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八两-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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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先回去把蛋糕弄好,我在门口等我爸。”何越勾起嘴角,只是弧度稍有僵硬:“回去吧,外面多热啊。”
“也是,这天了太热了,我还穿了条长裙,都是你爸非让我穿这身。”何母嗔怪道。
“回去吧。”何越没说别的,坚持地看着何母走回大堂,渐渐远去,他才收起笑容,转身离开酒店。
何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出要去看一看的执念,可微小的不安发出难以忽视的声音,叫他去那边看看。
其实离得很远就能看到那冒着白烟的大货车,即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再多的人,也挡不住飘散的焦糊味和汽油味。
何越一层层拨开人群,往里面走去,直至他的视线越过最后一人的头顶,事故的全貌展现在何越眼前,令他眼前一黑。
人们与事故现场中间还有一层中空地带,没人敢越这“雷池”半步。
可何越没有犹豫,径直踩了进去。
满地是深色的、黏稠的的液体,不知是汽油还是血液,总归是刺鼻的。他离得近了,发现被压在下面的是一辆轿车,驾驶室部位面目全非,能准确分辨出的只有车的颜色。其余的特征,如品牌型号之类的,全被重型货车囫囵碾在轮下,成了一张铁饼。
这种情况下,司机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何越的心脏仿佛踩空了似的,有种从高处落下的感觉,他一只手不觉地摸上心口,镇定了几秒,而后,他抬脚走向货车车头。
货车挡风玻璃上有一大块血污,玻璃自血污向四周龟裂,挡住了车厢内的景象。
何越接着走,绕过了货车车头,来到另一侧。轿车的后半段相较于前部要好上许多,起码没有那么夸张,但那严重陷下的车顶,断裂的底盘,半点不减触目惊心的凉意。
何越在这一侧找到了轿车丢失的前车牌,正倒扣在他面前的地上,他用鞋尖挑起变了形的车牌一角,轻轻一抬,翻了过来。
蓦地,他按在胸口的手攥紧,何越颤抖的眼神不敢置信地望向那满目疮痍。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低下身,在扭曲的窗框中,他看见何鑫成被压在逼仄的空间内,紧闭双目,不省人事。
“爸!”何越的世界地动山摇,面色惨白,他扑在看不出原来形状的车上,向里面仓皇张望。还连在车上的碎玻璃阻碍了他的视线,他便徒手敲掉,不管是否会将自己划伤。
车里的何鑫成依然一动不动。
何越拉动门把,显然不会有任何效果,然后他开始暴力拉扯着这块顽固的铁皮,然而就算使尽浑身力气,车门仍旧纹丝不动。他又将手顺着变形的车窗框伸进去,扣动门内的把手,然而车门被变形的车厢卡住,已经不是解开门锁就能解决的事了,何越的力量无异于蚍蜉撼树,动摇不了这扇车门分毫。
何越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摸何鑫成,他的手臂因狭窄窘迫的缝隙挤压,血液难以流通,到了他的指尖,已经煞白冰凉。何越颤抖着将自己清白色的手指伸到何鑫成鼻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感受着。
倏地,何越松了一口气:“爸……”
两辆消防车拉着警笛赶到,冲散了些紧紧将车祸现场包裹成一个环形的人群。
前后有十来名消防员从车上跳下,跑了过来,有的留在外围不断驱赶着周围的无关人员:“让一下!都让一下!不要围观!”
绝望的何越终于看到了希望,他一遍遍地对消防员重复着:“他还活着,我爸他还有呼吸……”
消防员回答简短,只应了句“好的”,然后便从何越手中接过门把手的掌握权,拿起工具说干就干,毫不拖泥带水。而何越则被挤到一边,消防员们若需要更多的空间,他就退后一步,但始终不肯走开。
“队长,弄不开,上切割机吗?”
“不行,火星太大,会引燃汽油。”那被称作队长的人斩钉截铁道。
转眼间救护车紧接着到场,医护熟练地架起担架,从消防员手里接过人。现场忙乱不堪,声音嘈杂,可某些词句,总能准确无误地钻进何越耳中。
“货车司机失去意识。”
“轿车司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每一句类似的话都让如惊弓之鸟的何越一阵恐惧,生怕这话是按在何鑫成身上的。透过破碎的玻璃,从在门前忙碌不停的身影之间,何越失神地盯着闭着眼的何鑫成。
虽然隔了三四米,但何越却看得无比清楚,何鑫成眼角的皱纹,鬓边冒出的银白色的发茬,盛年早已不再,可何越这才是第一次将父亲的老态看进眼里。
这边没什么进展,便有人扬头喊着支援:“再叫个人过来一起撬!”
