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长明-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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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
仿佛这样的人一出生就与生老病死,穷困潦倒,贫困苦难绝缘。
于是李琰又一次善解人意,他点点头认同道:“是,他是有点可怜。”
第83章
陆溓宁站在医院病房的窗台口望着李琰远去的背影。
他一步步走向外面,身形单薄,没有回过一次头。
他的身影在陆溓宁的视野里逐渐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陆溓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凝望的姿势都没有改变。
他想,为何李琰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他的脚步这么不紧不慢,又坚定不移。
不该是这样的,此刻不应该是这样的。
此刻应该乌云密布,此刻应该全城停电。
在全部阴影的黑暗里,只余留下陆溓宁这里一点亮光。
这样怕黑的李琰离开的脚步才会迟缓一些,或许会重新躲回来也说不定。
可是没有。
陆溓宁从李琰离开的时刻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哪怕日头落下去,银色的月光重新洒到他的身上。
恍若一尊落了层灰的雕塑。
二十二岁的陆溓宁在这样的时刻应该会把整间病房里的所有器材物品全都砸个稀烂才能表达他的愤怒与悲怮但是二十七岁的陆溓宁只是这样呆站着。
李琰就在这样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离开,迎接他的新生,他的充满光明自由阳光的新生活,独留下陆溓宁陷入永远的冰冷的寒冬。
不会有哪一年的春天会比今日的寒冷。
他站在这窗口,像是站在世界的风口。
直到凌晨时分,天边晨光熹微。
陆溓宁才动了动僵直发麻的身体,他躺回了李琰的病床,盖上了被子。
又把被子慢慢抱住,蜷缩起身体,妄想在上面在嗅到李琰的痕迹。
他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可是就像他说的,李琰没有味道,李琰的味道就是他的味道。
于是真的就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留下,也什么都没带走。
陆溓宁不愿面对的,恐惧发生的,还是终将发生。
避无可避的,从容不迫的,也要发生。哪怕真的乌云密布,全城停电,李琰可能还是要走。
于是陆溓宁转念一想,还好李琰没回头。哪怕李琰只回头看他一眼,他肯定又要舍不得,要去做回那个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恶人。
医院外的齐臻在医院的大门口抽了一夜的烟,烟灰落了一滴,猩红的烟火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直到他看到医院六楼一直伫立在窗口的那个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跺了跺发麻的脚,往自己的停车处走去。
他固执得守着陆溓宁,像小时候陆溓宁闯了祸他也要上赶着顶一半的锅。
李琰在傍晚的五点半回到了乌景湾镇。
陈瑜回了学校,走的时候给了李琰一张卡,说是一点儿零钱,李琰没有推辞。
他走到密林深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脚下的枯草很深,踩起来声音有点吵。他一直强撑着不舒服的嗓子终于在此刻憋不住,他扶着一棵树,咳嗽起来。
这副身体仿佛是连半分凉气都受不住了,初春的天气其实并没有多么温暖。
缓了大约有五六分钟,他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膛,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陈垭欣坟墓前,他慢慢蹲下来,抬手摸了摸陈垭欣那张带着恬淡微笑的脸。
他不再愿意和陈垭欣说虚伪的过得很好的假话,他咳嗽的嘶哑的嗓音说出:“我好累……,或许当初我应该和你一起走……”他眼神悲伤,很疲惫的面容。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又开始泛红,冷风吹过,掀起来他单薄的外套,他又用手遮住口鼻,剧烈得咳嗽了一阵,结果最后竟然呛出一口血来,手上余留一小片血沫。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般,跪倒下来,整个人佝偻着,背后的衣服都可以显出他的骨头的痕迹。
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用这副给另一个男人生过孩子的残破身体死在你的面前,李琰又流下眼泪,他伸手又去碰那冰冷的墓碑,就在要触到的时候,又猛地看见手指上的血痕,像是怕碰脏了陈垭欣,他慢慢缩回手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脏,根本不配死在陈垭欣面前。
可是他就要死了,他只剩下这一个愿望。他又小声和陈垭欣道了一次歉,希望她不要生气,陈垭欣也向来是脾气很好的人,应该会原谅他。
他就睡倒在陈垭欣的坟墓前,希望落叶埋住自己,希望十天半个月后,或者更久以后会有人发现自己,然后看懂他的愿望。
把他埋在陈垭欣的坟墓旁边。
李琰从未有哪一刻内心如此安宁,他渐渐的感受不到寒冷,头脑昏沉起来,意识也不大清晰。
就在他以为他就此可以慢慢死去的时候,一束亮光突然照到了他的身上。
李琰的眼皮被光刺到,眉眼一皱,还未看清来到眼前的身影,就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些急促,脚底的枯枝败叶踩得“啪啪”响,刘庆有些气急的声音传来:“哟!你这来殉情是不是晚了几年了!”
