄凉,疲惫的神情无法掩饰她身体的虚弱。
“续命针”已在她的身体内行走了一个大周天,从生门而入经血脉走到了死门,一大罗天,一周天就是一轮回。如同人生轮回一样,历经流光飞逝也将枯萎结束一般,此时所有人的心都很清楚情况万分火急,可是谁也不愿忍心道破。
流光飞舞,今生前世一同都在轮回中荒败。
她仍旧撑着日渐微弱的身体看着他,少了几许平日的霸气,多了几分女子该有的温柔。
“好!只要沈姑娘高兴,我一定奉陪!”他笑着说,只觉得眼角一酸。寒烟,为什么到了此时你还这样淡然?淡然寂寞得让人心疼?
当她再次走在长安街上,感觉已经不同昨日。
街还是那条看似繁华的长安街,可没有熟悉的味道,因为陪她看街的人不是墨少白。此刻的心情是沉重的,过了今夜她就会死去,如今她还能再做什么?在生死面前人们都显得那样的渺小同无奈……
她用手轻轻拂了拂一直戴在腰间的驼铃,驼铃声“当当”作响,仿佛又回到了大沙漠。她默默地说道:“眼前的长安街还是没变,同样那般繁华依故,他曾答应过我,要陪我看尽京城的美景,现在这也许只能是一个梦境吧!”
西门冷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行人,叹道:“你是说墨少白吗?”他苦笑一声。有的时候他觉得墨少白是这个世上最不幸,同时也是最幸福的人。
“可惜我没那个福分,能等到他回来带我去看啦!”
“他不能带你去看,可我能!如果你愿意,今天我就带你去看京城里各式各样的楼阁、街道、杂耍、还有那些中原特有的小玩意!”
她笑着点点头。
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