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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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正把照片放在一张破椅子上;转身往外走:“什么儿媳妇?”
电话那边静了,匡正马上想起来,那天在黄土泥烧鸽子,他信誓旦旦地撒大谎:“啊你说他……我这忙的,脑子没转过来;”他只能继续骗;“姓宝。”
“宝?”匡妈妈没听清;“姓包啊?”
“宝贝的宝,”匡正下到一楼,从杂乱的老楼里出来;“他满族。”
“哦哟,”匡妈妈感叹一声,跟小姐妹们说,“我儿媳妇连姓都这么好听;宝贝的宝,你们听听!”接着,她又跟什么人说,“小姐,是宝贝的宝。”
匡正顿住脚:“妈你干什么呢?”
“和小姐妹们逛凤华楼,银镯子免费刻字,”匡妈妈咂了下嘴,“上次看你发过来的照片,那个镯子样式太老了,小姑娘好招人疼的。”
匡正愣了一下,只是一张照片,一只半露的镯子,他妈就看出了宝绽的不幸。
“她家里人不疼她,妈妈要替你疼她的。”
匡正佩服妈妈的细心,也怕她是真上了心:“妈,不用,我们在一起才没几天,还不到你送东西的时候。”
“一个银镯子三五百块的,”匡妈妈给未来儿媳妇花钱一点不心疼,“将来娶到手了,金镯子十个八个的,妈妈眼睛都不眨一下!”
匡正有种骑虎难下的无奈:“不是,妈……”
那边不理他了,就听电话里七嘴八舌:“……满族好哇,少数民族有优惠政策的,将来孙子上学、评优、高考,都快人一步!”
“欧姐你好福气哦,儿子娶了个‘宝’回家!”
“人家儿子也优秀啊,年纪轻轻就住大别墅,我见过照片的,帅得嘞,简直电影明星一样!”
这一通吹捧,把匡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小正啊,妈妈不跟你说了,差不多就定下来,妈妈爸爸等着抱孙子呢!”
电话断了,恰好一阵秋风吹过,匡正有点凌乱,拉开车门坐上去,他在方向盘后发了会儿呆,给宝绽打电话。
又是好半天才接,那头呼哧带喘的:“哥!”
这种感觉很奇妙,只是普普通通一声哥,匡正的心却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抚慰了,安定下来:“练功呢?”
“嗯,踢腿,”宝绽抹一把汗,“过两天想试演一场。”
“唱戏……”匡正骨子里是个高傲的人,他一直认为投行的职场才是职场,别人的都不值一提,今天他挫败了,才第一次问:“是不是很辛苦?”
宝绽察觉到他的不同,认真答:“嗯,挺辛苦的,力气活儿,”接着,他笑,“不过我们这些人都是苦过来的,习惯了。”
所以才有股打不断折不弯的韧劲儿,匡正点头,没说话。
“哥,”宝绽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没事,”匡正呼出一口气,“我在想,我可能一直都太顺了,其实很多人的职业比我更不容易。”
他很少自我怀疑,宝绽有些担心:“哥?”
“宝绽,”匡正叫他的名字,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说,结果出口只是一句,“我晚上不回去吃了。”
如果是平时,宝绽一定说好,这次却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得下半夜了,”匡正发动车子,“我请部门的人出去疯一晚上。”
宝绽感觉他要挂电话,连忙叫:“哥!”叫住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吐出三个字,“我等你。”
我等你,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匡正此时此刻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盏亮着的灯、深夜里一个等他回家的人。
放下电话,他从南山区开回市中心,先到商业街买了件衬衫换上,之后回万融,近七十层的大楼伫立在云端,漆黑的停车场入口像一只贪得无厌的嘴巴,吞吐着无数人的野心和。
到5en立刻站起来,两手拍了拍,接着,每一个工位上都响起热烈的掌声。
匡正第一反应是执行副总的事公布了,这帮小的都知道他要被调去私人银行,他忽然怕,怕他们会同情他,一个即将被从总部扫地出门的领导……
“恭喜老板!”由衷地笑,“万国顺利通过千禧的二轮报价!万融无悬念胜出!这是我们a本年度的第七次成功交易!”
