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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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正稍歪着头,刚想逗他两句,前头独立办公室走出来一个人:“夏可!”
他及时制止了口角; 走到匡正面前,清瘦的高个子,一张薄情脸,戴一副无框金脚眼镜; 典型的斯文败类:“先生,您好。”
他也戴着胸牌; 不是高级管理人员; “你好,”匡正看他胸牌上的字,黄百两; “这名字好,天生搞金融的。”
对方微微一笑:“您误会了。”
匡正挑眉:“不是黄金百两的意思?”
“我出生时整十斤,”黄百两请他坐,“恰好一百两。”
匡正重新在窗边坐下,不管什么原因,这是个名字和性格反差很大的人。
“先生贵姓?”黄百两十指交握,气质沉稳可靠。
这间私银总算有个人问他称呼了,匡正微扬起头:“姓匡。”
他没说“免贵”,而且“匡”这个姓……前两天万融总行下文件,空投来的新总裁恰好姓匡,黄百两看破不说破:“您需要什么服务?”
“有笔闲钱想做个投资,”匡正翘起二郎腿,西班牙皮鞋特有的精致楦头擦得锃亮,“我看你们挂着万融的名头,才进来看看。”
“是这样,”黄百两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刚被万融收购,领导层还没到位。”
“哦,”匡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看你们这儿没几个人,装潢也破破烂烂的。”
“百废待兴。”四个字,黄百两既概括了现状,又暗示了对新领导的期待,这么漂亮的嘴,匡正喜欢:“你是客户经理(1)?”
“我不懂金融,”黄百两实话实说,“我是学法律的。”
怪不得,匡正点头,“那小子呢,”他指着夏可,“傻乎乎那个。”
听见这话,夏可的脸色不好看,但毕竟是工作中,他没吱声,旁边的“刘姐”快人快语:“我说年轻人,”她教育匡正,“不要以为自己有几个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就到处侮辱人,来这里的哪个没钱?老姐我可不像你,这么刻薄!”
来这里?就这破私银,150万买保险,还敢说自己有钱?匡正不动声色:“女士,”他瞧一眼夏可,“他一分钱没给你挣,还差点害你损失几十万,你干嘛替他说话?”
这话问到了点儿上,她理直气壮:“我们小夏是没你精,可他人品好,不就是一笔保险费嘛,你是算得挺快的,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匡正眯起眼睛,姓夏的小子业务不行,客户关系搞得倒很牢:“这么说,‘你们小夏’还有点可取之处,”匡正正色,转头对黄百两说,“替我送送这位女士。”
这是下了逐客令,夏可和黄百两同时一怔,黄百两怔的是自己装了半天糊涂,人家其实早就门儿清,夏可怔的是哪儿来的神经病,找骂啊!
他摔下笔从椅子上起来,挺胸拔背气沉丹田,正要来几句狠的,却见黄百两捻着眼镜腿使劲给他递眼色。
“你什么意思,赶我走啊!”他没开火,大妈先开火了,“你谁呀,管这么宽,你是玉皇大帝啊!”
匡正调了调领带扣的位置,施施从窗下的阳光中起身:“真不巧,我是这家私银的新老板,”他双手插兜,紧扣的西装前襟形成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有从容大气的总裁风度,“敝姓匡,今天第一天上任。”
大妈愣了,夏可也愕然。
好半天,两人慢慢对视,大妈同情地拍了拍夏可的肩膀,开始收拾保险资料:“小夏,没事啊,”她小声劝,“有事咱也不怕,到姐的工厂来,姐罩着你!”
夏可的脸都不是色儿了,绷着嘴角没吭声,当着大老板的面儿,他选烂股、给错投资建议,还差点出言不逊……
办公区只剩下他们三个,还有墙边探出来的一个小脑袋,毛茸茸的,是那个自来卷,没有外人,夏可等着匡正训他。
匡正解开西装扣子,臭着脸坐回去,下了第一个命令:“把那什么破名牌给我摘了,”自己家关上门,他确实凶,但凶得有逻辑,“我们是私人银行,服务高净值客户的,别把自己搞得跟办储蓄的一样。”
老板到任关注的头一件事,往往体现了他的行事风格,匡正务实,而且在意细节,夏可和黄百两对了个眼儿,他们早就嫌这狗屁名牌low得一逼,现在老板让摘,光速摘掉扔进垃圾桶。
“通知所有人,”匡正斜靠着椅背,非常霸气,“过来开会。”
“老板,”夏可抓住机会赶紧狗腿,“您的办公室在三楼……”
“就这么几个人还摆什么谱儿,”匡正向来不废话,“五分钟。”
说是五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还是这么几个人,法律顾问黄百两,业务咨询夏可,再加一个自来卷的中台支持来晓星。
“其他人呢,”匡正摘下眼镜,“还没起床吗?”
