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和纸老虎-第5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沈言笑了笑,他今日见到的李启山跟以前见到的李启山完全不一样,这个人不顾自己刚刚丧母的悲剧,急着要赶走自己的样子,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商人。
沈言说:“你不是为了十安,你是为了你自己。是你经受不起世俗的成见。”
李启山并没有被拆穿的窘迫,他承认自己承受不起世俗的成见,但他同样认为两个孩子也不具备那样的应对能力。
威逼利诱都说服不了沈言,他打起了感情牌:“就算如此,对于一个拉扯他十几年的父亲,我现在儿子身上求一份安稳平凡,过分吗?”
沈言认真回答说:“不过分。”
李启山说:“可是因为你的出现,现在这份安稳平凡已经没有了,我是他最亲近的人,现在他为了你跟我闹到几乎决裂的地步,沈言你真的觉得自己配得上他这么做吗?配得上让十安抛弃他唯一的亲人吗?”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沈言受了这份责难,不得不承认,李启山说的是对的,如果自己不出现,李十安会过得非常安稳,他会听话懂事,跟李启山父慈子孝,绝不会做李启山不允许做的任何事。
他会继承下那份不大不小的家业,也会娶妻生子,过最平凡的人生。
可现实既然让他遇见了李十安,又为什么要说“如果”呢?他仰头说:“我配不配得上由十安决定,总之,我不会离开他的。”
李启山惶惶然点头,他倒也没想过一次就能说服沈言,两面受挫对他来说是常有的事,他不在乎,他知道还有机会。
离开画室的时候李启山碰到了老余,老余上前跟李启山打了个招呼,两人闲谈了一下画室不办了的事。
闲谈间李启山心思一动,他知道老余跟李十安感情不错,他能收留沈言,自然也是有感情的,于是话锋忽转:“余老师,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两个孩子?你知道,比起对同性恋的成见,我更怕他羽翼未丰经不起世俗的排斥。”
老余神色为难:“您一直是个好爸爸。”
李启山摇摇头:“我做的远远不够,否则儿子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们俩跟你感情不错;或许愿意听你的。”
面对李启山再次提出要自己说服两个孩子,老余道:“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听不下去那么多说教,我觉得有些事还是点到即止吧。”
老余的冷淡让李启山很难理解,他忽然问:“余老师,将来你也会有小孩,如果你的小孩告诉你他喜欢同性,你会怎么办?”
老余认真道:“世界是年轻人的,时代的进步在于新一辈的人推翻老一辈人的既定规则,由他们建立新的秩序然后再由他们的后代打破,父母主导得了一时主导不了一世,我觉得……孩子的事情还是由孩子自己做主的好。”
李启山僵硬地笑了笑,说:“你没有经历过养孩子的苦。”
“是是是,”老余赔笑,“所以我没有办法站在长辈的角度去说教,这一点请您体谅。”
李启山也不再强人所难,客套几句后离开了。
老余独自在楼道上点了根烟,李十安忽然从楼道个拐角冒出来,他刚刚其实并没有离开,来看沈言的时候知道沈言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他下去买吃的了。
李十安走到老余跟前说:“谢谢你。”
老余猜测他是听到自己跟李启山的对话了,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我的老家在乡下,在我们那里,父亲就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人,但自从我考上大学,家里很多事情父亲就开始找我商量了,因为他觉得儿子考上大学,比他走得选,比他见识广。”
吐出一口烟圈,老余看着烟雾徐徐飘散,继续道:“想要得到认可,你必须超越你的父辈,然后他们才会相信你的决定是可靠的。就好像你不能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说你看不起钱,你得先成为了可以看不起钱的样子,才可以这么说。同样,你不能在未曾经历世俗之前说你不怕世俗,你得经历过了,并且不被世俗打倒,才可以那么说。这需要很长时间。”
李十安看着那消失殆尽的烟雾,点头说:“明白。”
老余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说的算不算道理,你听听就过吧,毕竟我自己也过得这么惨。”
李十安撞了撞他的肩,笑了,说:“明白。”
☆、第 55 章
瞿娅下葬了,她和沈言都没什么亲人,付有成在大众面前表演过中年丧妻之痛后就没再出现。
整个葬礼冷冷清清,只有五个人,沈言、李十安和老余,因为葬礼是在周末,老谢和朱赫也来了。
老余决定画室不转了,直接空置过租期,这样沈言不至于没地方可去,葬礼过后几个人打算去一趟付有成家里,帮沈言处理掉瞿娅的遗物,然而就在他们到达付有成家门口的时候发现,瞿娅的东西都被扔在了门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篮子就放在隔壁李十安家的门口,篮子里一双小手小脚伸出来,胡乱蹬着。
李十安赶紧上去将里面的婴儿抱了出来,是付小彤,她一看见李十安,嘴里不断发出“咿咿呀呀”地声音。
沈言这一天本就十分压抑,在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发疯地上前去拍打着付有成的家门,他一边踢踹着房门一边喊着:“付有成!出来!你出来!”
