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和纸老虎-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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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沉在城市天空的边缘,路灯亮起,李十安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失魂落魄地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回程的汽车上,他靠着车窗玻璃上倒退的风景一言不发,沈言递过来一瓶水,他接过来喝了几口。
总算肯有点回应了,沈言又立马递了一块面包,这一次李十安却没有接。
沈言把面包塞回了包里。他这一天其实也没怎么吃东西,但李十安难过他也难过,没什么胃口。
李十安望着窗外,沈言就默默地望着他,直到他睡着,沈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李十安盖上。
瞿娅这时候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手机提示音大作,沈言迅速摸出手机把声音关掉,随便应付了两句,又把手机揣回兜里。
然后他发现其实整个车厢里都很吵,坐这趟车回D市的人很多,黑暗的车厢内亮着很多手机屏幕,照着一张张陌生的脸,有的在发语音,有的在看聒噪的综艺节目。
沈言的位置靠近过道,他把椅子的扶手升起来,把自己和李十安圈在里面,仿佛这样就能隔离出一个小小的世界,不受打扰。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和李十安是如此的相似,这种相似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他自己那颗孤单的心。就好像行走人间十六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着李十安安静地睡颜,沈言甚至希望这趟汽车永远没有终点,因为这样,破碎的家庭,自私的成年人,狗血的家庭变故,以及不得不回的家,就不能再伤害他们。
然而是路终有尽头,车到站的时候,车厢过道亮起了昏黄的灯。
李十安很快就睁开了眼睛,他表情麻木跟沈言一起下了车。然而下了车却没有叫车的意思,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走。
从车站到家里还有好长一段路,李十安没有说话,沈言也不问,一前一后从人烟稀少的客运车站一直走,走到繁华地段。
此刻已经是晚上八点,初夏醉人的微风吹得人舒爽,广场街道上散步的人在高声谈笑,孩子们光着脚在音乐喷泉里打打闹闹,就连跳广场舞的大妈都还是那么有活力。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李十安被眼前的景象拉出自怨自艾的心境,他终于走不动了,在广场边上一个石墩上坐下来,这才记起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
“对不起,耽搁你今天练舞了。”他对沈言说。
其实想说的话远远不止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但沈言表现出的理解与维护,让他觉得说其他都是多余的。
“没事。”沈言淡淡地说完,抱着李十安的包坐在他旁边。
他再一次向李十安递去那个面包,这一回李十安接了,他撕开面包口袋狠狠咬了一口,又忽然想起似地,把面包折成两段,咬过那边留给自己,没咬的递给沈言。
两个人坐在广场上吃完半个面包,茫然地坐了半晌,坐到广场上人都走光,李十安说:“回去吧。”
李十安回去的时候屋子里没有人,但桌上没有收的茶杯和散落的烟灰能证明李启山应该回去过。
估计是等了他一阵,没有等到又忙去了。
李启山没在家沈言倒是放心不少,至少李十安今晚不会跟他爸吵架了。他也在外面飘荡了一天,摁了瞿娅几个电话,该回家了。
可就在沈言要走的时候,李十安叫住了他:“陪我看部电影吧。”
李十安此刻并没有什么心思看电影,但就是想找个借口留下沈言,很久以来,他都讨厌一个人在家的感觉,空荡荡的,连一丝儿人气都没有。
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李十安觉得沈言应该不会答应,沈言这么一个对自己时间掌控异常严苛的人,在自己身上浪费了一天,自己还涎着脸向人家讨要两个小时,又是多么不应该。
于是他说:“算了……”
沈言却怕他忽然反悔一样,快速打断他说:“好。”
说完他拉回自己已经滑出屋外一半的身体,关上了门。
李十安没有在客厅放电影,而是带沈言回了房间,两人趴床上用笔记本看,李十安选了一部曾经看过的《楚门的世界》。
这部电影如今看来很符合他目前的心境,讲述一个男主人公从小生活在他人专门替他构建的桃源岛上,桃源岛完美但是虚假,主人公最后会冲破桎梏回到现实的世界。
沈言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作为一个很难跟人共情的人,他第一次做到了对电影男主角的遭遇感同身受。
电影看到最后的时候,沈言转过头去看李十安,发现李十安已经睡着了。
借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线,沈言给李十安盖好被子,他看见李十安的眼睫毛是湿润的,忍不住拿拇指触碰了碰,潮湿的感觉粘在指尖,像一股电流,瞬间蹿进了心里。
沈言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变态,逃也般离开了李十安的房门,在走出李十安房间到正门这段距离,他一直把拇指紧紧捏在掌心里,像偷了什么东西一样。
关门出去以后,他才摊开手心来看。原来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李十安醒来的时候感觉屋子里很安静,他起床下楼的时候看到李启山坐在楼下沙发上,一屋子的烟味散都散不掉。
他打算就像没看见屋子里有人一样穿过客厅,然后出门读书。
李启山叫住他:“爸爸想跟你谈谈。”
经过一晚上的消化,李十安已经能够坦然面对昨天发生的事情了,虽然不想做主动开口的那个,但他也有疑问。
他问李启山:“你为什么要撒谎说外公外婆都没了?”