“生意难做,”夏可照实说,“来这儿也是干坐着,都去跑保险干销售了,离职手续还没办而已。”
搞了半天,连资料上那十一个人都有水分!匡正窝着一股火,他知道万融臻汇是个火葬场,没想到是个踢足球都组不成队的火葬场,努力调整情绪,他先关注核心员工:“客服经理呢?”
“他……”夏可偷瞄黄百两。
“他”,而不是“他们”,这家私银只剩下一个客服经理?匡正的脑仁儿更疼了,但他是老总,得稳住阵脚:“打电话,”他把手机解锁扔到桌上,“给我叫回来。”
夏可和黄百两都不动弹。
匡正重复一遍:“打电话。”
他没有大喊大叫,相反,他很克制,越是这样克制,越显得他冷静威严。
黄百两拿起手机,拨完号,匡正点了点桌面,让他把手机放回去,黄百两照做,匡正打开免提,只听那边一个礼貌得体的声音:“您好,万融臻汇客户经理,段钊。”
匡正有些意外,首先上来就报公司职位,说明这是个有职业精神的人,其次,万融臻汇现在这种状况,他仍然保持着稳健的工作状态,第三,他也姓段。
匡正这三个月可能把这辈子姓段的都认全了。
“段儿,”黄百两说,“回来一趟。”
“你用的谁的号儿,”那边压着声音,“我这陪冯姐做头呢,就老公在巴西开矿那个,回不去。”
“马上回来,”黄百两看一眼匡正,“老板到了。”
“老板?”段钊无所谓地说,“不就是万融投行过来那个倒霉鬼吗,能给踢到咱们这破地方,不是废物就是软蛋,不用怕他。”
黄百两听他说得有点下道了,想打断他,匡正抢先一步:“段经理,”他语气很平,“你好,我是匡正。”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吼过来一嗓子:“我去你妈小百,你开免提!”
这是个性情中人,匡正话锋一转,没逼他回来开会,而是问:“永星磁力、异次元科技和哟吼种业,这是刚才夏可推的股票,你交待给他的?”
“对,”段钊很痛快,“我选的。”
“你知不知道风险?”匡正借着背景优势想将他一军,没想到那边当即回答:“我当然知道。”
匡正微怔。
“大哥,我们不是投行金光闪闪的并购大咔,”段钊的口气和方才接电话时判若两人,“说白了,我们是搞销售的,我给客户推好股,人家也得买呀,市场只认垃圾、认热度,认短平快,人人都想一夜暴富,他们愿意承担血本无归的风险!”
三两句话,就给匡正上了到私银的第一课。
“我这儿有重要客户,”段钊毫不拖泥带水,“会真开不了,抱歉。”
电话断了,匡正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被当头来了个下马威,他挑起眼,夏可和黄百两都有点尴尬:“老板,段儿就这性格,他工作从来不含糊……”
匡正一抬手:“咱们四个开会。”
四个人,是匡正刚当经理时的团队规模,不同的是,那时他对业务了如指掌,现在面对陌生的私银市场,他得一样一样从头学起:“……所以我们现有的客户群是四十到六十岁之间的中年女性?”
“是的,”夏可把咨询记录给他看,“我们目前的业务半径基本在富人圈的下层,这种家庭的特点,是女性掌握着一部分投资资金,所以目前我们的策略是‘公关太太’。”
“就是靠大妈偶尔投个几十上百万,”黄百两直说,“勉强支撑收支。”
也就是说业务根本没进入主流富人圈子,匡正皱眉,这和白寅午给的资料出入很大,可能是原东家为了尽快脱手,谎报了一些信息,这在小规模的并购交易中非常常见。
“明早之前我要一份详细的业务综述,”他扫视众人,用他在M&A惯用的口气,“没问题吧?”
