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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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同学们耷拉着脑袋，没成功溜掉，只好端正态度：“老师，我们不是瞎跑，我们是出来学习，虽然是假期，但也不能放松啊……”
　　后勤老师：“学习？”
　　男同学们：“对对，那个，背英语！”
　　后勤老师：“我看你像英语！”
　　男同学们：“真是背单词……”
　　后勤老师：“你看我像不像单词！”
　　男同学们：“……”
　　林雾：“……”
　　什么样的辩解在这样无敌的句式面前都是苍白的。
　　正隔空对那几位同学致以同情，周围忽然传来一些很轻的窸窣声。
　　细碎，凌乱，似乎还分散在很多方向。
　　林雾起先以为是风，可当夜风短暂停歇，那微妙的响动仍在。
　　不对！
　　林雾飞快转头，循声环顾，下个瞬间呆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眨眼，再谨慎确认一遍。
　　没错，四面八方的树影里竟然都藏着人！
　　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和他一样，以夜的阴影为掩护。
　　林雾就近粗略扫一圈，至少二三十个，再往远处眺望，那就更多了，看哪儿都影影绰绰。
　　……到底是有多少同学跟他一样睡不着出来夜游啊！
　　慢着。
　　林雾蓦地灵光一闪，这样群体性的夜游……难道是夜行动物性？！
　　“赶紧回宿舍！”后勤老师没发现周围还躲着一大群不让他省心的熊孩子，只监督着那几个男生往回走。
　　男生们心不甘情不愿，两步一回头。
　　后勤老师这叫一个牙痒痒：“你们再走慢点，能走到天亮！”
　　“咻——”
　　一道国庆焰火毫无预警在夜空划出明亮弧线。
　　不是来自校园，却离得极近，恍若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无论后勤老师，回头的男生，还是树影里。
　　一刹那，万籁俱寂。
　　焰火在夜空最高处绽放，“砰”地一声，漫天流彩。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耀眼花火映得回廊亮如白昼，夜游者们再无所遁形。
　　林雾终于清晰看见了周遭人群，然后发现，旁边树下，就在离他几步之遥，站着一个高得难以忽视的身影。
　　像是感受到了侧方目光，那人忽然转头看过来。
　　王野。
　　视线相撞。
　　又一颗烟花绚烂绽放。
　　林雾：“……”
　　这种时候就不用再烘托气氛了吧！
　　幸好。
　　这是最后一颗。
　　烟花易冷，转瞬即逝，夜色又重新覆盖下来，遮住了一切。
　　但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林雾听见王野说了一声：“哎。”
　　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就像和一个认识但又根本不熟的人，敷衍性地打个招呼。
　　……不。
　　林雾飞快甩头，幻觉，他什么都没听见。
　　黑暗中悄悄后退，退到阴影更深处，林雾一个转身，果断往远处撤。
　　别问为什么撤，问就是爱与和平。
　　一口气沿着回廊外围溜出去百来米，林雾才稍稍安心，在一小片灌木丛前停下来，轻轻调整呼吸。
　　可才过一秒，他就又听见一声更近的：“哎。”
　　这声音几乎就贴在他身后！
　　林雾吓得呼吸一滞，本能转身。
　　王野优哉游哉地站在那儿，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林雾惊魂未定，脱口而出：“你怎么跟鬼似的，走路都没声！”
　　王野皱眉：“你跑什么？”
　　林雾一怔，发热的脑袋开始降温，纯真的无辜火速上线：“嗯？我没跑啊。”
　　“没跑？”王野往一百米外瞟一眼，“我刚才跟你打招呼在那儿。”
　　“……”接不上的话怎么办，当然是直接跳过，“那个，原来你在跟我打招呼啊。”
　　王野：“不然呢。”
　　林雾：“……”
　　要是每句话都接不上那又该怎么办啊！
　　王野真就是只想和林雾打个招呼，因为对方上回在校医院，全程陪护那溺水的哥们儿，王野觉得他对朋友挺够意思的，算是不深不浅留了个正面印象。
　　刚才天上放礼花，他转头就看见了林雾，第一感觉就是还挺巧。
