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和纸老虎-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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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启山就是那种对孩子同学热情周到又传统的家长,这一早做了清粥小菜给两个孩子吃。
三个人吃着饭,李十安随口找话题问沈言:“今天练舞吗?你练功服没带吧?”
昨夜沈言扣住李十安手的时候,李十安没把手抽走,这让沈言对李十安会接纳自己抱有希望,他想更确定,于是把问题抛回去:“在家里,我回去拿了,还能过来吗?”
李十安一愣,没想到沈言已经敏感到这种程度,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还希不希望他过来。
不知所以的李启山在一旁听了说:“为什么不能来?这个年纪正叛逆,没关系,欢迎来跟十安作伴,等跟家里矛盾消了再回去不迟。”
李十安听着李启山的话只是沉默,他知道沈言想留应该不光因为和家里的关系,他并不希望两人关系往那种方向发展,因此不确定沈言就这样在家里住下好不好,思索间迎头看见李启山责备的眼神,只好说:“那就住几天吧。”
李启山满意地点点头,这一天他还有事要忙,囫囵喝完粥,叼了个馒头就去门厅换鞋,跟俩孩子道别。
沈言吃不下,问李十安:“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李十安一看,以为这是要以绝食要挟了,心内暗叹口气:“是是是,赶紧吃吧。”
说完还是没见沈言动静,又见他脸色还是那么差,心忧道:“还是去检查检查吧。”
沈言摇头。
李十安想起上次李启山住院的事,认定小毛病不能拖,说:“我陪你去行了吧?”
于是两个人抽空去了趟医院。
挂完号到诊室门口排队,排了一个上午才见到医生,医生一听病况二话不说“刷刷刷”开了检查单,正是所谓的拍对两小时,看病三分钟。从门诊出来,两人又在无数叔伯婶的目光洗礼下,坐到消化内科的内镜室外面。
一个阿姨看见他俩双双而至,叹道:“年纪轻轻胃不好,现在的年轻人啊……”
李十安觉得沈言冤枉,按理说他才是不好好吃饭那个。
后面大伯应声道:“就是啊,我们那条街有个年轻小伙子,天天吃外卖,年纪轻轻,听说上个月查出得了胃癌。”
吃外卖跟胃癌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李十安越听越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恨不能马上也给自己挂个号,全身上下检查一番。
医院果然进不得。
他毛骨悚然地陪沈言坐到快中午才排上,沈言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些痛苦,李十安赶紧递上一杯水,被一位护士瞧见,告诉他们过半个小时才能喝水,一个小时候可以吃流食。
李十安只好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把沈言手里的水杯拿走。
单子很快出来,复诊的时候医生一看单子给出诊断意见,说了五个字:“糜烂性胃炎。”
李十安一听“糜烂”俩字儿吓傻了,问:“严重吗?要做手术吗?”
医生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头,白了他一眼:“才十几岁,还在读书吧?吃饭要规律,不要老熬夜,读书也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人生过了不到五分之一,你们啊还早着呢。”说完开了一堆药。
没事就好,李十安出去的时候松一口气,觉得老头真会说话,他说沈言人生才不到五分之一,不就说沈言会长命百岁吗?
两人取完药已是中午,正要打车回家,没想到居然会在医院喷到老余。
老余正打包着饭菜往医院里去,他父亲病了住院,最近在医院伺候,一见李十安跟沈言,高兴地打了招呼之余,又闲谈两句:“最近也不见你来画室了,是真的不打算走艺考了吗?”