有问题,这里不是M&A,没有巨额奖金的诱惑,也没有上升通道的激励,只有老旧的工作环境和未卜的前途,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老板,我们从来不加班。”
(1)客户经理:私人银行负责接待和开发客户的人员。
第59章
练功房在大戏楼三层; 镜子墙前头一圈把杆; 时阔亭和应笑侬在一边; 陈柔恩和萨爽在另一边; 宝绽抱着一把发黄的老竹尺,啪地抽了萨爽一下。
“啊宝处!”萨爽是戏校出来的; 没挨过这个; 屁股蛋子火辣辣地疼,“我这压得好好的,你打我干什么!”
“压腿就压腿; ”宝绽教训起团员来气势十足; “你看哪儿呢?”
萨爽咕哝:“谁让你把我和师姐分到一边……”
“把你们分到一边是练你的定力; ”宝绽板着脸,和在北戴河时截然不同,“仗着自己功夫好就偷懒; 有你崴泥的一天!”
萨爽揉着屁股,没吱声。他看陈柔恩不是看她漂亮,是看她笨,好歹学了十年戏; 那身子骨硬的,像个小钢板; 抬不起弯不下的; 得亏她个儿高,要不得在把杆上疼死。
“啊!”陈柔恩喊了一嗓子,把腿从杆上撤下来; “不行了!”
“放上去,”宝绽拿竹尺点着她的后腰,“这才哪儿到哪儿。”
陈柔恩回头瞪他,最近她看宝绽本来就有点不顺眼,又被尺子一捅,更逆反了:“凭什么?”她把小脸蛋昂得老高,“我到你这儿是工作,不是受体罚的,你敢抽我就是违反劳动法!”
萨爽拽她,不让她跟宝绽顶嘴,陈柔恩偏不:“再说了,我是唱老旦的,你见过哪个老太太在台上劈腿下腰?”她眼睛一翻,“上学那会儿老师都没逼我压过腿,我有嗓子,上台给你唱就完了!”
时阔亭和应笑侬对视一眼,同时翻腿下杆儿,正要过来,听见宝绽说:“如意洲没有吃工资的老师,”他沉着声,“我们也不是靠国家拨款的院团。”
二人停住脚步。
“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一个人当十个用,”宝绽唏嘘,唏嘘中又带着骄傲,“师哥他拉琴,‘黄昏笛子五更萧,一把胡琴拉断腰’,累成那样了,你跟他说要排全本白蛇传,他立马把头一扎就上去串鹤童(1)!”
陈柔恩心里一紧,怔怔看向时阔亭。
“这就是如意洲,”宝绽直视着她,字字铿锵,“不是领工资尽本分的地方,是咬着牙攒着劲儿一拼到底的地方!”
练功房骤然安静,没一个人说话,甚至听不到呼吸声,这时手机响,宝绽的铃声,他转身去接,是基金会的牛经理——上次被陈柔恩摁在车上威胁那小子,还没宝绽岁数大,大伙背地里都叫他小牛。
“宝处,”小牛一直管着如意洲的事,熟了,跟着大伙叫,“下周二上头来验收,你们准备一出戏,别超过一个小时,要有代表性的。”
好好的突然要验收,宝绽有点担心:“是戏楼……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小牛给他吃定心丸,“基金会有规定,每季度都要做验收报告,你们虽然不是资助项目,但按项目管理,就是走个过场。”
宝绽放心了,放下电话,把事情一说,大伙七嘴八舌开始商量剧目,宝绽把这几个人的戏在心里过一遍,拍板决定:“小侬,还是你来一出醉酒。”
“行是行,”应笑侬抄着手,“就是……这戏会不会有点大路?现在是出戏就醉酒,我看遍天下全是贵妃。”
他说的有理,但宝绽坚持:“你记着上次基金会来面试,那几个都是不懂戏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咱们就别难为外行了。”
“醉酒行,”时阔亭插嘴,“老话说得好,‘要吃饭一窝旦’,旦角好使,就咱家小侬那眼神,看谁谁骨头酥……”
应笑侬狠狠给了他一下,笑着对宝绽说:“都听你的。”
“那师哥,你给小侬操琴。”
时阔亭刚被怼完,拔高了身量,拿眼扫着应笑侬:“我可是你一人儿的琴师,不是什么人的戏我都担待的。”
“爱但待不担待,”应笑侬拢了把头发,“那宝处你来。”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