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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窄红-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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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钊想到一个比喻:“敲金蛋。”
  匡正喜欢他这些俏皮又不失智慧的小词儿,“这个月,”他布置任务,“你给我敲十个金蛋出来。”
  段钊的性格很矛盾,他反感有人压制,但被自己服气的人压着,他又觉得享受:“是业绩指标吗老板?”
  “我不给你下指标,”匡正掐熄烟蒂,转身走向段钊的ag,“反正客户经理每笔该提多少,你心里有数。”
  段钊的眼睛一亮,叼着烟追上去,借着给匡正开车门的机会,真情实感夸了一句:“老板,大气!”
  …………………………………………………………………………………………………
  入夜,十字路口的灯一盏盏亮起来,萃熙华都的光尤其耀眼,晃得大戏楼的窗户犹如白昼。天冷了,时阔亭打个喷嚏,起身关窗,这时有咚咚的脚步从楼梯上下来,是应笑侬,人还没到,刺鼻的酒气先飘进屋里。
  “他妈的!”他醉醺醺进来,头上是珍珠点翠的凤冠,穿女蟒、披云肩、挂玉带,下身一条粉白的花边裙子,里头是粉彩裤,脚上一双鸳鸯戏水的彩鞋,手里还有一柄双面泥金牡丹扇。
  今晚他唱“醉酒”,下了戏头都没掭,就陪一帮孙子喝大酒,“天天醉酒,”他把扇子往桌上一扔,“台上醉完台下醉,喜欢跟假女人喝酒的变态怎么这么多!”
  时阔亭往窗外瞧:“客人走了?”
  “宝处去送了。”应笑侬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沉重的头面架在椅背上,两脚岔开,一副摊尸的死样。
  “腿合上,”时阔亭看不过眼,“学戏的时候你师傅没教吗,旦角在后台注意分寸。”
  “怎么着,浮想联翩啊?”
  时阔亭翻个白眼,忍下这口恶气:“看你难受我不跟你呛。”
  “过来,”应笑侬叫他像叫狗似的,“把头给我掭了。”
  “我怎么那么爱伺候你呢。”时阔亭嘴上这样说,却把手擦了擦,上去把冠给他摘了,接着又踢他的脚,让他把腿并上,利落地帮他取下水纱网子。
  应笑侬的眉眼放松下来,一张桃花脸,喝了酒,醺醺然有些媚态,这样颠倒众生的模样,张口却是一把男人嗓:“哎我这命,台上是假贵妃,台下是真醉酒!”
  “难受吗?”时阔亭慢慢给他扇风。
  “给我揉揉。”应笑侬闭着眼,轻声说。
  屋子很静,只有窗外闹市模糊的声响,时阔亭默默绕到他背后,两手刚碰上他汗湿的鬓角,宝绽回来了,一进屋瞧见他俩的样子,愣了一下。
  时阔亭收回手,关切地问:“你怎么样,没多吧?”
  应笑侬催他:“哎,你揉啊。”
  “我没事,”宝绽也是满脸通红一身酒气,“小侬难受啦?”
  “没事,”应笑侬一个挺腰,从椅子上坐起来,“这才哪儿到哪儿!”
  宝绽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对了,”他掏了掏裤兜,掏出一把钥匙,“郊外那个别墅我不住了,小侬,你有空帮我还给房主吧。”
  “不住了?”应笑侬瞧一眼钥匙,“那你住哪儿?”


第72章 
  “什么?住姓匡的那儿!”应笑侬盯着宝绽; 斩钉截铁; “我不同意!”
  “有你什么事儿; ”时阔亭笑了; “人家俩住一起挺好的,有个照应……啊!”
  应笑侬给了他一脚; 劲儿使大了; 踢飞了绣鞋,“去,”他掐着时阔亭的胳膊; “给我捡回来!”
  “小侬……”宝绽看不过眼儿; 又不舍得说他; 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二愣子,欠收拾!”应笑侬凶得厉害,俨然如意洲一霸。
  “谁是二愣子!”时阔亭把鞋捡回来; 扔在他脚下,“再没大没小的,我告诉你,我霸陵你!”
  “哟; ”应笑侬戴妆的眼一飞,“您老懂什么是霸陵吗?”
  时阔亭一米八几的个子; 指关节按得啪啪响:“哪天我把你摁在地上摩擦; 你就知道我懂不懂霸陵了。”
  每次他俩一吵嘴,宝绽就有一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感觉,刚才喝多了; 头有点晕,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应笑侬一看他不舒服,赶紧过去:“喝点水?”