　　所以他很自然打了个招呼。
　　林雾要不跑，大家互相点个头就完了，哪有后面这么多事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
　　王野虽然连林雾名字都不知道，却难得在一面之缘后就记住了他的样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
　　林雾的眼睛很好看，狡黠时极亮，像小兽，此刻这样安静时，又像笼着薄雾的森林。
　　更重要的，王野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第17章　
　　“喵~~”
　　突如其来一声懒洋洋的猫叫，打破两人间静谧空气。
　　只见灌木丛的阴影里，一只圆滚滚的胖橘，也不知道趴那儿多久了，正优哉游哉地拿小爪洗脸。
　　林雾怀疑王野是属猫薄荷的，不然怎么每次遇见这人，都附赠一只喵？
　　王野显然对猫比对林雾感兴趣多了，立刻调转方向，微微弯腰朝胖橘召唤：“二毛，过来，二毛。”
　　林雾真是服气了，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你怎么是个猫就叫二毛，这种特征这么明显的你再不走心也至少起个‘小黄’……”
　　忽然意识到什么，吐槽戛然而止。
　　王野缓缓转过头来，再对上林雾的眼睛，终于想起是哪里见过这位同学了：“那天骑墙上的是你。”
　　和校医院时一模一样的话，但疑问变成了肯定。
　　“……”林雾真想时光倒流把自己嘴堵上，但人生，只能咬牙往前看，“……嗯？什么墙？”
　　影帝林雾在线营业。
　　王野“嘁”一声：“别给我装了。”
　　“啊，你说二毛啊，”林雾一副刚刚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上学期就在学校里看见过你逗猫，你当时太专注了没看见我。”
　　以王野这种见猫就逗，是个猫就叫二毛的粗暴做派，林雾相信哪怕他说刚入校的时候就见过王野都不会露馅。
　　谁知道王野直起身体，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不可能。”
　　林雾：“话别说那么绝对。”
　　王野：“我以前都叫咪咪，上次才开始叫二毛。”
　　林雾：“……”
　　十九岁半的林雾，终于在这个中秋节明白了一个人生道理——有些坑，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要么扑咚掉下去，要么左躲右闪气喘吁吁再扑咚掉下去。
　　王野就闹不明白了，多大点事儿，至于这么捂着么：“看见就看见呗，我又不能揍你。”
　　“得了吧，”话既说开，林雾索性坦白，“你看起来就像要找我干架。”
　　王野莫名其妙：“哪次？”
　　林雾瞪着他那圆寸：“每次。”
　　王野茫然了，还真特地回忆了一下，末了更加疑惑：“我一共也没和你说过几句话吧？”
　　“不算这次，就校医院里一句，”因为少，所以实在太好记了，林雾连语气都模拟得丝毫不差，“哦，王野，机械的。”
　　王野：“这不整得挺团结友爱么。”
　　林雾凝望他久久：“你对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话是这么说，但俩人真聊起来，林雾发现王野和前两次的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骑墙头那次，王野根本没拿正眼看他，医院那次，王野虽然自报家门，骨子里仍是生人勿近。而且王野的那种“勿近”里不只是冷漠，还有着强烈的抗拒，仿佛随时准备着把越界的人揍趴下。
　　这才是林雾屡次犯怂——是的，他就承认了，能怎么地吧——的原因。
　　但是今天的王野，好像对待全世界都多了一点温度。
　　“喵~~”
　　不甘被冷落的胖橘又叫了一声，这次已经从灌木里走出来了，那自信的步伐，一看就是平时没少被同学们宠爱。
　　王野再次朝它招手：“小黄，过来。”
　　林雾：“……”
　　一涉及到喵星人你进步得倒快。
　　胖橘比上次的小奶黑胆子大多了，一被招手，便朝着王野走了过去。
　　可在距离王野还有半米的时候，又忽然停住，像是突然感受到了某种不安，眼睛瞪得溜圆。
　　王野迫不及待伸手过去，胖橘“喵”地就是一爪子，然后敏捷逃窜，飞速消失在夜色里。
　　王野看着手背新添的抓痕：“……”
　　林雾看着王野看着手背上新添的抓痕：“……”