来往的消防员匆忙,争分夺秒地从何越身旁跑过,躲避不及便撞上了他,把失魂落魄的何越撞了个踉跄。
一名消防员注意到他,就跑了过来,说道:“你往后退一些,不要妨碍救援工作。”
何越恍若未觉,消防员拽住他的手臂,推着他,何越的身体却只晃了晃,脚下像生了根似的。
他望了眼近处塌陷变形的车顶,坚硬的钢铁像纸团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揉皱,又侧脸看向四周本是比肩迭踵的人群,现在已是作鸟兽散,躲了远远的。
以他身处之处为中心,四周忽地就变得空空荡荡,何越不知怎么就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就像J市的主干道竟然会如此冷清一样不真实。
“麻烦你……”
就好像在做梦似的。
“先生……”
所有声音都如同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隔着厚厚的壁垒,他仿佛在幽深的水中,模糊不清,何越唯一可以清晰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划过他的耳际,利刃般割破他的皮肤,阵阵发痛。
他吃力地转动颈椎,想要看向风吹来的地方,这分寸的距离分外遥远,他转动眼球,暴涨的火红颜色几近燎过他的眼眶,热浪令他脸上的汗毛都不自主地瑟缩退避,滚烫使得他猛然清醒。
瞬间如气泡破碎,涌进来的不是冰凉的水,而是炙热的火焰。
火苗自货车头部窜出,借助泄露的汽油铺好的路,迅速蔓延开来。
“请你配合一下可以吗!这里很危险!”见形势不好,消防员焦急大喊,甚至破了音。
这时,一道白色划过他们头顶,消防泡沫被高压挤出管枪,迸溅出的细碎水滴飞沫落了何越满肩,也直压了那气焰嚣张的火势一头。
这消防员说得对,他在这里只会妨碍救援工作而已,找回了些许理智的何越想道。
“……对不起。”他感觉嗓子像被一双手扼住了,说出来的话都变了音调。
何越微微挪脚,准备走远一些,膝盖却倏地一软,差点跪下,那名消防员见状,跟队长打了个招呼,跟上来扶住何越,撑起他。
何越转身的同时,用来营救何鑫成的切割机与他擦身而过。既然火已经燃起来了,再计较火星已经没了意义,现在重要的是效率。
切割机运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何越没有勇气再回头去看。
他每一步都如踩进沼泽泥潭,费尽了力气,才将腿从中拔出来。何越虽然蹒跚,但不敢停下,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反方向走去,他怕一旦他停下,就会被拽进去。
突然,有人嘶声吼道——
“队长,不对劲!”
何越怔忪。
“快撤——”
霎时间,万物都被这个字定格在了这一刻,何越在近于凝固的时间里睁大了眼睛,目眦欲裂。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想回头,想冲回车边,可他就连一声“爸”还没叫出来,便被那消防员的手牢牢地按住了,带着他往前一扑,阻挡了他最后一个回眸。
爆炸发生得太快,叫人猝不及防,下一秒,更大的力量自他身后喷薄,仿若头凶兽破笼而出,咆哮如雷。
冲击波震荡开来,瞬间,何越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78 第72章
人从噩梦中惊醒,第一个感觉总是寂静,在混乱的光影掠过后,瞳孔的焦距逐渐清晰,这时才会缓慢而迟钝地恢复听觉以及嗅觉,像是身体还未醒来,但灵魂早就不堪折磨,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那精神的地狱。
过了良久,何越才在在舌根尝到了那苦涩的消毒水味,他眨眨眼,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刺得他头昏眼花。何越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身体,右腿却动弹不得,他忍着晕眩,抬起脑袋往下一扫,只见自己的小腿上缠了一层纱布,被抬高固定。
他的动作弄出了些声响,惊动了坐在病房内沙发上的王承弋,下一秒王承弋便冲到何越面前,满脸的庆幸与后怕,眼眶通红。
“你醒了。”王承弋颤声道。
一同在病房里照顾何越的还有何家的管家,看到何越苏醒,急忙转身出门找医生过来检查。
何越张嘴,想要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无比,只能发出些孱弱气声。王承弋见状赶紧倒了杯温水,调高病床将何越上身扶起一些,仔细地把水喂进他嘴里。
缓和了些许后,何越问道:“我的腿怎么了?”