  “不用,”宝绽摇头,“你俩别闹腾我就好了。”
  “不是,怎么突然就搬家了,”应笑侬问,“姓匡的撺掇的?”
  “我不搬过去,他也在我这边住,”宝绽说,“还不如把房子给人家腾出来,都住了三个多月……”
  “等等等一下,”应笑侬傻眼,“匡正住你那儿?他一个投行VP住你那儿?”
  “不是VP了,”宝绽纠正他,“是私银的总裁。”
  “我管他是什么!”应笑侬的声音高起来,“多长时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没跟我们说!”
  “有一阵了,”宝绽靠着椅背,“这有什么可说的,咱俩不也挤着睡过。”
  他说的是应笑侬刚到如意洲,两个人在老剧团二楼凑合过那段日子,应笑侬最拮据也最难忘的时光:“不是,凭什么啊,老时,你说说!”
  “我有什么可说的,”时阔亭催他,“应老板,眼看十点了,赶紧把妆卸了,我送你回家。”
  应笑侬来气:“我不用你送!”
  “不送也得送!”时阔亭揪着脖领子把他拽起来,往洗手间拖,“臭小子,要不是看你喝醉了,老子管你……”
  热闹的屋子冷清下来,宝绽醉眼望着窗外,灯光璀璨,他却觉得空虚,现在他们有戏唱,有一百二十万在账上躺着,这不就是过去梦寐以求的日子吗,为什么得到了,心里还是不满足?
  啪嚓,轻轻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宝绽抬头看,是楼上传来的。
  他起身上楼,三楼大排练厅的门虚掩着,微微透出一点光,他轻手轻脚进去,见地上俯卧着一个人,长头发盘在脑后,劈着叉大汗淋漓,是陈柔恩。
  这么凉的天,她却只穿着短衣短裤,宝绽惊讶:“小陈!”
  陈柔恩回头,挺漂亮一张脸,龇牙咧嘴的:“团……长!”
  宝绽赶忙把她拉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上次不是说了,”陈柔恩揩一把汗,“劈腿、下腰、踢圆场,我都要练好了给你看。”
  “不是给我看,”宝绽苦笑,“是给座儿看。”
  “一样,”陈柔恩把长头发放下来,“练好了,给谁看都是好。”
  是这个理儿,宝绽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我送你回家。”
  “不用,”陈柔恩一身汗,怕把他衣服弄脏了,“萨爽在屋里等我呢,我俩顺路。”
  原来萨爽也在,宝绽垂下眼,这么晚了,他们全团都在这儿,可除了应笑侬,没一个人有戏唱——那些富二代只看男旦,看男旦披着凤冠霞帔为他们醉酒,这已经成了如意洲的噱头。
  “我这个字……”他后悔,“终究是签错了。”
  “团长你怎么这么说,”陈柔恩急了,“你又不是为自己,是为了我们大家!”
  宝绽摇头,匡正说得没错,因为他一个错误的决定,把全团人都耽误了:“我这个团长不够格,眼皮子太浅……”
  “谁说的,”陈柔恩瞪眼睛,“一个月二十万还不够格,谁够格,拉出来我看看!”
  宝绽知道她是开解自己,没说话。
  “团长,你千万别瞎想,”陈柔恩看不得他消沉,“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如意洲不是专业院团,我们的路必然比院团难走。”
  宝绽眉头一动,抬起眼。
  “又想有演出,又想像院团演员那样端着,怎么可能,”陈柔恩句句大实话,“哪个角儿不是从泥里爬出来的,四大名旦没红的时候还陪过酒呢,只要咱们戏好,高低贵贱不在酒上,”她指了指心口,“在这里头。”
  所以她才大晚上不回家,把自己练得满身是汗,宝绽懂她的意思:“只是……难为小侬了。”
  提起应笑侬,陈柔恩一股子豪气,“侬哥才不差这点酒,再说了,为了你,别说是他,就是让我往死里喝,我也愿意!”
  这话甭管真假,宝绽心里头暖暖的,他二十八了,还要让人家小姑娘来哄,想想真是丢人:“不说了,你快回家。”
  “嗯,明儿见,”陈柔恩下了几步楼梯,又停住,“团长,我跟你说实话,咱们团这几个人都是冲你的,你挺着,咱们团就倒不了。”
  宝绽怔住,微张着嘴,眼看她噔噔噔跑下去,接着,楼下响起砰砰的拍门声:“你姐回来了,臭小子开门!”