　　他现在怀疑自己对王野的初印象或许真的有偏差。就像好多大型猛兽，乍看凶神恶煞，但你要是全天24小时近距离跟拍，就会发现十个里面，九个都是憨憨。
　　“我看起来很凶？”王野同学终于开始反思。
　　林雾摇头：“不是凶，是凶恶……呃……悍，咳，人见你都躲着，何况猫。”
　　王野慢悠悠看他，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他。
　　林雾生生被看毛了，开始疯狂往回找补：“但你这个气质拉风啊，迷妹收割机，行走荷尔蒙，你看校花都跟你表白了……”
　　“别整没用的了，”王野问，“你叫什么？”
　　林雾：“……你问得还真是一点都不晚。”
　　吐槽归吐槽，聊这么半天了，林雾也觉得两个人算真正认识了：“林雾，环境的。”
　　王野：“王野，机械的。”
　　林雾一愣：“你上次说过了。”
　　王野没什么表情：“上次不算。”
　　空气里突然传来嘈杂，不远处，后勤老师又逮到了另外几个同学。
　　林雾没带手机，估算一下出来的时间，这会儿应该过十一点半了。
　　他主观上根本没想出来夜游，纯粹就是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现在脑子清醒了，自然不打算冒着被老师批评的风险继续午夜游荡。
　　“我回去了，”林雾和王野说，然后想起来同级的机械院也在2#，便朝宿舍楼方向扬扬下巴，“一起？”
　　王野没说话，但那表情一看就是压根不想回。
　　林雾本来也就随口一问，见对方不同路，便自己转身：“撤了。”
　　走出树影的林雾不经意抬头，看见了天上的满月。
　　中秋节当然是满月，可他竟然在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的时候，才真正抬起头，看上一看。
　　深蓝色的夜空下，月亮大得恍若近在眼前，周围的流云跟着风轻动，却从不靠近，连星星都悄悄躲起来，宁静的皎洁如水铺散。
　　林雾看过很多次满月，可不知怎的，唯独今夜，漂亮得让他心动。
　　蓦地，他停下脚步，回头喊那个还站在原地的家伙，一如今晚刚刚遇见时，对方的不客气：“哎。”
　　王野闻声抬头，月光下的影子微动。
　　林雾朝他一笑：“节日快乐。”
　　转天，夜游的事就整个333都知道了。
　　因为林雾从外面溜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起来上厕所的任飞宇。
　　假期不能出校，又不用上课，333兄弟们正愁怎么打发时间呢，一听这个，立刻来劲了，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围到一起帮林雾头脑风暴——
　　夏扬：“夜行动物这个，你是初步怀疑啊还是已经确定了……”
　　林雾：“基本确定了吧，昼伏夜出，除了夜行动物性，没有别的更合理解释。”
　　任飞宇：“而且林雾不是说他出去看见一片片的动……呃，不是，一片片的咱同学嘛，总不能这么多人恰巧一起失眠。”
　　李骏驰：“夜行动物也很多啊，小到蝙蝠壁虎，大到豺狼虎豹，怎么精准锁定？”
　　任飞宇：“还有跑得快和耐力好呢，哦对，牙口也好，这些条件一叠加范围不就小了嘛。”
　　李骏驰：“小啥啊，那也是个大交集……”
　　夏扬：“你先停停，豺是夜行性吗？”
　　李骏驰：“啊？不是吗？”
　　夏扬：“是吗？”
　　李骏驰：“呃，你等我查一下……”
　　任飞宇：“我这本《儿童动物百科全书》里好像没提到豺，林雾你那本《世界动物大全》上写了吗？”
　　林雾：“……没。”
　　夏扬：“要不恁么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呢，你要不争气连动物大全里都没你姓名！”
　　——333宿舍里日渐浓郁的，除了学习氛围，还有人生哲思。
　　对于自己的动物性，林雾其实已经隐约划出了几个可疑范围。
　　速度，耐力，牙齿，夜行。
　　四个条件一框，壁虎这样的爬行动物其实就可以排除了，因为强力的运动神经和锋利的牙齿，怎么看都更像在陆地上奔跑的食肉动物。
　　所以虎狼豹这样的，现在是林雾最重点的怀疑对象。
　　但是夏扬一口咬定晚上哼歌绝对是他的变异点，林雾只好把这条也纳入，然后那嫌疑犯的阴云就只在狼的脑门儿了。
　　晚上唱歌。
　　午夜狼嚎。
　　这俩工整得都能当对联了！
　　国庆假期的第二天第三天，林雾都忍住了没再夜游，虽然一到晚上就精神得像猫头鹰，但也努力强迫自己像个好狼一样长在床上，靠刷手机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