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长明-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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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溓宁把窗帘拉开,上午的阳光照进病房,给李琰病恹恹的脸色都打上一层暖意。
他跟躺了三天重症监护室,勉强保住命的李琰用很自然的语气说道:“没有难产呢,很顺利。”
他朝李琰走过去,然后弯下来身体,声音低了一点问李琰:“你要不要看看我们的宝宝?”
他从进门开始就在很刻意得去营造一种一个家庭刚刚迎来新成员的温暖氛围。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李琰的视线连向他怀里偏移半刻都没有,他望着怀里被毯子裹住睡得正香的小alpha,又去跟李琰讲话,脸色有些不自然:“虽然现在长得不太好看,但是他们都说新生儿都这样,皱了吧唧的,像个小老头一样,但是…但是以后会好看的吧。”他又觉得会不会是这个原因,李琰才不喜欢。
“而且alpha也很好,李琰你不要老是性别歧视。”陆溓宁这样讲着,看着李琰无动于衷的神色,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李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陆溓宁有一瞬间怀疑他根本没有在听。
“你是不是说过生完孩子就不欠你什么了。”李琰冷不丁得突然又问。
陆溓宁预感到李琰又要把话题扯向他不想听的方向,又故技重施要做粉饰太平的一把好手:“是啊,拉面馆我都给你装修好了。”他看着李琰的脸色继续说:“虽然不能立马过去工作吧,但是等你出院了我可以先带你去看看,不合你心了我可以让他们再改。”
“不用。”李琰很简洁又直白的拒绝道,他原本一直透露着绝望而平静之感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望着陆溓宁说:“既然不欠你了,能不能让我走?”
从进来就一直被李琰一举一动反复伤害的陆溓宁终于在此刻绷不住了,他语气放轻:“走?去哪?”他的情绪彻底被激起来:“你走,我怎么办?!你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我一分一毫!你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问陈瑜怎么样!你为什么不能想想我会怎么样!我中午陪你吃了饭离开家里不过两个小时,下一刻再追上你又是你倒在血泊里的身影!”他的声音拔高,本就布着几条红血丝的眼睛此刻更是显得有几分骇人,他眼眶子赤红一片:“我们的孩子,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就在李琰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大吼大叫发脾气的时候,陆溓宁又突然得猛吸一口气,他像是在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膛。
“算了,你身体还没好…,我不想跟你吵架。”陆溓宁这样讲着,又重新告诉李琰:“不放人是我的底线,其他的等你伤好了,我们…我们都可以再商量。”让步的话语陆溓宁不常用,他几乎是有些磕绊的把这句话说完。
这样的话语听起来陆溓宁已经是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和让步,李琰并不知晓“都可以再商量”这一模糊概念里到底包含多少,但是这并不是李琰最想要的。
商量什么呢,又有什么可商量的呢?陆溓宁什么样的人他还不了解吗,到最后不还是像以前一样,李琰最想要的自由不给,却要商量别的,别的没有李琰想要的,却都是陆溓宁居高临下恩赐的。
李琰不愿意。
李琰从头到尾都不愿意。
但是他没权利拒绝,他脑海涌进来许多陆溓宁与他这些年相处的片段,那些恶语相向,凶狠的威胁,侮辱谩骂的字眼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李琰这个时候的情绪显然已经有些失常,但是他自己没有察觉。
往常隔绝负面情绪的屏障像是化作了纸糊的般,轻轻一划,就破开口子,倾泻而出瞬间就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你他妈到底什么毛病!”
“丑就算了,脑子也坏了!?”
“前面废了就废了,反正后面还能用。”
“等到他岁数上来我就把他丢出去,我看他到时候又老又丑还废了有没有人愿意捡他。”
……
那些字字句句配上陆溓宁那张永远盛气凌人神情倨傲的脸,似乎要让这个叫李琰的人一辈子都要在他手心里苟延残喘。
李琰突然出声:“你别逼我。”
陆溓宁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样退让却换回来李琰这样一句话。
他愣住一瞬,恍惚中想起这样的话似乎以前也从李琰嘴里说出来过。
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努力回忆起,好像。。。李琰上次说这句话的是在拿着刀尖抵住他喉咙的时候。
第81章
齐臻脸上挂了彩,左侧脸上颧骨的位置一片青紫,看起来对方下手很重,导致过了快一个周,脸上的被揍的痕迹还依然清晰。
他在医院的走廊尽头点燃一支烟,趴在开着窗户的窗台上,旁边是站着的脸色紧绷中难掩憔悴的陆溓宁。
齐臻吸一口烟,然后吐出来,侧过来脸问陆溓宁:“你在紧张什么?”