周围几个邻居都推开门来看,随后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关上了,最后还是对面一个婆婆出来说了一句:“别喊了,一早就搬啦。”说完又边絮叨边关门,“都什么事儿啊,又是跳楼又是搬家,又是打架的。”
沈言听闻要冲下楼,李十安一把拉住他:“你去哪里?”
“找付有成,我杀了他!”沈言红着眼,他没指望过付有成管自己,可没想到那混蛋连自己亲女儿都不管,他又怒吼了一遍:“我要杀了他!”
老余见形势不对,一把抱住沈言:“你不能去!”
老谢赶紧利用自己的身材优势堵住了楼道,朱赫也和他并排站着,堵住楼道最后一点缺口,附和道:“别这样,沈言!”
沈言根本听不进去,不断挣扎,老余没他强壮,险些被他挣脱,朝他吼道:“你马上要成年了,你会为你今天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会双手带着镣铐在法院里进进出出,参加各种庭审,为了应对法官和公诉人的问题,不停地回忆起今天的种种细节,想一想,孩子,不要毁了自己!”
沈言终于平静下来,脱力地跌坐在地。
李十安抱着小彤挨着沈言,拉了他的手说:“别这样,一起想办法吧。”
朱赫在李十安和沈言接吻的照片上看过这个婴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那男的是犯了遗弃罪吧?”
老谢说:“既然犯了罪,那告他不就完了?”
李十安摇了摇头,付有成那个混蛋家暴,小彤在他那里养成什么样?但他不能把沈言跟瞿娅的伤痛扒开给别人看,只能说:“如果他不想养,给他也养不好。”
“那……那怎么办?”老谢无语。
老余意识到事情到底有多麻烦:“你俩都是未成年,恐怕得找机构来管这孩子,但这孩子有父亲,机构也会推脱,所以……”
所以这孩子很有可能交付给机构,机构送还给付有成,而付有成会再次丢弃她。
听到老余这话,沈言看了一眼李十安怀里的小彤,眼泪忽然流了下来。小彤还那么小,她不知道妈妈已经没了,爸爸也不要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彤从出生起就由沈言照顾,他对孩子的感情绝对比付有成深,可他自己都是个孩子,尚且自身难保,如何养育小彤呢?
“那该什么办?”朱赫问老余。
老余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就算要找人收养,在这之前孩子安顿在哪儿也是个问题。”
李十安看着沈言,心疼的难受,为什么沈言要承受这些呢?他那么优秀,那么脆弱敏感,而现实就像卯足了劲儿一样,拼命地打击他,就好像不击垮这个人就不罢休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
***
最后付小彤被李十安带回了家,她还不到三个月,没办法跟沈言挤到老余的教室里。
李十安带小彤回去的时候准备好了接受李启山一顿冷嘲热讽,而李启山也没有让他失望。
“什么事你都要管,你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李启山倚在沙发上看着李十安,隔壁的事情越乱,他对于两个孩子的问题他越来越有把握,因此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愤怒夹杂其中。
李十安没有回答,他除了一次又一次见证了自己的渺小之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耐。
李启山毕竟也不是个恶人,对付有成的做法也十分鄙夷,面对儿子的沉默,他说,“你带她回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李十安说。
他确实不知道,他跟沈言一起照顾过这个小婴儿,知道沈言对她有感情,最理想的办法就是让李启山收养,可李十安知道,李启山不可能养,他现在恨不能把跟所有跟沈言有关的事物都从自己的生活里剔除出去才好。
李启山:“不知道你带她回来做什么?还是说你现在知道可怜这个婴儿了?你跟沈言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这么小的婴儿如果没有了母亲该怎么办?”
