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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窄红-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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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总,”电话通了,接待小姐细声细气,“有位姓宝的先生找您……”
  宝绽不由得紧张,他怕万一匡正忙,万一他不想被同事知道有自己这样一个穷朋友,踏上公交车那刻的雀跃没有了,只剩下不安和忐忑。
  接待小姐看向宝绽,含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匡总挂了。”
  宝绽眨了眨眼:“啊?”挂了,心里一下子空落落,“啊,好……”
  突然,手机在长衫口袋里响,他连忙掏出来,是匡正的号码:“喂?”
  “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匡正的声音有点远,听不大清。
  “我……”宝绽语塞,什么“希望”、“绝望”,“梦想”、“曙光”,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嗫嚅,“我正好路过……”
  “我手头有点儿事,等我半个小时,”匡正语速很快,“你把手机给前台。”
  宝绽的脑子还懵着,把手机递给接待小姐,是三流的国产机,她微妙地隔着一段距离:“您好?”
  那边冷冷的一声:“匡正。”
  “啊,匡总!”她大眼睛瞪得溜圆。
  “领他去二楼贵宾室,记我的工号,大吉岭茶,还有你们都说好吃的那个……覆盆子慕斯蛋糕,”匡正想了想,“空调给他弄高一点。”
  “是……”接待小姐头一次听匡正嘱咐这么多话,诧异地拿笔在纸上记录,“好的,匡总,知道了。”
  放下电话,她仍然微笑,只是这回有雨过天晴般的灿烂:“先生,请跟我来。”
  宝绽跟她绕到大堂一角,走上一截带围栏的缓步台,一连穿过两扇隔音效果极好的软包门,来到一处静谧的空间。脚下是柔软的长绒地毯,四周是朦胧的小壁灯,接待小姐拉开一扇有天花板那么高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宝绽走进去,房间不小,没有窗,却拉着厚厚的丝绒窗帘,帘下是一排血红色的复古沙发。他转着圈瞧,一个戴领结的服务员端着热茶和蛋糕进来:“先生,您的大吉岭和覆盆子慕斯。”
  宝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道一声谢,抖起长衫在红沙发上坐下。半个小时,他两手攥着手机,隔几分钟就看一眼,说不清看了多少遍,匡正姗姗来迟。
  一见到宝绽的样子,他愣了,炫目的大红色中有一点雪亮的白,如纹银,似宝珠,平肩细颈,松竹般站起来:“哥。”
  匡正不知道怎么了,心咚咚跳,“啊……”喉结微微滑动,他扯了扯领子,“我以为你穿的是T恤……热吗?”
  “不热。”宝绽垂着两手,羊脂玉似的站在那儿。
  匡正走过去,有点不敢看他:“怎么穿成这样?”
  他没别的意思,宝绽却自卑地低下头:“着急……忘换了。”
  着急?匡正皱眉:“有事?”
  “没、没有,”气氛有点古怪,宝绽拉着他坐下,“哥,我不是还欠你一万块钱吗,想晚点还……”
  等匡正这半个小时他想了很多,如意洲有了新地方,可旧的地方已经超期,房主没催他,但他得给人家补上,眼下只有打工的钱是活的。
  “嗯,”匡正没走心,钱还不还他根本不在意,直盯着宝绽云似的长衫下摆,弯腰摸了摸那个布料,“你穿这个是……”
  “哥,”宝绽吸一口气,“我是京剧演员。”
  他终于说出来了,一个日薄西山的行当,在这间豪华的金融大厦里,听起来分外可笑。
  匡正反应了一下:“京剧?”
  他完全没概念,什么京剧、昆曲、二人转,直到记起两个月前他去南山区那趟,五十年代的破房子,肮脏发臭的水洼,一幅“烟波致爽”的老字,一个累瘫在肩头的艺人,那样糟糕的环境,那样艰难的一些人,宝绽居然是其中一员。
  “我……从中学开始学戏,青衣、花旦、老生都唱过,十多年了。”
  匡正没说什么,心狠狠地揪紧。
  宝绽垂下眼,睫毛、鼻梁、嘴唇,甚至连薄薄的眼皮都那么漂亮:“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念想,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回头了。”
  匡正心疼他,疼他的倔强、坚持,疼他一直在绝境中挣扎,却没对自己说过一个字,疼他像一株逆光的小草,那么柔弱,却顽强地追逐着光。
  “走,”匡正站起来,“咱们回家。”
  “啊?”宝绽抬头望着他。
  匡正要回家是完全没逻辑的,他很少做没逻辑的事,此时此刻是个例外,他给Clemen打电话:“下午千禧的管理层演讲我不去了,你带段小钧去。”
  Clemen惊了:“老板?”