李琰睁开眼睛,看见刘庆正咋咋唬唬的朝他走来,一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满脸憔悴的李琰不满的“啧”了一声。
李琰刚才睡过去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刘庆手里的手电筒发出微微的亮光。
他目光呆滞的望着那亮光,半晌儿回不过来神。
刘庆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他才迟缓得应了一声,然后问刘庆:“你怎么在这?”
刘庆看他那呆傻的模样,脸也泛红,他抬手摸向李琰的额头,嘴里骂了句:“操,这么烫,可别烧傻了。”
刘庆就这么扯着身单力薄的李琰一路回了李琰的家。
李琰屋里实在太破,几年没人回来,灰都不知道叠了几层了,水电都断了。刘庆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骂了一声猪脑子,然后带李琰回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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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刘庆带着李琰回了自己家,烧开热水,给他拿了药吃。
煮了点稀粥李琰被他看着喝了一点儿就吐了出来,刘庆没逼他再喝,只喂了药让他早早睡了。
许是身体真的不适,原本难以入眠的李琰在此刻昏昏沉沉的真的睡了过去。
刘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李琰有点紧张,好想怕他一个不留神就真的又要不想活,拉着李琰跟以前那些朋友碰面。
李琰一开始还是很郁郁寡欢,后来半个多月过去情况好了一点。
他总不能一直住在刘庆家里,而且刘庆也已经结过婚了,老婆也在家里,挺不方便的。
他拍着李琰的肩膀,笑呵呵的:“你这也回来了,正年轻,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连命都不要了,得了,晚上别忘了过来,约了李叔他们打牌呢!”
他递给李琰一小兜药,然后把李琰送到家里,李琰家的电路老化,第二天才能有人来修,刘庆没办法,让李琰回去再住一晚,李琰不愿意,说已经麻烦他太多了。
最后刘庆又送来了一支蜡烛,用打火机给李琰点上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了提醒李琰:“保温杯里给你灌满了热水了,那兜药是你嫂子给你买的保健品,说你身子看着太瘦弱了,你可别忘了喝,浪费了她的心意。”
李琰点点头,露出很淡的笑容道谢。
他又被刘庆拉入了以前的生活,刚开始的一个月还没什么真实感,感觉跟做梦似的,后来打牌喝酒烤串拉面跟一帮兄弟约了几次。
李琰嘴里又尝到了原来乌景湾镇最老的那家拉面馆熟悉的味道。
在那一刻,也不是那么不想活了。
那一年的夏天陈瑜彻底从学校毕业,步入了社会,应聘了他上大学的城市里的一家公司。
这在乌景湾镇里走出大学生就已经很是难得,而且不仅如此,还能够在大城市里扎根生活下来,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有收入来源,陈父几乎是逢人就炫耀,说下一个目标就是让小瑜在那城市里找一位当地的alpha。
李琰那天在家里煮清水面,盛出来吃了小半碗,过了二十分钟又倒了杯水,把刘庆那时候送来的那兜子称是保健品的药拿出来,按照贴上去的纸上面写的,每小瓶倒出来几粒。
上面贴的包装被他撕开一个角,看见下面还有一层,仔细看了又细心贴盖回去了。
李琰喝了口水,把那些药送灌下去。
中午陈家大摆宴席,陈瑜这次回来没少给陈父添置东西。
陈瑜也给李琰买了,李琰的屋太小,被那几箱牛奶,水果之类的占了半个屋去。
到了傍晚,日头下去,陈瑜从陈家出来,看见李琰蹲在自家院子里拿着小棍在戳着什么。
他走近了,看见李琰在戳他地里种的小青菜上的一条虫,那片青菜叶上已经被啃出了一个圆圆的孔洞。
陈瑜走过去在李琰的旁边蹲下来,视线跟他一起落在菜地里。
问他:“中午叫你去吃饭怎么不去呢?”
