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扣连环-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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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香又说道事后赵姨娘如何如何说了那等混账话,当即被老太太喷个狗血淋头,又有那王夫人明的暗的斥责,竟是将一夜不在府内的贾环也牵连了进去。
过了后半夜,贾宝玉与王熙凤两个并不见好,眼看着都要翻白僵直了,王夫人再也忍不住,哭将着使人拿了赵姨娘,几番打骂便从她口中得知了事情真相,原是她与马道婆两个串通请了五鬼拘了此二人的魂魄,哪怕是当即烧了那作祟的符纸也没有救的法子。
怒极攻心的老太太与王夫人一时哀若灰死,存了憎恨报复的王夫人更是当即直言,但凡贾宝玉有个一长二短,必要那狗娘养的庶子也尝尝同样的苦,好叫这个贱人知道什么是切肤之痛!
王善保得了命来拿贾环,却不曾料他彻夜未归,未免太太责罚,他便捉了一头雾水的莲香。想那莲香一个小小丫鬟,又是二房里逐出去的,王夫人一见,新仇旧恨一涌而上,不问青红皂白,先使金钏儿甩了她两个大耳巴子。
莲香被人扣住反抗不得,虽后有鸳鸯得了老太太令保她下来,可这苦头已是吃的足足了,女孩儿心里暗恨不已,固然赵姨娘是那个该杀千刀的罪魁,可王夫人却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放过的好人!
贾环见她眉眼含煞,心里并没有不明白的道理,却也不愿意去多说什么。莲香到底是他的人,有甚不好的关起门来要打要骂都是自己的事,王夫人哪怕是如今当家的主事,只但凡老太太不曾点头,又有哪个权力能明面欺负到庶子头上来的?传出去,贾环可是要被取笑得里子外子都丢干净了!
一旁人老成精的鸣伯见此子神色内敛,曜眸有冰,偏生嘴角还噙一丝柔笑,心内兀自咋舌不已,他是跟着龚父几十年的老人了,无论是老爷幼时还是他家大公子此番年纪时,也绝没有这样的风姿城府,原是人中之龙却被看成穴底之虫。
这贾府,也谈不上甚光辉灿烂的明日了。这位看惯人世沧桑风云易变的老人摇头嗤笑十分。
到了绛云轩里,一片愁云惨雾,惜春李纨等神色凄苦,唯有探春,眼眶通红地跪在珠帘之内,贾环不问也知她是甚么样的心思,想必赵姨娘弄得这一出让她很是惶恐,又有王夫人心中难免怨怼,贾家三小姐,恐是为了先将自己从这乱局里摘出去,才先下手为强地弄了这一出。
侍奉在珠帘外侧的鸳鸯见了贾环顿时眼睛一亮,有心拉他过去分说几句,里间却传出几声低微的咳嗽:“鸳鸯,是哪个?可是那不要脸的孽畜回来了?”
鸳鸯只得冲贾环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回老太太的,是环哥儿。”
“哼,小小年纪竟懂夜不归宿,原也不是个安分的,使他滚进来!”
鸳鸯挑了帘子,福了福身:“哥儿请,老太太心思憔悴得很了,还望哥儿担待些。”
贾环拱手:“有劳姐姐。这位与我同来的是镇国将军府管家鸣伯,舟车劳顿,还请鸳鸯姐姐好生顾着。又我那丫头莲香你是见着的,还请替她寻套衣裳穿,弄些水洗把脸子,改日必当亲自酬谢姐姐。
鸳鸯一听老者身份,额上便有冷汗,忙不迭地应下:“请哥儿一径放心,鸳鸯省得。”
贾环又再三作礼后才进了帘内。
绛云轩内阁本是这荣国府顶顶华贵精致之处,终日燃有使人销魂酥骨的龙涎凤香,悬有七彩刻丝的宫绦挂穗,此刻这些却是全数替换成了苦涩药腥、刺鼻香灰,更有垂坠下许多青红鬼脸鸡血朱砂的各色符纸,在昏黄的烛光里泛出光怪陆离的血色。
“老太太。”贾环走到软榻前,一色的杏锦缎子上倚着位以手撑额隐带愁容、上了年纪的老人,她有些富态,面上褶子却不多,拢在黑色抹额里的头发也是鬓边也只是稍稍起了些霜白,瞧着很是位高权重、贵重高仪。
贾母睨了他一眼,小少年这才发现她的眼眶肿得有如核桃,面对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宝贝孙儿,她显是十足地心软了。
“跪下,孽畜!”