李十安心想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一眼沈言,嘴上打趣:“走艺考吃不起饭你养我啊。”
老余痛快道:“好啊。不过得比你爸养你低几个档次。”
李十安笑了笑。
老余转而可惜可叹:“其实现在社会只要勤奋努力不会有饿死的人,追逐梦想的成本已经很小了,如果没有走在路上,只能说我们不够勇敢。”一番言语刺激后又前言不搭后语地拍拍李十安的肩膀安慰,“不过老师能理解你,我知道你不论走什么路都不会放弃自己爱好的。”
想起积灰的画册,李十安感到羞愧。
寒暄几句,老余怕饭菜凉了,三人便散了,李十安跟沈言回了家,又在上楼的时候碰到瞿娅。
瞿娅搬来第一天就见过李十安,她记得当时这小孩正要出门,看见他又大呼小叫又折回屋了。
一开始她不明白原因,后来在跟付有成的接触中明白了,也知道了沈言说的那个同学,其实就在他们家隔壁。
一想起儿子近一年时间以来的逃避,瞿娅心里难受。
低头看见沈言手里的药袋子,瞿娅更是难过又埋怨,觉得自己一心付出却不为儿子所接受,连病了都瞒着自己。
沈言见瞿娅眼圈都红了,示意李十安先回去,他则跟瞿娅回了隔壁。
“你病了怎么不跟妈妈说?”瞿娅刚关上门就质问沈言。
“没来得及。”沈言解释,“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瞿娅点头:“好,没来得及,那我问你,你补课的同学是不是就是刚才那个?”
沈言不回答,他知道瞿娅总有一天回知道,却没想过如何解释。
瞿娅眼泪掉了下来:“你要躲妈妈到什么时候?”
沈言否认:“我没有躲你。”
瞿娅问:“那你躲谁?”
沈言憎恨瞿娅的明知故问:“躲付有成,躲这个家!我不喜欢这里,你一直知道!”
瞿娅给他指出另一条路:“那你去留学。”
“我不去!你想也别想!”沈言斩钉截铁,他从未考虑过留学的事,如今知道付有成是个混蛋,他更不可能考虑。
留在家不愿意,留学也不愿意,瞿娅觉得儿子实在不够体谅:“他愿意接受你,也有能力给你提供你想要的生活,出国后你会有更好的学习条件,也不会再面对他,为什么你不愿意?”
沈言不懂为什么瞿娅总能无视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白眼与嫌弃:“他愿意接受我?他是怎么接受的,你看不见吗?”
瞿娅无力地辩解:“那些都是因为你太敏感。”
“我太敏感?那他打你算什么?”沈言指着自己脸上的伤,愤怒地吼道,“这算什么!”
瞿娅蹲在地上啜泣,说到底,是她活该。
年过三十五,皮囊日渐失去年轻的光彩,她无一技之长,当年在读书的时候就怀了沈言,那个年代的学校不接受,她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她这辈子只坚持过一件事,那就是执意生下沈言,然而因为这件事跟家里闹翻了。
辗转多个男人家里,就为养活一个孩子。她不怕吃苦,可她怕沈言吃苦,没有付有成,她甚至无法保证沈言还能不能继续读书,她最怕的就是孩子的前途将来葬送在自己的无能上。
然而付出一切,孩子还是不体谅,一切埋怨最后成了抱怨:“妈妈……妈妈是为了你才嫁给他的。”
沈言最怕听到这句话,压抑着道:“我从来没有要求要你为了我嫁给付有成!你总是自以为是的付出!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一点都不感动,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我觉得我拖累你!你要我怎么看待自己?”
瞿娅终于失控:“你就是累赘!如果你不好好去做你喜欢的事,去完成你的梦想,你就会一直是我的累赘!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什么时候明白我的苦心!”
沈言被瞿娅这番话冲击得脑内轰鸣,不管不顾地推开瞿娅,冲回了房间。
大约安静了十几分钟,门响了,瞿娅在外面说:“你出来,妈妈不这样大吼大叫,我们好好谈。”
沈言开了门:“说吧,怎么谈。”
瞿娅问:“你为什么不去留学?”
沈言:“付有成那么对你,你让我怎么安心离开?”
瞿娅不喜欢沈言提说这件事:“这是大人的事,跟你读书什么关系?”
沈言嘴里发苦:“怎么没关系?你让我在国外每一个步子都想起你身上承受的拳头吗!”
