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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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装镇定,以及那颗年轻的、因为没有真正经过淬炼因而缺乏畏惧的心,黎容却猜不透白缘山在想什么。
白缘山轻笑一声,实在无法将黎容所谓的手段与对抗放在眼里,“我本来也不想当你的父亲。”
黎容浑浑噩噩地想,这大概就是他心理最薄弱的时候,白缘山在吓唬他,这只是在吓唬他。但他无法遏制自己骤然缩小的瞳孔,几乎又要去残虐自己血肉模糊的下唇。
他这想法,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正确的地方。听了这句话之后,才是他心理最薄弱的时候,他还太过单纯,以为对时机的掌握才最为关键,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对方就毫无办法,却不想真正懂得进攻的人,一贯是自己创造时机的。况且白缘山也并没有吓唬他的意思,他说的实在是大实话。
假使黎容能够多一些思考,而不是盲目地相信自己的父亲,他就能发现作为一切糟糕的开始的那个晚上,白缘山并没有喝醉,或者说没有醉到认不清人的地步。他清楚地知道身下躺着的是那个他当做儿子养在身边的少年,是他的妻子看出了他的心意,便贴心地奉送到他嘴边的礼物。如此大的诚意,他怎么能不笑纳。
他要是真的把黎容当成自己的孩子,想听这孩子叫自己一声爸爸,哪会走到今天这步。
第八章
01
白缘山叫白太太把黎容领进门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他跟这个孩子的发展会是这样。
谁也不知道,白缘山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只是他的父亲太爱他母亲,明知肚子里有别人的种也坚决娶进门,在门风清肃的白家,这件事从头到尾没透出一点儿风声,只夫妻两人了解其中内情。白父是一个信守承诺的男人,娶了白母回来,对白缘山也如同亲子,只是有一次难得喝醉了酒,对白缘山说你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白缘山这才知道,他不是父亲的亲生孩子。要是换个别的孩子,大概不会将这几句醉语放在心上,毕竟白父待他真的很好,白缘山却不一样。他那时比黎容刚进白家的时候大不了几岁,心里埋下一根刺,自己把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从头到尾硬是没显露半分,只是性子愈发坚毅鬼测,早早离了家去从军,受了伤也不依靠家里,年纪轻轻,凭着自己拼出一份泼天的富贵,没谁再在意他出生哪家哪门,人人尊他一声白先生。
黎容第一次要喊他爸爸的时候非常犹豫,嘴巴长了半天也憋不出来,眼睛怯怯地看着他,想喊又怕,最后就软软地朝他笑了笑,装作没事的样子转身跑开了。那副样子一下让他想起年幼的自己,心里涌出难得的疼惜之情。
他不是什么慈爱的人,但因着这一点情分,便总是愿意多看黎容一眼,像看从前的自己。黎容和他并不很像,这是当然,他是书香世家里严格培养长大的,严母慈父,童年生活没一点儿缺憾,黎容却跟个孤儿没有两样,一个私生子,父名不详,亲母厌弃,除了吃喝不愁,哪有个正正经经的样子。白缘山想,假使自己的父亲没有娶母亲,那么自己大概跟黎容就是一样的。这就像一个怪圈,他的孩子也不在他身边,从出生起见都没见过一面,倒是黎容来到他身边,白纸一张,没有任何亲近的人,像个还没认主的小动物。
出于某种隐秘而复杂的情感,他把黎容接到身边,没事就带黎容去跑马打猎,玩些男人的消遣。黎容从小跟保姆待在家里,哪会这种惊险刺激的游戏,白缘山就把他圈在怀里,弯腰去就他的身高,手把手教他瞄准,一发子弹射出去震得黎容稚嫩的虎口连着心脏都发麻,下意识往后缩,一下子紧贴住男人坚实的胸膛。
白缘山笑他:“怕什么,男孩子哪能连枪都不会打。”
他笑他也不会表现得多么夸张,只随意地低头看他一眼,带着点不以为意的调笑,因此显得亲昵。黎容还贴在他怀里,男人说话而引起的胸腔共鸣使他仿佛仍沉溺在被后坐力震麻的余韵中。黎容脸都红了,觉得有些羞恼,只犟着嘴说:“我没怕。”
“噢,不是你往我怀里躲的时候了?”