贾环淡淡一笑:“环儿何错之有,请祖母明示。”
老太太一巴掌重重拍在小几上,冰冷的浓茶顺着锦褥子一溜儿地躺,鸳鸯和玻璃匆匆地往里跑,见状不由压低着嗓子惊呼数声。
“何错之有?你竟还敢拿这个来问我?你那个贱货姨娘使了什么腌臜手段,你心里没数不成!甭以为你在外躲了一宿,我就抓不着你的把柄!”
贾环双手环胸,冰冷嗤笑:“老太太,您活了大半辈子,总该见识比我多得多了!有个道理孙儿不说您焉能不懂?这世上总没有颠簸不破的谎话,何况我此两日皆是行往匆匆,哪里有劳什子功夫去收拾那些有的没的?但请老太太一查到底,若果真如此,贾环绝无二话,必自请家法去!”
贾母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你也别使这等脸子!我也是没辙儿,心里燥得很。前些日子常听玉儿说你与凤辣子关系颇好,如今她与宝玉一道倒着,半只脚就踏在阎王殿前,你要是当真儿与她体己,也想想招儿罢!”
贾环道:“可确实是魇魔法无疑的?”
老太太说到此节儿又不免恨他:“那贱人这么说的,我哪知道真假!”
贾环点头垂眸沉默。按照红楼梦书中所著,赵姨娘使魇魔法是贾宝玉十五六岁时了,且也没有后续这些,若是自己这根蝴蝶翅膀惹来的变化,那化身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的二仙恐尚不知天机易改,等他们来时贾宝玉与王熙凤两个早化成一抔黄土无处可救了!
正文 第18章 探春怨贾环心冷际会二仙
贾母端着新沏的茶水手指一片冰凉,贾宝玉两个发病之后,她几乎是能想的都想了,铁槛寺的色空与水月庵的静虚她皆请来了,连在玄真观炼丹的贾敬也来看过,却仍是无一处可行的法子,这怎能不叫她心慌意乱?
她听林黛玉说过贾环几分奇特,况这事儿又与他亲娘关系颇大,保不齐这庶子有甚办法呢?可如今看情形,死马要当活马医也得看这郎中靠不靠谱啊!
就在老太太要使人轰贾环出去时,小少年却抬了头,低低地问:“老祖母,要救宝哥哥与琏二嫂子,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我只问您一句,可有心信我一回?”
贾母登时站起来,急急几步跨下榻到他面前,双手握住小少年细弱圆润的肩膀情绪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有法子救他两个?”
“若是能寻到那二人,便有十成。寻不到,便也只能。。。。。”
老太太肃容道:“没有什么寻不到的!鸳鸯,使人去请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纵使把这燕京翻个遍儿,都要找到环儿说的那二人!”
贾环叹了口气,眸色晦暗如海,瞧着那贾母一转身又在贾宝玉床头坐了,不住轻抚着少年苍白美丽的脸孔,口中颂着佛号,心中徒生一股子怨气来。
鸳鸯推他一道出去,低声道:“哥儿,你且仔细和我说说,王舅爷那处我好去回。”
贾环轻应一声,便随她去了后间的抱厦。
“哥儿,您可还好,用点东西罢,鸣伯说您早饭竟是没吃好的,别饿坏了身子!”待鸳鸯拿了东西去,莲香提着一个红木雕花的提篮进了来,见着半垂着头、神情阴冷的小少年心中一痛,急急地走到近前。
贾环挥了挥手:“放着罢,我哪有这个心思?鸣伯如何了?”
莲香一边往外摆盘一边絮絮道:“鸣伯只道哥儿府内生了如此大事,他一个外人不好参与的。回头禀了将军夫人,再写了折子来,请哥儿安心。”
贾环长叹:“劳烦他了。”
莲香把盛了翠绿粳米粥的碗塞在他手里,正待劝他多用些,门外就传来一番吵闹,迎春、探春、惜春、李纨、薛宝钗几个面有不甘郁愤地走进来,瞧见贾环皆是一惊一顿。
贾环此时并无和她们虚与委蛇的心思,见没有林黛玉,恐她是为了贾宝玉此事哭伤了身子回屋歇着,又有几分担忧,面色便更是不好起来。
探春本就跪了半日的,原见老太太已是要松了口,谁料贾环一来,便将她们全数赶了出来,一腔辛苦付了东流水,况又两个膝盖疼得厉害,不由冷声出口:“我道是谁!我们在那处担忧不已,只恨不得以身替之!却又有人在这处好吃好喝,连滴子假模假样的眼泪也不曾流,竟真真儿是个坏了心肝的白眼狼!”