李琰回答:“不太想去,胃里有些不舒服,你们吃得开心就行,听说你大舅舅他们家也来了?”
陈瑜语气有些不耐烦:“可不是,带了一群小孩来,差点儿把屋顶给掀了去。”他转而又问李琰:“秦六爷那边不是说你要是想回去工作还可以回去吗,你这天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可以去啊,别这么…”陈瑜斟酌了一下措辞:“别这么提不起干劲啊。”
他看着李琰那副样子,风吹就能倒的身体,咬牙切齿的:“都怪那个混蛋,把你害得这么惨。”陈瑜越说越是气愤:“他是变态吗!?你知不知道我上学那阵他竟然还找人跟着我!”他说出来也觉得自己嗓音有些高,又安抚一样的语气说:“不过现在都好了,小琰哥,你不能老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你应该走出来……”
“别说他的坏话!”李琰突然打断了陈瑜。
陈瑜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大敢相信的模样:“你说什么?”
李琰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小棍也扔到了地下,他又无比清晰的重复一遍:“我说陈家的房子都是花的他的钱盖的,你不要说他的坏话!”
他这么说完,直接进了屋。
陈瑜在门口愣住,过了半晌儿才也叫了一声:“你有病吧!你被他折磨疯了吧!你现在是在替他说话吗!”
回答陈瑜的是一声关门声。
五年后。
陆泽睿在学习里的课间很神秘的小声跟自己旁边的吴旭说悄悄话。
“我找到我母亲了。”
吴旭显然很是觉得这是一个很重大的发现,他喊了一声:“真的吗!?”要知道陆泽睿的家长从来没有见过,大家只知道他爸爸是个大老板,很厉害,但是没有人见过他的妈妈。
学校里的家校互动活动他的家长也总是缺席。
每天放学只有一辆黑色的车来接他,没有任何人见到过他的父母。
不过陆泽睿很凶,上次有人说他根本没人疼,说他爸爸讲其实陆泽睿的爸爸也不喜欢他,把他丢给爷爷养了,他知道了以后过去把人家揍了一顿,打得那位同学嗷嗷哭,他还骑在人家身上往人家脸上砸拳头,最后老师来了才把他拉开的。
从那以后就没有人敢惹陆泽睿了。
陆泽睿太凶太皮,别的小朋友不怎么愿意接近他,吴旭是少数的愿意跟陆泽睿一起玩的。
陆泽睿此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照片,在桌子下面展示给吴旭看。
一个深色皮肤的男青年,坐在敞篷的运羊的大车上,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在笑。
笑容很温柔,眼里泛光。
但是这个男青年看起来不太像是一位omega,吴旭他们已经知道怎样辨认性别,于是他又很快嘴的说道:“会不会搞错了,他看起来不像omega哎。”
陆泽睿小脸上的表情一下就沉下来了,他说:“可是这是我从我爸爸书房里偷出来的,在那柜子里,放得很严密,压在最底层。”
他爸爸看起来可不像是会随随便便珍藏陌生人照片的人,这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陆泽睿再一次确定了:“他不是beta,他是omega。”
这样小的孩子很难承认自己的错误,吴旭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他说:“你不信可以去问老师,她教过我们,她说的肯定是对的!”
“问就问!”陆泽睿站起身来,迈开腿跑到刚进来的老师面前,把那张照片举起来,老师伸手去接,结果陆泽睿没松手,老师明白过来这是只想让她看。
“怎么了?”老师蹲下来身子问他。
老师的视线落在陆泽睿手里的照片上,照片上是一位黑发的带着温暖笑意的男青年。
“他是beta还是omega?”陆泽睿问道。
老师很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从外形上看很有可能是beta呢。”
陆泽睿那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