“你……”瞿娅无言以对,这是他的儿子,敏感又聪明,骄傲又脆弱,她不想荒废他,嫁给付有成为他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是她唯一能做的,可就连这沈言也不想要,“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想你离婚,离开这里,出去租房也好,怎么都好,只要离开就行。
沈言动了动唇,最终却没有说出口,转身拉出身后的箱子。
他身后的这间屋子,每一个物件都散发着付有成的气息,墙壁,衣柜,被单,就像千万只蠕虫在往他身上爬,让他恶心,他一刻都不想待。
沈言拖着箱子出了门,他给李十安发消息:【我现在能过来吗?】
李十安在隔壁收到消息,回他:【可以啊,上午不说了吗?】
沈言说:【我说的不是住几天,是住一段时间。】
李十安猜沈言是跟瞿娅吵了,吵架了再跑来他们家,那就是离家出走了,他说:【跟你妈吵了吧?遇到问题要解决,你不能这么躲着你妈。】
发完这句后一直没收到沈言的回复,拉开窗帘一看,人果然在泳池。
李十安心说:每次遇到问题就躲到泳池来,我拿你没办法了是吧?
他还真没办法,下去把人领了上来。
从这天气,沈言就住进了李十安的家,虽然两人不在同一间屋子,但每天都会一起上下学,晚上也一起做功课。
几个月未相处,沈言觉得李十安就像变了个人,以往两个人一起做题,李十安就像被人抽了脊梁骨一样无精打采,要不然就像猴子一样抓来抓去,时不时还要去看看小谢,而今却很不同,坐下来就跟定海神针一样,虽然谈不上十分认真,但态度还是不错的。
与李十安相比,沈言自己倒是有些心猿意马。
沈言之前跟李十安莫名其妙拉开距离以后一直想要自己“死”个明白,也就是至少跟李十安表白一次,哪怕被他拒绝。
而如今住进李十安家里,沈言却改变了想法。
沈言觉得李十安就像……就像他的寄居蟹,胆小又谨慎,一嗅到不安的气息就会缩进壳里,过好久才会钻出来,这次他好不容易钻出来,沈言不想再把他吓跑。
但他也不想让李十安觉得他放弃了,如今简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他时不时装作借橡皮擦碰一下李十安的手,或者讲题的时候装作有意无意蹭一下李十安猫爪垫一样的耳垂。
李十安当然感受到了沈言的这些小动作,他很无语,感觉沈言感情开窍以后,简直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大色坯。
但话说回来,他好像并不反感。
于是他问自己:所以……我也是弯的吗?这个问题着实困惑了李十安好几天。
一天晚上门外响起敲门声,瞿娅来找沈言。
瞿娅给足了沈言冷静的时间,然而沈言还是不肯见她,李十安尴尬地出门应付,招呼瞿娅进屋坐。
“不不不,”瞿娅知道自己进去两个孩子都会不自在,连忙拒绝,“阿姨是不是打扰你们学习了?”
“没有,本来也是要休息一会儿的。”李十安只好立在门上跟她对话。
瞿娅穿着驼色的毛衣,烫着栗色卷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温柔的气息,这让李十安感觉很舒适,他印象中对“妈妈”的定义就是如此,因此尴尬地感觉渐渐消失。
“小言周末还练舞吗?”瞿娅开始询问沈言的情况。
“练的。”李十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平时也练的。”
瞿娅安慰地点了点头,递过来一根袋子:“这是阿姨织的围巾和手套,眼看天要冷了,周末练舞回来晚上那么冷,你让他带上。阿姨给你也织了一套,你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跟阿姨说,阿姨拿回去改改。”
李十安不好意思:“谢谢阿姨。”
瞿娅笑了笑,说:“客气什么,是小言给你添麻烦了。”顿了顿,两人实在没什么话题,瞿娅又道,“小言他非常喜欢芭蕾,从小到大每个老师都夸他很有天分,出国无疑对他将来的事业是有帮助的,可这孩子太倔了,说不出国就不出国……你能不能帮阿姨劝劝他?”
李十安有些为难,但还是说:“阿姨……我试试。”
瞿娅红着眼离开了,李十安折回屋里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看见沈言在床上看书,他把瞿娅织的手套和围巾递过去:“你妈让我给你找个,还让我劝你去留学。”
“你打算怎么劝?”沈言接过袋子一看就明白了瞿娅的意思,只拿出一套,另一套塞给李十安。
李十安接过来坐到床畔说:“不知道。”
“那就不要劝。”
瞿娅想要支走自己来粉饰太平的做法让沈言很颓丧,他把书放到一边,手就那样放在支棱起的膝盖上自然地垂着。
李十安想起第一次见到外祖父母的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