陆溓宁沉默了一阵,然后说:“李琰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割过一次腕。”
齐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扯动了嘴角的伤口,一阵龇牙咧嘴。
“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他对跟你生孩子这件事很抗拒,所以说你现在怕他再去寻死?”齐臻朝距离这有一段距离的李琰的病房门口扬了扬下巴,那里的门口站着陆溓宁派过去的人:“看得这样紧。”
齐臻打量着陆溓宁的脸色,慢慢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把烟头掐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想死没关系,可以训到他不敢死,0937那个药我还有,当作赔礼这次免费。”齐臻脸上一副为兄弟排忧解难的模样,他声音放低了点,讲对陆溓宁来说应该具有十足诱惑性的提议:“不听话,关起来训到听话不就好了,你又不是没做过。”
“齐臻!”陆溓宁脸上被激起来情绪,但是目光里没有半分感激的善意,甚至充满了警告意味。
齐臻突然觉得一阵无趣,他皱着眉万分困惑陆溓宁为何会这样。
“阿宁,李琰是什么样的人啊!你真以为他是什么普通人吗?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吧,借高利贷,改假名字,带着亡妻的弟弟逃跑,接近你要爬你的床,知道从你这弄不到钱之后一个三百万的活都敢去接!”
“他骨子里跟陈瑜其实是一样的人,一种为了活着可以特别豁得出去的人!”
齐臻目光直直落在陆溓宁脸上:“你知道这样的人现在不想活,意味着什么吗?”
陆溓宁胸口吐出一口气来:“我知道…,但是真的不能…,真的不能再关了。”他知道他把事情搞砸了,他没想到生孩子这件事会把他跟李琰彻底逼向死局。
或者说不是生孩子这件事,而是和他生孩子让李琰无法接受,换一个人,如果是陈垭欣怀孕,是他和陈垭欣的孩子,李琰还会这样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吗?
陆溓宁可以想象,如果陈垭欣没有死,李琰应该会抚摸着妻子的孕肚然后脸上露出温柔又期待的笑容吧。
真可惜啊。
真可惜陈垭欣去世,真可惜李琰遇到自己啊。
齐臻看着陆溓宁的表情突然失笑,他说:“阿宁,你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现在的自己。”他凑近了点告诉陆溓宁:“你就这样一副表情面对李琰吗?你知不知道李琰这样的人,在你第一次对他的死亡露出来怯意的时候就会被他咬死这一点一直反扑。”
他残忍的揭露这一真相:“阿宁,他如果继续寻死,一次两次三次,但凡有一次成功他就解脱了,如果没成功他就继续,你猜猜最后是他先死还是你先受不了决定放人?”
陆溓宁知道齐臻想要他做什么,可是…可是……。
陆溓宁不自觉喃喃出声:“可是他才刚生完孩子,他的身体那个样子…我下不去手了…”
“下不了手就放人啊!”齐臻对着陆溓宁那张混乱又透着几分颓败的面露出怜悯。
他觉得现在在李琰面前的陆溓宁跟被拔了爪牙的狼似的,还没狗能咬。
齐臻跟陆溓宁不光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现在还是合作伙伴,有很多利益上的牵扯,齐臻自认为他十分了解陆溓宁,并且觉得他跟陆溓宁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而这样亲密的关系几次三番因为这个叫李琰的人心生间隙。
齐臻会对李琰产生好奇再正常不过,他把调查来的李琰的资料前前后后翻阅过很多遍。
说实在的,不应该是一个很难搞的人。
如果陆溓宁当时不是恨他恨的信誓旦旦,而是用这五年挖空了心思的去对李琰好,这个“有点小聪明的普通beta”不会这么难追。
那样的话他们就可能真的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
独留从很久以前就对陆溓宁怀有了别样情愫的齐臻做一个孤独的人渣。
齐臻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溓宁应该和他一起做快乐的孤独人渣,可是陆溓宁在李琰那里做完了人渣又不愿意孤独,要幸福,要美满。
所以才弄得现在人不人,渣不渣的。
齐臻从医院回来,开车到了自己家门口,发现路灯下竟然站着一个人。
身形有些娇小,齐臻的第一反应是最近缠他的那个omega,明明手机都给他拉黑了,怎么还能找到家门口来吗?
