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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窄红-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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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绽拎着酒瓶到观众席坐下,默默的,冲着这个奢靡的剧场发呆,时阔亭知道他心里装着太多东西,没吵他,招呼大伙先离开。
  静谧的午夜,空荡荡的的戏台,这些年的苦闷压抑,宝绽不知道哪来了一股劲儿,咕咚咕咚灌自己酒,果不其然呛着了,咳了好一会儿,掏出手机打电话,是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哥……”
  “嗯?”匡正在宝绽家,没睡,开着电视等他。
  “你来接我一下吧。”
  这是宝绽第一次求他,匡正挑了挑眉,没意识到自己笑了:“好。”
  宝绽把定位发过去,匡正一看是萃熙华都附近,挺纳闷,到了地方一瞧,这么玲珑一栋仿古建筑,更纳闷了。
  推门进去,黑洞洞的走廊,只有大厅那边有一点光,循着这光,他向曲径幽处走:“宝绽?”
  偌大的剧场寂然无声,光线昏暗,逆光的过道上站着一个人,匡正停住脚步,隔着一段距离和他对望,只听一把酒醉的嗓子,似幻似真地叫:“哥。”
  匡正的心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轻声应:“哎。”
  宝绽没过来,翩然转身,向着戏台上的暖光走去,匡正连忙跟上,在那道缥缈的背影后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你……喝酒了?”
  宝绽咯咯笑,稍侧过头,青葱的侧脸被台上的小灯映着,漾出珍珠色的流光:“喝了一点,”他拉着匡正的手,把他往观众席上带,一排一座,正对着舞台中央,“浊酒动人心,唯感君盛情。”
  匡正怔怔看着他,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那么瑰丽,闪闪发光。
  “哥,”宝绽的眼睛红着,恰似揉了胭脂,“你是这戏楼的第一个观众,”他笑了笑,微微摇晃,“这个座儿,我永远给你留着。”
  匡正看他快站不住了,伸手要扶:“宝绽……”
  宝绽没让他碰,骄矜地摇了摇头,转身一个小跳,踉跄登上舞台,“今儿是个好日子,”他搭腕端手,“我给你唱一个《游龙戏凤》。”
  匡正不知道什么龙什么凤,也不感兴趣,只是置身在这碧瓦朱甍的幻境,仿佛穿越了时空,陷入了一个绮丽的梦。
  宝绽含着醉起范儿,用小嗓儿,清唱西皮流水:“月儿弯弯照天涯,请问军爷你住在哪家?”
  这是和哥哥开店卖酒的李凤姐,偶遇微服巡游的正德皇帝,两人你问我答,暗生了情愫。匡正瞪大了眼睛,他不懂戏,只知道宝绽唱的是个女孩儿,声音又娇又美,像加了冰的糖水,甜,但不腻,清冽冽渗进心里。
  宝绽开蒙时青衣花旦兼通,这么一小段唱信手拈来:“骂一声军爷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他那个娇羞的模样、扭捏的情态,让匡正入迷,恍惚间以为他真是个姑娘。
  俄而,宝绽大嗓一起,从花旦赫然转老生,一把馥丽的嗓子,一副雍容的气派:“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斜插海棠花,”他眉目多情,唇边含笑,“扭扭捏,多俊雅,风流就在这多海棠花!”
  匡正不禁起身,出神地望向台上,他说不清这种悸动,女的是宝绽,男的也是宝绽,两个宝绽一刚一柔、交相辉映,叫人暗生了倾慕,迷乱了阴阳。
  宝绽酒劲儿上来,趔趄得厉害:“忙将花儿丢地下,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
  匡正向他走去,在台下伸着两手,像是准备迎接一枝花。
  宝绽见他接近,醉眼如水,英气一笑:
  “为军将花忙拾起,来来来,”他几步踏到阑干边,“我与你插,”他登上去,“插——”然后纵身一跃,“插上这朵海棠花!”
  如一缕清风入怀,又似满目星辉落心,匡正牢牢把他抱住,一具炙热的身体,一捧熟悉的重量,满满当当全在手上。
  宝绽搂着他的脖子,哝哝的,在他耳边唱:“任你上天把地下,为军赶你到天涯……”
  (1)守旧:旧时戏台的背景布称为守旧。


第41章 
  宝绽皱着眉头睁开眼;脑袋里嗡嗡的;不是疼,是胀;胀得太阳穴突突跳。面前是一张黑床单,肩膀上还横着一只手;他撑着床想起身,那只手立刻收拢了;握着肩膀把他往回拉。
  “师哥……”同一张床;宝绽第一反应是时阔亭,揉着太阳穴翻个身;“你这是把我带哪儿……”
  咫尺间,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性感的眉头,挺直的鼻梁,蓬乱的头发;大胸肌露在外头:“石哥是谁?”