“……那是它声音太大了,我第一次不知道,下次就不会了。”黎容特别认真地解释。
白缘山觉得有趣,也学了他认真的样子,“听着像是我的错,怪我没把你耳朵捂住。”
“我才不要你给我捂耳朵。”黎容耳尖都红了,面上更加严肃。
白缘山笑,把他抱起来,黎容竟然也不躲,还指挥他:“转过去,转过去。”白缘山就把他转了个边,让他伏在自己肩窝里,真如父子一般和乐。
02
黎容很怕白缘山,但也很黏他,大概小孩子的心性都是单纯且本能的,在给白缘山当儿子之前,他的生活一直平淡无味,身边就一个老保姆陪着他,平时连家门也少出。白太太偶尔会过来看他,但其实白太太不愿意来,他也不愿意白太太来。白太太在黎容这个年岁的时候,就生了黎容,对于白太太来说,黎容是她青春辉煌的战绩,也是她人生最大的污点。而对于黎容来说,白太太只是个固定每年见面的陌生人,但保姆却理所当然地要他和白太太亲近,黎容才不愿意。黎容跟别的没爹没妈的孩子都不一样,他从来不哭着找爸爸妈妈,甚至连提也不提,好像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见了白太太就像见了冒认至亲的敌人,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等白太太从他视线消失了才安心。
黎容对白太太的敌意,直到进了白家之后才渐渐消失,却不是因为跟白太太日夜相处,而是由于白缘山对他的教育。他仿佛在潜意识里知道,要认白缘山当父亲,首先得认下白太太这位母亲。他与白太太依旧不亲近,只是每次打了照面的时候知道自觉叫声妈妈,这个称呼保姆劝了多久都没劝过来,没想到有一天他能自己想明白。
他第一次叫白太太妈妈的时候,白太太半天没反应过来,面包拿在手里撕了一半,愣愣地哦了一声。
然后黎容又望向白缘山,看一眼立刻低下头,没有称呼他,低低地说:“……早安。”
这个家里再没谁逼他喊人爸爸妈妈,他也不会主动去讨人喜欢,在看重的人面前更是矜持得很,深怕别人看轻他,一点心思九曲十八弯,看得白缘山觉得十分有趣。
白缘山不在跟前的时候,黎容就稍微放开了胆子,常常一到点就跑到楼上,小小的身子趴在窗台上使劲往外探,管家来捉他下去,他就问管家:“爸爸呢?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家里的事,没一件事能瞒过白缘山的。他品摩够了黎容的小心思,一天晚上,黎容跑过来跟他说晚安,非常害羞,声音含含糊糊的,却非装作礼貌十足的样子。他就问:“跟谁说话呢?”
黎容眨巴着眼睛,有些委屈地说:“和你呀。”
白缘山故意板起脸佯作训斥,但是神情却非常温柔,“要叫爸爸。”
黎容顿时就傻了,活像被什么期待已久的礼物砸中脑袋,反而回不过神来,怯怯生生的,最后站了半天也没能开口,干脆跑了。等过了好一会儿,大概他终于缓过神来了,怕白缘山以为自己不愿意,就又跑到白缘山面前,手里端一杯冲得乱七八糟的茶,交到白缘山手里,正正经经地说一声爸爸晚安,眼睛都不敢往上瞧。
那天白缘山刚结束一场长达两个月的商业谈判,非常地累,黎容的表现简直像一汪清泉一样涤荡了他疲惫不堪的灵魂。小孩子的心思总是简单直白,不用哄都开心得要开出花来。他接过茶笑,大概是命定,他快到而立之年,第一次被人叫爸爸,竟然是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他把又想逃跑的黎容揪回来,少有地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然后说:“晚安。”这才放他走。
03
第二天早晨在餐桌上,黎容又跟前几次一样,先和白太太说:“妈妈,早安。”然后望向白缘山,眨巴着眼睛,别别扭扭地说: “……早安。”
白缘山非常自然,问他:“跟谁说话呢?”