他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结果那道身影看见有车回来,抬起来头,一双目光含水的眼睛望了过来,竟然是宋阮。
齐臻把车窗打下来:“怎么了?小宋公子。”
宋阮看见是齐臻之后快步走到他的车旁边,扒拉着他的车窗问齐臻:“你把我的信给陆先生了吗?”
啧,还陆先生,陆先生正忙着跟他不爱他的爱人生崽呢。别说是齐臻没给他,就算齐臻真的给了,陆溓宁看也不会看一眼的。
齐臻面不改色得敷衍道:“给了给了。”
宋阮看他那样的表情,嘴角撇下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齐臻没什么耐心跟他讲话,陆溓宁擅自想要在李琰面前做个心慈手软的人这事让他有些伤心。
他想要开车直接进去,宋阮却很不会看人脸色,而且完全没有身为一位omega夜晚守在一位alpha家的门口堵人这件事其实很危险的自觉。
他紧扒着齐臻的车窗不放,给自己壮胆一样,还声音大了点喊:“你为什么要骗我!其实你根本没有给他对不对!”
“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给我回信…啊…”齐臻的车拐进去一半,宋阮就绊倒了。
齐臻只听他短促的叫了一声,然后车窗外就传来了抽噎声。
宋阮的脸蛋儿白皙,还带着点婴儿粉,只哭了这两下脸颊就泛粉。
他还有点倔一样咬着嘴唇,不想哭出声,但是他从半下午等到现在,一个人吹冷风,好不容易等到齐臻想要兴师问罪,却被齐臻完全视作无物般对待。
齐臻垂着眼皮坐在车里看宋阮坐在地下哭,娇气的要命,真不知道那老宋到底怎么养的这宝贝。
他望着宋阮哭红的脸,手还蜷缩着攥紧着自己的衣服,眼泪挂在睫毛上。
别的不说,这张脸这样看起来确实挺招人的。
齐臻一挑眉,兴致上来,况且这么上赶着往嘴里送,不收不合适。
他推开车门,走到宋阮面前。
宋阮抬起来脸看着他,恶狠狠的语气,他还擦了一把泪,然后讲:“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把我的信还给我!”
这可是凶死了。
齐臻被吓得笑出来,伸手去拽他,柔声细语的:“地上凉,你到家里来哭吧。”
第82章
李琰睁着眼睛盯着洁白无尘的天花板,眼神发直,一般来讲这样一片空白的地方是很容易让他心生恐惧的。
但是他这样躺在病床上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脸上温热的触感使他回过神来,他抬手一摸,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无端流泪。
很难过,感觉快要窒息了。
一直停止了思考的脑子开始思考起来,他不停的思索,在每个苦难的回忆场经历追问为什么。
一位从未向苦难询问过为什么的人一旦开始问为什么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到底为什么自己会经历这些。
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好像永远都在把事情搞砸,哪怕他再努力再拼命,在奔波劳碌的生活里堵住耳朵闭上眼睛,兜兜转转,他还是在那里。
在命运编织的无法逃离的苦难里。
他从一种悲苦里跳到另一种悲苦里。
他看见小黑,看见陈淼,最后看见李琰,他们各个面目模糊,却无一不是被穷苦潦倒压迫着奔跑的人。
他们都在道歉,向母亲跑了埋怨自己的父亲道歉,向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陈垭欣道歉,向没能救得了他姐姐的陈瑜道歉,向被辜负了期待的林笙道歉,其中他说过最多对不起的人还是陆溓宁。
好像他一日活着,一日苦难的就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