  是匡正;宝绽瞪大了眼睛:“我怎么在你这儿!”
  “不在我这儿;”匡正伸个懒腰,“在你那个石哥那儿?”
  宝绽掀开被子想下床,一低头瞧见自己的冰丝内裤;那透的,什么都看见了:“我裤子呢!”
  他捂着被子缩回来,匡正嫌他大惊小怪:“大男人嚷嚷什么,”他指着窗边的小沙发;上面扔着一条淡色牛仔裤,“给你脱了。”
  宝绽有点埋怨他:“干嘛把我带你家来,多丢人……”
  “你以为我想?”匡正疲惫地怼回去,“你像块牛皮糖似的,扒着我不撒手。”
  “啊?”宝绽愣了,昨晚的记忆模糊不清,午夜的戏台子、一段没唱完的《空城计》、高高挂起的“如意洲”、他和时阔亭的三杯酒,之后就是那瓶劣质白酒,一切都暧昧难辨,“我耍酒疯了?”
  匡正无奈地点头,捏着眼角,宝绽瞧见他手背上有个伤口,牙印似的,半月形:“你手怎么了?”
  匡正放下手,翻身下床:“没事。”
  他穿的也是冰丝,夜空黑,不过那个料子,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宝绽别过头:“哥,你把裤子给我。”
  下一秒,牛仔裤丢过来,宝绽边提裤子边瞄着匡正,他身材是真的好,宽大挺拔的骨架,饱满有型的肌肉,石墨色的丝绸睡衣往上头一拢,更显出男人味儿。
  “刷牙去吧,”匡正转过来,“牙刷昨晚给你准备了。”
  “哦……”宝绽赶紧垂下眼,光着脚去洗手间,布局和他家没什么不同,只是理石台面像网上那些美妆博主一样,放着数不清的瓶瓶罐罐。
  宝绽盯着那堆东西,全是不认识的外语,咋了咋舌,拧开牙膏。
  牙刷到一半,匡正踱进来,和他背对着背站在马桶前,没有一点点防备,哗啦一通水声,宝绽咬着牙刷红了脸:“我还在这儿呢!”
  匡正一脸无所谓:“能怎么的,公共厕所不也这样。”
  “哎呀你……”宝绽吐一口泡沫,“这是在家!”
  匡正尿完过来洗手,宝绽躲着他,拿水抹了把脸就要出去,被匡正叫住:“回来,”他递上一条毛巾,“脸擦擦。”
  “不用,”宝绽怕把他的毛巾弄脏了,“风一吹就干。”
  匡正抓着胳膊把他拽过来,拿毛巾蹭他的脸,然后从那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三瓶,戳在他面前:“基本的保湿。”
  宝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不。”
  “为什么?”
  “女的才抹这些。”
  匡正的眉头直跳,想起宝绽之前说他娘:“你活得怎么这么糙呢?”
  “老爷们儿就是应该糙一点!”宝绽想跑,被匡正老鹰抓小鸡似的抓到怀来,箍着摁着往脸上涂东西,“保湿水、乳液、润肤霜,这个顺序,每天早晚各一次,从今天开始我监督你!”
  宝绽从二楼下来,像是让恶霸欺负了的小姑娘,满脸憋屈,拿手背碰碰脸,感觉怪怪的,好像用砂纸打过,比煮熟的鸡蛋还滑。
  匡正在楼上打扮,宝绽想着等等他,一等就没完没了,第一次催,上头说在抓头发,第二次催,上头在挑西装,第三次催,匡正说是没搭好领扣和口袋巾的颜色……宝绽绝望地坐在沙发上,感受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匡正好不容易下来,宝绽一回头,呆住了,海军蓝的双排扣西装,米白色的领带,头发分的位置和平时不一样,有种耳目一新的潇洒。
  “走,”匡正拿好手机钥匙,“饿了。”
  宝绽本来想说他两句,可这么精致的人戳在旁边,什么批评的话也说不出口,半个小时的等待仿佛一下子有了价值。
  他们一道去对面,宝绽上楼换衣服,让匡正把粥从冰箱里拿出来,先熬着,等他下来再煎鸡蛋。
  匡正熬粥已经熟门熟路,坐锅、添水、开火,一气呵成,粥很快开了,噗噗的蒸汽喷在脸上,送来清甜的米香,叫人莫名惬意。
  他掏出手机,对着热腾腾的粥锅拍照片,挑一张最好的调个色,发朋友圈,没配什么肉麻的话,只发了一个闪闪的小太阳。
  宝绽下来煎鸡蛋,一人打一杯果汁,面对面坐在桌边,边吃粥边聊,“你刚才说那什么石哥,”匡正问,“是谁?”
