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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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缘山单手拿着杯酒,一边听他说话,另一边缓缓地咽下一口辛辣的酒,反涌上来的酒气在短暂的一瞬侵占了他的神志,他问:“你想让我亲你?”
黎容已经直接扒住白缘山的脑袋,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湿乎乎的吻,然后说:“我喜欢你碰我。”
这会儿,那口绵长的酒劲已经消散了,白缘山头脑清醒,几乎是瞬间钳住了黎容的下巴,一口将玻璃杯里剩下的酒含在嘴里,然后盯着黎容润红的嘴唇吻了下去,将含着的酒尽数哺给他。
他已经顾不得黎容所谓的亲,是指亲额头,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那一刻,他几乎是含着一种深切的恨意,非要黎容陪着他一起疯不可。
第二十八章
从山上下来,黎容就有点咳嗽,大概是山风吹得受了些凉。他体质一向很好,跟在白缘山身边长大的,自小玩儿的都是些普通成年人也不一定玩儿得转的东西,多少比别的孩子强健些。白缘山不是什么会娇惯孩子的人,黎容便连医生都没有瞧,但再去外头吹风是不行的了,只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子里,太阳正好的时候,就去露台或者院子里晒晒太阳。
住在这里,日常饮食都由度假村的工作人员伺候得好好的,白缘山和黎容两个人就彻底闲下来了。白缘山不是什么会在闲暇时看电视玩电脑来消磨时间的人,黎容年纪轻轻,这方面的做派竟然也跟白缘山一模一样,时间闲长,黎容找了一副围棋出来,预备下围棋来慢慢消磨。
黎容的围棋是白缘山教的,白缘山教得并不细致,但黎容学得很认真,私底下赢过了一个略懂围棋的司机,赢过了管家,赢过了厨娘,但始终没赢过白缘山。白缘山并不常有时间与他下棋。
其实对于围棋,黎容也就刚接触的前一两年碰得多,后来发现白缘山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也就渐渐地淡了。他总是在努力迎合白缘山,有意或无意。
时隔几年,两人再次对上,白缘山第一步落在天元,黎容愣住了,忍不住瞧他一眼,心里有些不平,觉得这人肯定是在这儿嘚瑟,一点也不尊重对手。本来只是消磨时间的小游戏,黎容却被激得一开始就摆出十分认真的态度,盯着棋盘在心里谋划半天才落子,白缘山也不催,就等着他。
黎容的全部心神都在棋局上,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看他倒比看棋局的时间还长,人就悠悠地下一步,然后看着他,等他慢慢思索完。正应了那句白话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等一局棋了,黎容才恍然明白过来,或许白缘山不是对围棋兴趣平平,只是自己水平不够,根本激发不了他的兴趣。
白缘山偏偏还夸他:“有进步。”
黎容瞧他一眼,眼神堪称幽怨。过会儿,他又自己振作起来,坦然说:“围棋我下不过你,换个玩。”
白缘山自然应允。
于是两个人开始玩五子棋,黎容依旧很认真,而白缘山仿佛逗黎容逗上了瘾,放任局面胶着了一段时间,两人你来我往,看似是黎容棋差一步,让白缘山连成了一条活四的线。眼看输赢已定,结果白缘山不去落第五颗子,反而要去连一条新的活四,黎容以为白缘山要让自己一步,于是默默跟上,结果白缘山一落子,又是一条活四的线,到最后,几乎只要白缘山落一颗子,就能连成一条新的四连线,而黎容的棋则依然被堵得七零八落,看不到一点希望。
这已经不光是输赢的问题了,黎容吐出一口气,说:“不玩了。”
“这么轻易就认输了?”
“我早就输了。”
白缘山将两人跟前的棋色互换了一下,然后说:“继续。”
黎容目瞪口呆:“那我随便下一步就赢了。”
“所以你要让我五步,”白缘山瞧黎容一眼,微笑道,“五步之内不能赢,你愿不愿意呢?”