迎春大些,又惯是温和的性子,觉得探春好歹是贾环一母同胞的亲姐,本不该如此的嘴毒,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只低低劝道:“你也别说了,口利成这样,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什么?”探春的声音立时尖锐起来,一双杏目瞪得溜圆儿,“他什么不知道!他与赵姨娘平素可不是好得很!他娘俩个都对宝哥哥有怨,凤姐姐又明着暗着不和他们待见,谁晓得是哪个提的龌龊心思,竟使出这般下流手段来!哼,我看也是好不了了,还留在这府里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一个素白底子浮绘兰花的小碗砰地砸在她面前,温热的粳米粥泼在探春裙角,惊得少女尖叫着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指戳着贾环放向不住颤抖:“你、你、你,你做甚么!”
贾环甩了甩手,接过莲香递来的帕子细细抹了抹指尖,淡淡道:“请三姐姐见谅则个罢,我近日病着,早饭中饭又不曾好好用的,原是不好给宝哥哥跪着祈福,此刻竟是连碗粥也拿不住,滑了手,三姐姐心地子好,想来也不会责骂于我不是?”
探春的脸上顿时如开了个杂酱铺,阵青阵红。薛宝钗见双方颇有些一触即发针尖麦芒的意味,连忙出来劝道:“好了好了,环兄弟这不是说了吗?他手上没力的,你且是他亲姐,何不放宽心些,使他道个歉也就是了,断没有这样争吵的道理。环兄弟,你姐姐因宝玉之事心里不痛快,你也别恼她,她是个直肠子,之前并不知你情状,有道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你也多担着些!”
贾环细细打量着这位可说是红楼里最为圆滑机敏的少女,见她容姿憔悴中隐含艳丽,服色朴素中更见端华,不由微微一笑:“宝姐姐说的好话,原是这样的道理不错。但三姐姐进来便是好一通骂,我心里道有些奇了,也容我问一问罢。贾环既是她亲弟,原该比旁的谁更近些,你说她不知,贾府统共那么点地儿,又人多嘴杂,三姐姐到底是个怎么不知法?”
薛宝钗一时语塞,不好再答。
探春本就看不上赵姨娘与贾环,一味儿的溺在王夫人贾宝玉处。她这样做也实是无可厚非,生在旧式制度下的女子,要嫁个好人物须得有匹配的家世才是,她个庶女尚比不得同胞的亲弟,唯一的出路便是讨好嫡母嫡子,道理上这个少女做的已足够好。
但感情上,却又不同。
有道是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贾环固然不稀罕两人间劳什子的姐弟情谊,却也万分看不上她的这番作态。
她贾探春既撇他贾环不顾,那自己却也没有给她脸子抬她身价的缘由了。
探春也不过是跪的时长,头中发晕心里昏聩才对贾环破口大骂,此刻被薛宝钗一劝贾环一刺,脑瓜子也立时清醒了七分,心内惴惴,却见贾环只神色宁静地呷着碗子银耳汤,并没有别的。也只好僵了神色随李纨等人坐在他对面,迎春惜春薛宝钗都拿话来劝她按下不提。
五六人静坐片刻,忽听前面传来一阵恸哭,呼喊惊天。薛宝钗李纨几个对视一眼,连忙扯起裙摆匆匆地跑将出去。
“我们也走罢,那两位,唉。。。。。。。”贾环扔了碗筷站起,眼底约略复杂,他已是尽人事知天命了,贾宝玉与王熙凤二个甚为无辜,可一死以解荣国府僵局,又可绵延数十年,未免没有个中好处。
莲香怯怯地应了,她不曾见过死人,况此刻要去的更是府里天仙一般的人物,没来的更是慌乱无措,但只见前方走着的贾环背脊挺直,肩若擎天,又似无根浮萍有了归处,飘摇舟子寻着港湾,心中顿暖且安定。
到了前厅才知,原是刚巧贾宝玉睁了眼,却说了书中那句“再不在你家过”的话,使老太太和王夫人哀恸不已,又有一起子侍奉老太太和平素与贾宝玉相好的丫鬟仆妇陪着嚎哭,引得贾赦贾政头痛不已,又是劝又是哄,真真儿乱的可以。
贾环垂着双手站在珠帘外看里面混乱不堪,神色如冰如雪般无动于衷。颗颗玳瑁打磨成的水晶珠子如隔开了两爿世界,一方尘嚣俗世七情六欲,一方断壁残垣寂静无声。小少年扯着嘴角静静地笑起来,火焚开了,把他的心烧成了一堆灰。
于是,梦该醒了。
贾环贾环,你本非局中人,强自介入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