“爸你什么意思?”李十安心里强烈的不安。
李启山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说了他原本觉得不该说的话:“瞿娅是产后抑郁,你怎么敢说她不是因为你和沈言的问题而抑郁的?你自己没有想过吗?”
李启山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头盖脸地砸到李十安身上,瞿娅是因为他和沈言一块儿才想不开的吗?李十安确实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质问李启山。
然而李启山没有回答,他留有空间让李十安自己去思考,他把李十安的反应看在眼里,充满了把握。
第二天家里就请了个阿姨来家里照顾付小彤,另一边李启山让李十安尽快安排付小彤的去处。
李启山成功地把“瞿娅的死跟你和沈言在一起有关”的想法植入李十安的脑海之后,这个想法就像幽灵一样开始不断地纠缠着李十安,叫他愧疚,叫他不安,甚至叫他不敢入睡,一睡着就是瞿娅满身是血的样子。
沈言察觉到他每天都恍恍惚惚的,终于问他:“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十安沉默着点了点头,问沈言:“你妈妈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事情,才想不开的?”
沈言在瞿娅出事后就没再去过学校,转身投入了紧张的联考备考之中,于他来说,练舞是学业,是爱好,也是逃避。
李十安的询问他也曾想过,他曾无数次回忆起最后跟瞿娅吃的那顿午饭,仔细想了瞿娅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并不认为瞿娅是因为他们才想不开的。
他说:“不是。”
李十安说:“可我觉得是。”
沈言大声否认:“不是!”
李十安已经陷入一种神经质:“沈言,如果我们的感情毁掉了我们的家庭,它迟早也会毁掉我们自己。相处的日子也许一开始会甜蜜,但我们会在内疚与悔恨中慢慢开始消磨对方的爱意,耐心以及最后的怜悯!”
沈言崩溃掉:“我说了不是,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呢?”
不知道为何,沈言越是极力否认,李十安就越觉得瞿娅的死跟他们有关,他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沈言。
李十安说:“我不知道。”
沈言:“那你问这件事是想怎样?”
李十安还是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他最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每说一次,他就越清楚李启山所谓的“渺小”是个什么意思。
李启山骗了他,他说生活就像那咖啡糖一样,苦尽甘来,可这回的苦就像没有尽头一样,从他跟沈言的事被俞桥捅出来后,事情就源源不断地发生。
生活并不像这糖一样,不是你今天吃了苦明天就会品到甜。生活的甜与苦是杂乱无序的,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甜是种什么味道,就像瞿娅一样。
舞蹈室里安静得可怕,沈言仿佛明白了李十安今天来找他的用意,眼泪不停掉,他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希望能够挽留住这段感情。
“那天我和我妈最后一次吃饭,她问我喜欢男生是不是因为对她失望了,我说不是,然后她说,那就好,她不能对不起小彤,还对不起我,还让我第二天去接她,我们一起从付有成那里搬出来,谁知道……”
李十安忽然抱住了沈言,抱得很紧,许久也不愿意松开。
待沈言的啜泣与颤栗都平静后,李十安说:“沈言,你去留学吧。”
沈言木然地盯着教室的镜子,一言不发。
“你说句话吧。”李十安哀求道。
沈言擦干泪痕:“你不信我,也不想要我了,不想要就不想要吧,还要我说什么?”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