黎容盯着白缘山落下的那一粒子,没吭声,但显然是愿意见识一下的。
于是白缘山就让他见识了一下,怎么在五步之内,替他反败为胜。真是一步都没有浪费,到第五步,刚好五子连成一线,让黎容的全力阻挡变成了笑话。
“不要管对方是怎么做的,你只需要赢就行了。要是光凭实力高低就能定胜负的话,那乌龟和兔子也就不用赛跑了。”
黎容盯着棋局看了半天才小声嘟囔:“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教我啊。”
白缘山笑起来,整个人放松地往后靠到椅背里,说:“那我会的可多了,一时是教不过来的,你想学什么。”
假如白缘山愿意,他能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无关乎金钱地位,他这个人,天生追求的就是掌握规则,这种生存原则注定他比别人视野更高远,能力更强大,而他这半生的阅历又足够比得过绝大多数人的全部人生。这样一个人,即使于情感上有些淡薄,也实在无损于他的魅力。
黎容瞧着他,感觉好像岁月没怎么变过,这个男人依旧浑身充满了令人臣服的力量,他笑一笑,就璀璨得像是雪山顶上反射的阳光,明明冷得难以亲近,偏偏能灼伤人眼。
虽说黎容的确由白缘山一手带大,却也不清楚白缘山究竟懂得多少东西,好像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个人是无所不能的。大概是这种感觉太过深刻,以至于男人明明就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只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他却觉得像是隔断了的两个世界。他的世界小到对方一眼就能看穿,而对方的世界却大得让他触不着边际。他一直深深恐惧于自己的渺小,觉得如果自己不追着男人跑、紧紧巴着不放,但凡有片刻的松懈,他就会被轻易丢下,甚至不能引起男人任何的注意,就像一粒轻灰跌进尘土里,并且再无扬起的可能。
他就在这个男人的臂弯里长大,承其依靠,也受其束缚。他人生的意义开始于遇见这个男人,不得不承认,他舍不得。即使是最恨白缘山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舍得过这个男人。
黎容反问:“您喜欢什么?”他对白缘山的迎合,向来是含蓄而内敛的,只敢用自己全部的心神去猜测试探,小心翼翼,从来没这么明目张胆地直接问白缘山。
一时之间,白缘山像是被他问住了一般,竟不能立刻答上话来。
黎容垂着脑袋,一粒一粒地收棋子,抬起头来,看见白缘山仍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有些拘谨地微微笑起来:“再来一局吧?”他在棋盘上留下四粒白子占住四个角,然后把装着黑子的棋盒递到白缘山跟前,十分坦然,“该您了。”
若是换个年轻男孩来,或许会觉得这样儿的日子无趣到了极点——一间屋,两个人,除了下棋烹茶,就是并排坐在落地窗前看天看山看云——黎容却觉得无比奢侈。在他的记忆里,即使是往年的春节期间,白缘山也没有这样儿清闲过。
只除了晚上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这一点,令黎容有些微的不适。所幸白缘山似乎并没有强迫他做什么的意思,床也够大,两个人各睡一头,中间空荡荡地隔着一段儿,彼此默契地保持着距离,跟白日里的氛围迥然不同。
如此过了几日,倒也相安无事,黎容便渐渐放下心来,像是得了某种无声的保障,整个人都松快起来。
这天时间还早,黎容洗了澡,湿着头发去楼下找水喝。吧台那儿备着各式的酒水饮料,很多黎容见也没见过的,他开了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好奇地打量。
白缘山正坐在那儿跟人开视频会议。整个房子都是开放式的结构,他坐在那儿一眼就能看见黎容的举动,突然出声警告道:“不许喝酒。”
黎容本来也没想喝酒,闻言乖乖放下酒瓶子,结果就听白缘山在那儿跟人说:“他还是个孩子呢。”大概对方问了那么一句,他便随口解释了一下,又接着说起正事儿来。
黎容却将这一句话记住了,等白缘山说完事儿,他就坐到白缘山跟前去,义正言辞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白缘山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这是闹的哪一出,有些想笑,慢慢儿哦了一声,问:“那你是什么呢?”
“我已经成年了。”
白缘山瞧着他,心想,你成年了,这我早就知道,我不同你计较,你倒要来提醒我。如此生了些旁的心思,他便敷衍地点着头,回忆上一次做是什么时候,太久远了,他倒是很佩服自己的定力。
黎容见他那德性,差点顺嘴就要骂他王八蛋,到底忍住了。他总这样儿,好像自己做什么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举动,完全不需要放在眼里,更别提什么尊重和平等了。
白缘山问:“你知道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吗?”