整个办公区一片经久的喝彩,匡正又做成了一单,曾经汲汲以求的成功,时至今日,却成了一场辛辣的讽刺。
他看向面前这些年轻人,每张脸都那么鲜活,他们还有热情,有希望,有不可限量的大好未来。
“你们这帮小子,最近辛苦了,”匡正挂上一个笑,“下班都别走,老板买单,带你们去翡翠太阳放松!”
翡翠太阳四个字一出,办公区先是肃静,接着山呼海啸,“bossloveyou!”的吼声响彻整个57层,匡正转身走向v室,笑容慢慢淡去,没人看得出,那其实是个落拓沮丧的背影。
那个私人银行的执行副总裁,匡正无论接还是不接,今晚都将是他和a最后的告别派对。
灯光、音响、娇艳欲滴的女人,还有酒,一打接一打,走马灯似的往桌上搬。匡正喝得太凶,简直像是发泄,女人在他手里换了一个又一个,和小冬对视一眼,谁也不敢上去劝。
匡正放下杯,开始对瓶儿吹,这时一只手抓住酒瓶,“老板,”这么胆大包天的,除了段小钧没别人,“别喝了。”
匡正眯起眼睛瞧他,白白净净一张脸,一看就没怎么喝:“喝酒去!”他吼,“十瓶啤的,一瓶红的,没这个量别在a混!”
和小冬见有人出头,赶忙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帮腔:“小钧说得对,老板,咱们出来高兴,别多了……”
匡正不理他们,埋头在作陪美女闪着金粉的长发里,那个放浪的样子,段小钧看着来气:“你们接着玩,”他掏出手机叫车,“我送他回家。”
也掏手机:“我给你地址。”
“不用,”段小钧直接下单,“我知道。”
小冬一脸好奇:“你怎么知道?”
因为冰丝内裤……段小钧当然不能提这个,还有匡正家里那个穿情侣衫的小男人:“有次老板让我给他送东西。”
“哦……”小冬转头问,“老板怎么不让我给他送东西?”他垮下脸,“是不是只有我不知道老板家地址……”
叫的车在这附近,五分钟就到,和小冬帮段小钧把匡正从女人身上拽起来,架着胳膊往外送。
“你一个人行不行?”
扛着左胳膊。
“他喝了多少?”段小钧扛着右胳膊。
小冬在背后扶着:“十八瓶啤的,半瓶红的,还有五六罐参茸酒。”
段小钧回头瞧他,打心眼里佩服,不愧是a第一迷弟。
路边,车已经到了,一辆宝马en惊讶:“你叫这么好的车?”
“正好有优惠券,”段小钧连扯淡带吐槽,“可惜用这醉鬼身上了。”
三个人七手八脚把匡正弄上车,段小钧随后上去,朝和小冬挥了挥手,酒红色的宝马缓缓驶离翡翠太阳。
密封性极好的车内,匡正昏死了似的靠着一侧车窗,另一侧窗边,段小钧无声地观察他,斑斓变幻的霓虹灯下,这个强大冷硬、无所不能的男人似乎变得柔和了,让人产生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老板。”段小钧叫。
匡正没反应。
“老板?”段小钧又叫。
匡正一动不动。
确定他睡着了,段小钧大胆地叫了一声:“哥……”
几乎同时,匡正从车窗上抬起头,皱着眉头向他看过来,那样一双专注的眼睛,仿佛看进人的灵魂里。
“段小钧?”匡正看清了他,不耐烦地合上眼,重新靠回去,“叫老板。”
“这里又不是公司。”段小钧别过头。
“不是公司也叫老板。”
车开进别墅区,速度慢下来,凌晨两点,草木丛生的山路上只有一家还亮着灯,他们朝着那道光驶去,离着还有一段距离,门打开了,宝绽披着外衣跑出来,站在路中央朝这边张望。
他一定是一直等着,段小钧猜测,趴在窗边,瞧见了微微一点车灯光。
看路上站着个人,司机隔着几米停下,段小钧正要下车,匡正那边自己把车门推开,趔趄着走下去,向着宝绽,向着这个深夜等着他的朋友,还有他背后那个温暖的家,醉醺醺张开双臂。
“哥!”夜风中,宝绽的声音清晰可辨。
段小钧亲眼看着匡正过去,像要扑倒似的,一把将他抱住。
宝马车头灯交叠的扇形光晕下,宝绽用戴着银镯子的手慢慢捋着匡正的背,像捋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段小钧探身给司机递了两百块钱,让他多等一会儿,准备下车去帮忙。
第47章
段小钧帮宝绽把匡正架进屋; 到了家; 匡正放松下来; 酒劲儿有点上头; 迷迷糊糊搂着宝绽的腰,说什么也不撒手。
“小段; ”宝绽狼狈地扒拉他; “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在冰箱那边。”
段小钧头一回见匡正这么粘人,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一步三回头地去厨房; 凉水壶和一对倒置的玻璃杯放在小托盘上; 壶里是再普通不过的凉白开。
他端着水回客厅,沙发上没人了,往楼梯那边走几步; 在一楼侧首的洗手间看到一对并坐在地上的身影。
匡正吐了,抱着马桶呕得厉害,宝绽挨着他,手插进头发里给他揉头皮:“没事; 吐干净就舒服了。”
他们之间有一种氛围,段小钧说不好; 温暖; 亲密,还有些朦胧,像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让他这样的外人难以进入。
匡正吐了一轮儿,难受地耷拉着脑袋,宝绽一点没嫌他脏,帮他把西装外套脱掉,隔着薄薄一层衬衫,耐心地给他顺胸口:“好受点了吗?”