  “还有熔合的收尾,总结你写。”
  “不是,老板……”
  匡正挂断电话,扶着宝绽的肩膀,把他领出贵宾室。万融的大堂阳光充沛,电梯间聚着不少人,见到他们都先叫一声“匡总”,然后把好事的目光投在宝绽身上。
  坐电梯到B2,匡正领着宝绽在停车场穿梭:“看见咱家车了吗?”
  咱家车,他头一次这么说,宝绽心里像升起了彩虹,一眼瞧见车海中那抹游艇蓝:“那儿呢。”他伸手去指,被匡正一把抓住,攥着牵过去。
  两人上车,系好安全带,大中午从金融街开出来,像自习课逃课的坏学生,一路飞驰向东。
  到了家,宝绽开门,客厅沙发上放着一个用细麻绳系着的牛皮纸包,纸上印着大大的彩色图案,是一只鹅,匡正好奇:“这是什么?”
  宝绽回头看:“衬衫,昨天到的,”他去直饮机接了两杯水,放在理石纹路的小托盘上,“你打开,有一件是你的。”
  宝绽给他买东西,匡正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可打开包装一看,白花花的棉布,谈不上版型的版型,是件老头衫:“你觉得我能穿这个?”
  “可舒服了,你一件我一件,”宝绽把水端过来,“你穿上试试。”
  匡正不动弹。
  “你每次来都没衣服换,西装衬衫那个料子多难受,”宝绽从茶几底下拿上来一个小盒子,是包水果剩下的,洗干净了,装着不少匡正的领扣和袖扣,“扣子放这里,我都给你收着呢。”
  匡正盯着那盒东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有个亲弟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他三两下把衬衫脱了,套上那件廉价的老头衫,上头印着“鹅牌”两个字,最普通的料子,却比上千块的真丝还让他觉得贴心。


第36章 
  如意洲要搬家了; 满楼的东西等着收拾; 宝绽他们戴着口罩; 两手套着塑胶手套; 楼上楼下的搬家具。
  多少年的破烂也舍不得扔,全打包堆在一楼走廊里; 重活三个男的干; 陈柔恩负责整理零零碎碎,灰土扬尘的,邝爷颤巍巍从楼上下来。
  “您这身子骨下来添什么乱!”时阔亭摆手让他回去。
  “你们来看看; ”邝爷挺着急; 拿拐棍点着地; “门口有个人!”
  仨男的停下手里的活儿,跟他上楼,到邝爷那屋; 窗户正好对着楼门,只见一个戴墨镜的帽子男躲在门外,鬼鬼祟祟往里瞧。
  “哎哟喂,”时阔亭摘下口罩; “咱这是让贼惦记上了。”
  “就咱们这破地方还能招贼呢?”应笑侬嗤笑,“比谁穷吗?”
  “行了你俩; ”宝绽忧心忡忡; “可能看咱们搬家,东西多顾不过来,想占点便宜。”
  “如意洲的便宜那么好占的吗; ”时阔亭磨牙,把手指骨捏得啪啪响,“也不瞧瞧马王爷几只眼!”
  “怎么搞?”应笑侬很来劲儿。
  “这小贼白天不敢动,肯定晚上下手,”时阔亭看向宝绽,征求他的意见,“咱们三个留下来,会会他?”
  “行,”宝绽颔首,“只要他敢进来,就别想走。”
  仨人回去干活儿,该怎么的还怎么的,五点多太阳下山,邝爷和陈柔恩按时回家,宝绽他们随便吃口东西,等天黑。
  一直等到九点,有动静了,时阔亭守在一楼门口,听见锁响,响了老半天也没打开,他的兴奋劲儿都过去了,暗骂这贼基本功不到家。九点二十,那人可算鼓捣开了,缩脖哈腰摸进来。
  时阔亭上去就是一脚,他是练过的,速度非常快,那人一个扭身,居然闪开了。时阔亭没料到,紧接着又是一拳,只听啪地一响,那人搪了一下,几秒钟后,时阔亭整只胳膊都麻了。
  这个力道绝不是手,时阔亭惊讶,自己的身高在这儿呢,对方用的要是腿,这一脚踢得该多飒!