于是黎容高兴了,嘴角翘起来压都压不下去,偏还要装作顺承的样子说哦,爸爸早安。声音清清亮亮,少年人的雀跃和欢喜简直掩藏不住。
他似乎爱上了这项游戏,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从不愿意主动叫爸爸,总是故意诱白缘山指责一样地说一句“叫爸爸”,才装模作样地喊他爸爸。那时他的表情真是十分丰富鲜活,又别扭又灵动,看在白缘山眼里简直漂亮得不像话,一次次遂他的愿,哄他叫自己爸爸。他其实并不在乎黎容叫他什么,但黎容这样在乎珍视这个称呼,将满心的恋慕和崇拜都倾注其中,少年人的喜欢实在纯粹而热烈,火一样撩动人心,白缘山听得多了,竟然也觉得有几分不一样。
黎老太太看白缘山看得极准,但她忽略了一点,再冷血冷情的人,也总有动容的时候。更何况黎容满心满眼只有白缘山一个,总是巴巴地跟在他后头,还非要给自己找借口。白缘山是非常忙的,并不常常在家,只要他晚上回来,黎容知道了就必定要拿个借口去找他。
常常黎容都洗完澡准备睡了,听见楼下的动静,立刻爬起来,穿着自己的睡衣去敲书房的门,直到白缘山说进来才推门,非常自觉地爬到白缘山腿上坐着,把手里的画纸压在白缘山正在看的文件上。
黎容的画跟字一样都是白缘山启蒙的,后来入学了,没那么多时间跟在白缘山身边,就搁下了,也没再重新找个教画画的老师,只是自己平时随心画着玩,然后像现在这样,有机会就拿来给白缘山看看。
白缘山伸手把黎容软乎乎的身子整个儿圈在怀里,顺势看起了黎容的画,表情认真得就跟他还是在看自己的文件一样。
小孩子的画技粗糙稚嫩得很,白缘山并没有刻意培养黎容这一方面的才艺,黎容喜欢画画,要是真逼他做出什么成就,反而容易可惜了这份喜欢,因此黎容的水平十分业余,顶多就是画得像的程度。但比起画技这种东西,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往往才是一幅画的精彩之处,白缘山喜欢在黎容的画里找这样的精彩,仿佛可以就此窥探到黎容的世界,快乐的,不安的,疑惑的,惊奇的……一个小小的世界里,到处藏着满满的情绪。
“恩……这是什么呢?”白缘山问。
黎容伸出食指移到画里一只巨大的蝴蝶上,“蝴蝶,”又往下移了移,点到一朵跟那只蝴蝶比起来显得略小的花骨朵上,“花,”然后骄傲又喜悦地说:“蝴蝶在等花长大!”
白缘山微微讶异,他低头重新看了看黎容的画。画里,一只蝴蝶张开斑斓的翅膀落在一朵还没有开的花骨朵上,旁边点缀着一些明显画得很随意的盛开的花,除此之外就是涂满空白的绿色。
黎容往回扭身子去看自己的父亲,说:“爸爸,你要等我长大,然后我会很爱很爱你。”
原来……是等你长大的意思吗?
白缘山顿了一顿,问他:“那现在呢?”
“现在你要爱我呀,你要守着我,等我来爱你,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呆在我身边,哪里也不用去。你放心,你老了我也爱你。”他说完,在白缘山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扭回身去,“我画的好不好?”
这样的惊喜,谁能不动容。
白缘山低头在黎容发顶上亲吻良久,真心夸赞道:“画的很好。”
黎容开心地笑了:“那送给你。”
那是白缘山三十岁生日那年,黎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至今保存完好,锁在一个樟木箱子里。黎容并不常常那样鲜明地在白缘山面前表达自己情感,即使是那一次,他也是拐弯抹角的,希望白缘山多陪陪他,希望白缘山陪着他长大,永远不要离开他,希望白缘山明白,他其实很爱他,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白缘山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大概就是那时黎容说的话,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叫他从此无法视这份爱意为无物,无法视这个人为不相干。
第九章
01
他一把将黎容掳起来丢到床上,成年男人的身躯山一样压下来,于是黎容的沉静便像春雪一样迅速溃败消亡了,露出积雪底下光秃秃的内里,贫弱不堪,瞬间失去所有抵抗的能力。
“滚开——!”他失声尖叫,已经完全看不出一点儿方才的气势,倒像个可怜的、被欺负的孩子。
从前夏季的雷雨太厉害,他就会怕,一定要白缘山陪着他,假若白缘山不在家,他也不会去找别人,一个人硬撑着,或者撑不住了,给白缘山打电话,白缘山就会哄他,乖,去床上躲到被子里,等爸爸回来。那个时候,他就是这样可怜兮兮的,要白缘山抱着他才好,满心满眼都是对父亲的依赖。白缘山自己是从不肯有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