  宝绽慢慢在楼梯上坐下,确实,他是当家的,大家伙都指着他,无论到什么时候,他得有主心骨。
  他抱起膝盖,盯着头上圆圆的照明灯,首先,三百六十万不能赔,赔了才是大脑袋,其次,如意洲也不能任人揉搓,酒可以喝,但该唱的戏一定要唱,否则就是砸了头上这块百年的牌子。
  良久,他攥着拳头起身,下了楼,各屋的灯都熄了,偌大的戏楼有种繁华尽褪后的落寞,红楼梯在昏暗的光下变成了酱色,那些雕梁也都隐入了黑暗中,他疲惫地走到一楼,站在高耸的莲花藻井下,回过头,发现即使站到了这儿,他仍然要重新出发。
  重新出发又如何,如意洲的路一直是硬闯出来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每一脚都趟在汗水里,他不怕。
  走出大戏楼,街对面横着一道炫目的窄红,宝绽一眼就认出来,是匡正的车尾灯,总是亮在夜色深处,无声地告诉他,他在。
  宝绽走过去,敲了敲车窗,车锁啪地弹开。
  “哥,等久了吧?”他拉开门坐上副驾驶。
  匡正睡着了,揉了揉脸,从后座拎过来一份外卖:“饿不饿,我买了面。”
  宝绽不饿,压力和烦闷已经把他填饱,但他还是接过来,捧在手里,感受那份暖心的温度。
  “晚上跟人在香格里拉谈事,”匡正替他掀开盖子,“出来路过一家小店,门口排着十来米的长队,”取出筷子、勺子,“店叫‘又一春’,说是开了很多年,今天是老板七十岁生日,也是小店最后一天营业,我就买了一份给你。”
  热腾腾的鸡丝面,在这样黯然的夜,让宝绽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依恋:“真香……”
  匡正闻不到,只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你尝尝。”
  说真的他心疼,心疼宝绽陪一群混蛋喝酒,心疼他时刻准备着上台,连饱饭都不敢吃一口。胸口像塞了一团乱麻,七情六欲缠在里面,有些很熟悉,有些则陌生,那么古怪,又那么强烈,让他躁动。
  “我今天想了一天你的事儿。”他说。
  “我?”宝绽先喝汤,“想我什么?”
  “不知道,”匡正叹了口气,“跟人喝酒是不是吹亏了,是不是挨欺负了。”
  宝绽搅筷子的手停了停:“没有,我好着呢。”
  他夹起一大口面,送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好吃!”
  匡正看他那个小猪仔似的样子,笑了,帮他把略长的头发别到耳后,手指擦过一小块皮肤,留恋着,舍不得离开。
  “其实,”宝绽嚼着嚼着,忽然说,“面没那么好吃,”他知道匡正什么都想着他,对他好,“你特意给我买的,我才觉得好吃。”
  匡正的手停在他耳边,心却像上了发条,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为了宝绽心跳,却是最强烈的一次,像是……
  他难以置信,像是……
  爱?
  他倏地收回手,有些紧张地盯着窗外,也许是夜深了,他想,或是车里的空间太小,再不就是这碗来路不明的面,总之不是他的错。
  “哥,”宝绽朝他挨过来,“你也尝尝。”
  “嗯?”匡正没看他,心慌意乱的样子。
  宝绽拉了拉他的手,只是轻轻的一下,匡正的头皮就麻了。他恐慌,从小到大,他一直走在最直的那条路上,最好的中学、最好的大学、最好的工作,将来还会娶最好的女人,生最好的孩子,他的人生没有弯路,也不许行差踏错,但此时此刻,他的行差踏错出现了,还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他必须停下,要悬崖勒马,要迷途知返……
  “哥,”宝绽夹起一筷子面,送到他嘴边,“来。”
  那样一把温柔的嗓子,匡正甚至没来得及犹豫,张嘴就把面含住了,宝绽咬过的筷子尖,舌头从上面滑过,他这种阅人无数的老流氓也红了脸,只是因为黑,宝绽没发现。
  “还行?”宝绽接着吃。
  匡正做贼心虚,模糊地“嗯”了一声。
  宝绽看他下巴上有些湿,拿手背帮他擦了一把:“哥,这家店叫什么来着?”
  匡正失魂落魄地靠在椅背上,茫然说了三个字:“又一春。”


第73章 
  匡正穿着一身洒脱的美式西装坐在总裁办公桌后; 这是个豪华的大开间; 阿富汗手工地毯、复古吊灯、真皮座椅; 一扇小门通着休息室; 里面有柔软的大床,带按摩浴缸的淋浴间; 还有eur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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