“火苗引燃了裤子,不过扑灭得很及时,烧伤面积不大,也不是很严重,很快就会好的。”王承弋安慰道。
然而何越对自己的伤势好像漠不关心似的,在王承弋说话时心不在焉,恍惚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等王承弋话音一落,才缓缓地问:“我妈呢?”
王承弋欲言又止,他早在何越昏迷时在心里排练了上百遍,若是何越问及此事,他该怎么说。但现在他面对着何越的问题,怎样也无法说出口,王承弋挣扎不已,终是模棱两可说道:“阿姨她……还在处理一些事情。”
“她还好吧?”何越转过头,与王承弋对视。
那一刹那,王承弋被何越眼中的平静骇得一愣,那黝黑眸子下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起。
半天,王承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会问叔叔的事。”
何越微微摇头:“我不需要问,我已经知道了。”
“越哥……”王承弋开始害怕了,何越表现得越是释然,就越是反常,他情愿何越歇斯底里,也好过这样云淡风轻,独自将情绪憋在肚子里发酵。
这时管家去而复返,带回了医生和护士。
在医生拿出手电筒,准备检查何越的瞳孔反应时,他甚至配合地扬起了头,一边对王承弋说道:“通知我妈一声吧,告诉她我醒了,否则她会一直担心的。”
没有溢于言表的悲伤,是连何越自己也不得其解的问题,好像已经在没有意识的深渊里翻过了那些惊涛骇浪,醒过来之后只余一地残骸,却已是没有那种心胆俱裂了。
何母在一个小时后赶到了医院。不得不说,平日里被丈夫骄纵的她表现出了不同往时的坚强。
何母踩着一双细中跟依然步履稳健,身形不摇不晃,甚至还带了淡妆,若不是略微浮肿的眼皮,几乎看不出任何端倪。她站到何越床边,弯腰揉了揉何越的头发,柔声说道:“身上还有哪疼吗?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告诉医生。”
“没有。”何越拍拍床边:“妈,过来坐。”
“妈就不坐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亲眼看你醒过来了,我也放心了。”何母抿了抿嘴,她垂眸沉吟一下,不准备多待了。何鑫成的意外离世太过突然,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和善后,何母无法做到假手他人。
但何越十分坚持:“陪我待一会儿吧。”
何母无法,只得坐了下来,何越对王承弋使了个眼色,王承弋瞬即领会,带着管家走出病房,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二人。
何越抚摸着何母的脸:“妈,对不起。”
何母眼神悲恸,她忙不迭否定道:“你没有错,越,你还活着,就是妈最大的幸运。”说着,她的眼中溢满了泪水,倏地滑落下来,被何越的拇指擦过,抹开一片湿润。
何越伸手揽过何母,让她靠进自己怀中。
何母还活着,对于何越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不幸之中的万幸,如果不是要提前去酒店准备蛋糕,何母本应是跟着何鑫成乘一辆车过去的。
他摩挲何母的肩膀,渐渐何母的肩膀开始颤抖,哽咽之声从何越胸前传出,继而变成嚎啕大哭。何越没有说话,除了紧紧拥抱着这个一日间瘦削下来的身体。
何越是她从此往后唯一可以放心依偎的臂膀了。
何母离开后,晚些时候王磊也来过一趟,带了些清淡的滋补吃食,与何越聊了几句,可他的心情同样是沉痛不已,每句话总是绕不开何鑫成,终究还是回归于沉默。
所以没过多久,王磊便告辞了,他走前把王承弋叫到外面,问:“承弋,今晚回家吗?”
“不了,我留在这照顾越哥。”王承弋说。
王磊点点头,又说道:“你跟何越关系好,有些话他肯定愿意跟你说,鑫成这么一走,他免不了会遇到一些困难,只要他需要帮忙,你一定得转达给我,懂吗?”
“我懂。”王承弋两个字说得又快又急,好像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