匡正皱着眉头看他,显然没认出来,凶巴巴地嚷:“你们这儿……什么服务!”他抓着宝绽的腕子,“我要的酒呢!”
“酒……”宝绽回头看见段小钧,连忙招手,“酒来了!”
段小钧这才进去,把水递给宝绽,看他往匡正嘴边送:“来,”他怕呛着他,动作很慢,“漱漱口。”
匡正听话地含着水,漱了漱,突然咕咚一下,全咽了。
“哎祖宗!”宝绽气得拍了他一把,在瓷砖地上跪起来,托着他的下巴:“这回不许咽了啊,听话!”
匡正也不知道哪根筋搭牢了,可能是错把宝绽当成了翡翠太阳的小姐,顺势把人往怀里一拽,吧唧,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
刹那间的事,宝绽下意识一扬手,啪地,给了他一嘴巴。
段小钧目睹这一来一往,眨了眨眼,懵了。
宝绽今年二十八,没和人接过吻,眼下满脸通红,拿手背使劲擦嘴,难堪地躲着段小钧的视线——被匡正亲过的地方灼热,像要烧着了。
“那个,宝哥……”段小钧一看这氛围,不好再待下去,“人我送到了,那什么,车在外头等着,我先走了。”
宝绽头也不抬,闷声说:“不送你了。”
段小钧转身离开,外头传来关门声,宝绽这才敢看匡正,那家伙没骨头似的栽歪在门边,左脸上有个通红的手印。
“哥?”宝绽没想到自己下手这么重,赶紧把他扶起来,碰了碰那片发红的皮肤,“打疼了吧?”
匡正没说话,似乎酒还没醒。
宝绽捋着他凌乱的头发,心疼地说:“你到底怎么了?”
“喝……”匡正咕哝,一头撞在他颈弯里,热气喷着脖子根,“少废话,陪我喝……”
“好,”宝绽叹一口气,“我陪你喝!”
他回身去找水杯,匡正却不让,像是怕他跑了,收拢手臂把他圈紧,从一个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凝视他。
宝绽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没外人,他也就纵容了这个醉鬼:“等你明天酒醒的,”他嘀咕,“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难受……”匡正忽然呢喃,一改平日的嚣张,有几分少见的脆弱。
宝绽愣住了。
“我难受,”匡正重复,箍着他的肩膀,“我他妈难受得要炸了!”
“哥你怎么了?”宝绽捧着他的脸,嘴唇和嘴唇的距离只有几厘米,“你跟我说!”
那么近,匡正自然而然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我跟了十年的大哥,”他优秀惯了,要强惯了,如果不是借着酒劲儿,根本说不出这些话,“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了,扔到一个破裤子缠腿的地方,让我自生自灭!”
他说的不是很明白,宝绽猜是事业上出了事,他才会喝这么多酒,把自己折腾成这个不堪的样子。
“谁也不能信……”匡正蹭着他的额头,“这个社会,除了亲妈亲爸,谁也不能信!”
宝绽立刻抱紧他,温柔地拍他的背。
“宝绽……”匡正像是叫他的名字,其实不然,“还有唱戏的宝绽,他不会骗我,他对我好……”
宝绽倏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