“我当然知道。”
“那么,我为刚才的话道歉。”白缘山勾着身子去拨黎容湿漉漉的头发,“你可以喝酒,我不做任何干涉。”说完他顺势站直了,居高临下地将黎容粗粗描绘一遍,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一个人这样儿契合自己的心意。
黎容一时缓不过神来,自己又不是为了喝酒。
白缘山又说:“但是注意量,最好不要喝醉了。”醉得连自己做过什么勾人的事情都不记得——想到这里,白缘山的语气便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冰冷的嘲讽味道。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白缘山的心里都压着一股邪火,黎容越是无辜地推拒,他越是要暴力地镇压。他一向冷静克制,却屡屡被黎容煽动得像个暴君,做些随心所欲、完全在逻辑规则以外的事情,以至于他不得不退一步,离黎容远一点。
然而回来没多久,他的冷静克制似乎又在无形中消散了。这种失控的感觉太熟悉了,悄无声息,没有任何预警或征兆,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地偏离轨道。在他发觉之前,就已经朝着完全未知的方向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
黎容已经成为他生命里不可控的变数,他花了点时间,才慢慢儿接受这一点,这使他变得稍微游刃有余起来。
而黎容呢,黎容对此懵懂无知,愣愣地坐在沙发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唇,气鼓鼓地站起来,真跑到吧台那儿开了一瓶酒喝了一口。就一口,好像这样儿才能勉强代表他这一场谈话的正确与胜利。
第二十九章
01
白缘山上了楼,径自去浴室里冲澡,完全没有理会黎容的意思。他这一辈子没示过弱服过软,不至于在个小兔崽子身上跌了份,真去给人青少年做知心大姐,帮着剖析情感心理问题。在他眼里,黎容就没长大过,没心没肺的小屁孩一个,跟个孩子较真,他还不至于。再者说,他自己也不见得多有良心。
大冬天的拿凉水冲澡,就已经是他干的最良心的事儿了。
结果冲到一半,浴室里突然漆黑一片,像是停电了,紧接着楼下传来模糊的一声儿响。白缘山动作迅速地关了淋浴,水声一停,也没再听到什么动静。顿了片刻,白缘山仍旧取了浴巾裹在腰间,要出去找人。
整个屋子都黑黢黢的,白缘山没费什么劲儿就发现了坐在楼梯上的黎容。
他一边往下走一边问:“怎么了?”
黎容仔细辨认他,还没看清人影,嘴里已经在喊他:“爸爸。”声音有点大。那样子,像是要强制性往他身上盖个戳儿,标明人物身份。
黎容只喝了一口酒,一口酒当然不至于喝醉,但他喝得太猛,很快就有些上头。他本来预备上楼歇着,谁知走到半路突然眼前一黑,他吓了一跳,脚一扭,便一屁股坐到台阶上。
黎容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没控制住音量,便慢慢缓着气儿解释:“好像停电了,我不小心摔了一下,没事。”白缘山已经走到他跟前,楼梯间很窄,两人贴得很近。黎容看不清白缘山的神色,但却知道他的注意力正放自己身上,莫名有些紧张,起身的动作都有些磕磕巴巴,白缘山便虚虚地揽住他。
黎容一碰到白缘山,紧张感一下子飙升到最高值,他颤声问:“你没穿衣服?”
白缘山的声音听上去异常冷静:“我在洗澡。”
黎容像被火撩到一样赶紧收了手,学着白缘山冷静的声调道:“哦,那……那你接着去洗吧。”可惜学得不像,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要听不见。
“你还真喝酒了?”说这话时白缘山凑得离黎容很近,语气里带着零星笑意,黎容下意识想往后退,结果一下子靠到墙壁上。这一会儿的功夫,白缘山的手已经触上了他的耳垂,捏了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耳垂很热,而白缘山的指腹却有些冰凉。这有些不合常理,即使是冬天,白缘山的手也总是温热的,他从来不怕冷。
黎容感觉自己被人扼住了喉咙,再叫他说话,仿佛就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似的。半晌,他才努力从喉舌底部挤出两个字来:“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