  “什么石哥啊,”宝绽笑眯了眼,“是我师哥,我在他家学的戏,跟我亲哥一样。”
  哦,匡正点头。
  “对了,我昨晚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吧,”宝绽拿筷子挑了一小块白腐乳给他,“吐了吗?”
  匡正摇头,反常地没说话。
  宝绽追问:“真的?”
  “真的。”匡正端起碗,没瞅他。
  “不对,”宝绽把他的碗抢过来,“我到底干什么了?”
  匡正抬眼看着他,欲言又止的:“你……”
  宝绽等着他说。
  “你搂着我脖子,非说我是你女朋友,还要亲亲。”
  宝绽像只被踩了脚的小狗,整张脸扭起来:“胡说!”
  匡正没和他争,俯身咬了一口鸡蛋,油香四溢。
  “不可能!”宝绽脑子里就没这些东西,“我从没想过什么女朋友……”
  “信不信由你,”匡正把粥碗拿回来,“酱油递我。”
  宝绽瞪他一眼,把桌角的酱油瓶给他:“我发现你真烦人……”
  匡正沉默以对,他确实没说实话,昨晚宝绽喝醉了,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先是喊师哥,抽噎着说腿疼,那么可怜。
  匡正问他哪儿疼,他又管他叫师父,说什么自己没能耐,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嘱托,那个自责劲儿,搞得匡正的心都碎了。
  他哄小孩似的哄他,宝绽咕咕哝哝又撒娇,一声声叫师娘,说要吃她做的葱爆肉,匡正差点没让他折腾死,好不容易不闹了,抱他上床,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宝绽拽住他的西装领子,轻轻叫了一声:“妈。”
  妈,他那个狠心的妈,丢下他一个人跑了的妈。
  匡正俯身看着那张脸,又红又肿,没人要似的可怜,他给他抹眼泪,抹到嘴边,宝绽突然抓住他的手,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鲜明的疼痛,匡正忍着,他知道宝绽咬的不是自己,是那个不负责任、让他又爱又恨的母亲,“晚上……”匡正呼出一口气,“咱们吃葱爆肉吧。”
  听到“葱爆肉”三个字,宝绽怔了怔,然后和缓地笑起来,像是有幸福的回忆:“你想吃葱爆肉啦,好啊,我给你做……”
  匡正看他端着碗去厨房,那个背影直得漂亮,貌似坚强,其实早就伤痕累累,他真的需要个人来疼、来爱:“你喜欢什么样的?”
  “啊?”话题跳得太快,宝绽没反应过来。
  “女朋友,”匡正抽了张纸巾,慢慢擦嘴,“我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不用……”宝绽先是推辞,然后腼腆地说,“一般人就行……聪明,人好,不嫌我没钱,本地外地的没关系。”
  匡正掰着手指头对号入座:“聪明、人好、不嫌你没钱,”他乐了,“不就是我吗?”
  “美得你,”宝绽先是嘘他,接着想了想,“你要是女的,我肯定天天给你做葱爆肉,掏心窝子追你!”
  匡正站起来,理了理西服:“掏心窝子,听着这么吓人呢,”他拿上车钥匙,在指头上打了个转儿“走,送你上戏楼。”
  萃熙华都和金融街顺路,匡正在戏楼前把宝绽放下,嘱咐两句,一脚油到公司,电梯里男男女女全偷偷盯着他,海军蓝的布雷泽正适合初秋的天气,配上米白色的领带,有迷人的英式优雅。
  到5en马上过来,进屋关门,准备听工作安排,没想到匡正往办公桌上一靠,挺认真地问:“认不认识好女人?”
  “啊?”愕然。
  匡正的手机忽然响,是白寅午,他接起来:“喂,老白。”
  “立刻上来,”白寅午的声音透着喜气儿,“63层。”
  匡正挑眉,63层在董事总经理楼上,只有一间大会议和几间小会客室,平时没人用,总行高层来人才打开。
  “马上到。”匡正挂断电话,紧着领带往外走,坐上电梯,他心咚咚跳,听白寅午的语气,像是有好事临头。
  工作人员在电梯口等着,他一出来立即把他往会客室领,左右对开的木门,匡正走进去,屋里坐着几位公司年会才见得到的大佬。
  “匡正,”白寅午站起来,微笑着介绍,“投行事业部推荐的执行副总裁人选。”


第42章 
  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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