李启山一愣,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面容上是说不出的疲倦,他说:“爸爸不想你见他们。”
李十安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带着几分讥讽说:“为什么?怕他们告诉我你出轨妈妈才离开的?”
这句话从李十安嘴里说出来让李启山觉得受到了天大的污蔑,他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压抑着巨大的愤怒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毕竟还是大人的事,你现在学习紧张,不应该受往事影响。”
“你不敢承认,对不对?”李十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与挑衅,“还是撒了十六年的谎,自己都信了!”
“李十安!”李启山怒喝一声,随后就像所有能量瞬间都被抽走一般,颓唐地坐回在沙发上。
李十安被这声吼吓得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李启山。
李启山一改往日的沉稳,当着儿子的面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燃。
从前李启山认为梁婧应该不会对他和孩子造成影响,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母亲在孩子心中天然的地位,即便这位母亲从来没有在孩子的生命中扮演过一天合格母亲的角色。
缓缓吐出一口烟,李启山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大多数芭蕾舞女演员的黄金年龄是28…35岁,你妈妈三十岁那年本来有机会成为她所在剧团的首席,但是结婚生子扰乱了她原本的生活节奏。”
李十安轻轻地望向李启山,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见李启山说起梁婧。
烟雾缭绕中,李启山回忆着那些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去回首的往事:“她一直都闷闷不乐,生了你之后更是如此,不过日子总算有个盼头,她寄希望于回归舞团,国际上很多优秀的芭蕾舞演员都这样。”
“可舞团是竞争很大的地方,结婚生子还能保住位置的毕竟是少数,你妈妈就不那么幸运,知道位置被人顶替她就开始不说话了,那时候你还在月子里。我以为她只是难过,直到有一天回家……”
直到有一天回家李启山听到婴儿微弱的哭声,梁婧情绪很坏的时候对孩子不管不顾,孩子小,李启山怕捂在被子里透不过气,谁知现实比想象的更残酷。
他看见梁婧拿枕头拼命捂住孩子的脸,被李启山撞见后,梁婧扔下孩子飞奔到窗户边,一条腿跨出了窗户外面。
李启山抱着脸色青紫的李十安心都碎了,他告诉梁婧,他放她去追寻梦想,只要梁婧从窗户上下来,就同意离婚。
离婚后梁婧没有回去舞团,而是去了国外深造,李启山再也没有过她的消息。
“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出轨,是你外婆接受不了你妈妈不辞而别,这么多年一直固执地认为是我的原因。”
李十安不信:“如果真像是这样,你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说?”
李启山苦笑:“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我怎么开口告诉你,你的妈妈不想要你?”