  他马上改变策略,不攻了,单守着门,不让这小子走。对方一看走不了,飞身上楼,应笑侬在一二楼之间的缓步台等他,人一到,扫堂腿立刻盘出去,这一下突如其来,一般人躲不开,没想到这小子身轻如燕,一个垫步,竟跳上了楼梯扶手。
  应笑侬有点懵,眼看着他在四十度斜角的扶手上如履平地,几个小跳跨,轻松上了二楼。守二楼的是宝绽,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口狭路相逢,出拳声、踢腿声、关节和关节的碰撞声,肩背在黑暗中摩擦,呼吸在咫尺间相遇,活脱脱一出《三岔口》。
  时阔亭和应笑侬跑上来,那小子一看要仨打一,感觉不好,撂开宝绽就往走廊逃,随便掀一扇窗户,纵身跳下去。
  “我去!二楼!”时阔亭惊了,扒着窗台往下看,只见月色下一个敏捷的身影,兔子似的消失在巷子里。
  “练家子,”宝绽擦了把汗,“二楼对他不是事儿。”
  “什么人……”应笑侬疑惑。
  “什么人也不敢再来了,”时阔亭说,“看我们不好偷,偷好偷的人家去了。”
  “走走走。”他们转着膀子松着筋骨,摸黑下楼。
  第二天还是打包家什,邝爷撑着个小拐棍,颤颤巍巍又下楼来:“阔亭啊,宝处!你们来看看,这回门口……”
  “又是什么鬼?”三个人撸着胳膊上楼,仍然是昨天那个位置,这回不是帽子男了,是个奇装异服的小姑娘。
  “这穿的……”时阔亭咋舌,“什么玩意?”
  黑长直齐刘海,头上戴一个插满了羽毛的西洋小帽子,身上是蓬蓬的黑色蕾丝裙,裙子上好多花边和蝴蝶结。
  “Lo娘。”应笑侬眯细了眼睛,从头到脚打量“她”。
  “什、什么娘?”时阔亭一头雾水。
  “Lo,Lolita的Lo。”应笑侬朝他撅嘴巴。
  时阔亭一听是英语:“行了别跟我说。”
  “没什么看的,一个小姑娘。”宝绽转身要走。
  “啧,什么小姑娘,”应笑侬轻哼一声,“还是昨天那家伙。”
  “啊?”时阔亭和宝绽惊掉了下巴,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
  “男扮女装我可是专业的,”应笑侬拿眼瞄着楼下那小子,“就这水平,我撑死给他个六十分。”
  “男的……”时阔亭抻着脖子瞧,“冲咱们来,他想干什么?”
  “这人可真够二的,”应笑侬翻个白眼,“昨天让咱们仨围追堵截,也不想想怎么被人发现的,今天还躲这儿!”
  “得,”时阔亭两手撸一把短发,“我去。”
  他拎着一袋垃圾当掩护,下楼出门,丢了垃圾转过身,假装凑巧看见“她”,很好奇的样子,笑呵呵过来:“嗨,美女。”
  可能是怕被识破,那小子马上低下头,挺腼腆的。
  “有事吗,我就是这剧团的,”时阔亭单手撑着墙,贼眼皮含笑,一个小酒坑,“有事跟哥说,哥全给你办咯。”
  这是把他当妞儿泡了,那小子心里窝火,表面上将计就计,害羞似的,两手掩着鸡血色的红嘴唇,大眼睛blingbling冲他放电。
  呵呵,时阔亭心中冷笑,他看惯了应笑侬那个级别的美色,这种不入流的劣质货,六十分都给他打高了。
  “你说话啊,”他继续逗“她”,“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
  那小子摇头,可能是想撒个娇,浑身都在扭,时阔亭犯恶心,还得强忍着陪他演:“要不……我带你进楼看看?”
  这正中那小子的下怀,他点了点头,穿着黑皮鞋小白袜的脚动了,乖巧地凑过来。
  “走。”时阔亭勾起一抹笑。
  他领他上二楼,一路油嘴滑舌分散他的注意力,到“烟波致爽”那屋,时阔亭让他进去,自己把在门口,突然大喊一声:“瓮中捉鳖!”
  那小子猛回过头,只见宝绽和应笑侬一左一右从隔壁冲过来,三个人把他堵在屋里。
  “嘿,”时阔亭一脸坏笑,“小子,你翻船了!”
  那人涨红了脸,转身又想跳窗户,应笑侬反应最快,扑上去揪住他的裙子:“扒了他!”
  宝绽不赞同扒衣服,但四个练家子碰到一起,场面根本控制不住,裙子裂了,假发掉下来,还真是个男孩子,岁数不大,一张娃娃脸,身手好得出奇,三个人压着他,愣是让他逮着个空,窜了出去。
  宝绽他们立马追,那小子卷地风一样从走廊上掠过,眼看要下楼梯,空旷的楼道里有人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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