一边是心碎无妄的老人,一边是含辛茹苦十几年养大自己的父亲,当过去在他们的口中变成一场各执说辞的罗生门,没有人可以洞穿事实的真相找到最真实的答案。
李十安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茫然无措。
☆、第 28 章
接下来的日子李十安每天都魂不守舍,他找庄静请了事假,说家里有事,问是什么事也不肯说。
庄静找李启山核实,李启山也没说个明白,但还是请庄静给李十安批了假。
李十安从这天起就赖在家里暗无天日地看电影,睡觉,睡醒就觉得好没意思。
沈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他不会开导人,只能每节课都把笔记做得尽可能的详尽,方便李十安颓废过这一阵后补习。
老谢和朱赫几天见不着李十安,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心里也急,开始追问起一直表现得很稳的沈言:“十安家里说有事,到底什么事儿,你有听他说吧?”
沈言点点头,他正收拾书本赶着去培训室,刚刚卢菲给他发微信说碰见李十安了,问沈言是不是也要过去,沈言今天不打算去过去练舞,但想去看看李十安。
朱赫问:“什么事啊,这几天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该不会出了什么麻烦吧?”
沈言拉好书包拉链说:“没有麻烦,你们就放心吧,他就是休息几天。”
老谢差点没被沈言这个有事说一半的性子憋死,干脆拉着朱赫说:“唉,反正这会儿放学了,要不咱俩一起去看看吧?”
“他现在不在家,”沈言背上书包站起来,面对老谢质疑的眼神,沈言最终被迫给他一个解释,“我就住他家隔壁,真的没事儿,放心吧。”
说完沈言急匆匆地走了,留下老谢和朱赫面面相觑。
沈学霸和李十安居然是邻居?李十安这小子可真能藏!
沈言来到大楼的时候已经很多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往培训教室走了,李十安见画室人多起来正从里面出来,迎头碰上沈言,很自然地上前搭了他肩说:“走,去吃面。”
两人来到常来小面馆,老常百忙之中还是麻溜地给他俩上了面,外加一碗烫青菜和一人一只白水煮鸡蛋。
李十安吸溜着吃面,沈言却没什么心情,他早憋不住话了,问李十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学校?”
李十安挑面的手一顿,很快无所谓地说:“再过三天期末考了,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知道期末考?”要不是知道李十安家里出了点事儿,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沈言早看不下去了,但就这么个人,沈言是真不放心,“你不回去也行,晚上我继续给你补课。”
李十安把碗里几根面条挑了又挑,不说话。
沈言当他这副样子是拒绝,怒道:“你不是要考X美吗?就你那破成绩你怎么考……”
“我说不让你补了吗?”李十安面条都来不及咬断,委屈地打断沈言,样子颇为喜感。
在家的这些天,李十安无法不去想关于梁婧离开的真相,但毕竟不能让这件事影响他一辈子不是?李启山一直没有回来,估计是想让他冷静一段时间。
李十安不是个钻牛角尖的孩子,他和沈言最大的不同在于,沈言遭受命运苛待之时,永远都是想着如何跟这个世界对抗,而他从来都是想着如何去跟这个世界和解。
李十安就像一棵自愈能力极强的树,即便不慎在暴风雨中折了枝干,也不妨碍他在暴风雨后的阳光下,舒展仅剩的叶芽。
跟李启山闹矛盾是一回事,学习又是一回事,他心里拎得清,颓废这么久也差不多了,真这样下去人要废掉。
其实他今天来老余这里之前看了大约半个小时书,然而根本看不进去,沈言出现得刚刚好。
沈言这会儿听到李十安刚刚那句心里也松了口气,已经开始盘算今晚要从哪门功课开始补起,一想起李十安拉下的那些卷子,他脑子里就一团乱麻。
“那赶紧吃吧,拉下那么多功课,不知道今晚补到什么时候。”
李十安早就吃完了,是沈言自己在那里一个人纠结,李十安看着沈言捉起筷子,两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凑过去问:“喂,沈言同学,今天舞蹈室没空啊,你来干什么?不会是想我了吧?”
沈言一口面刚吃进嘴里,差点被李十安这话呛死。
就这样,在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