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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窄红-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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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绽胭脂满睑,眼尾高挑,一身大缎红蟒,头戴驸马套,珍珠点翠之外是十三只大小绒球,两三米长一对翎子一步一颤,似还端端活在雉鸡身上。脑后挂一双白狐狸尾,江崖水袖潇洒俊俏,端玉带唇齿轻碰:
  “金井锁梧桐,”一句引子,寓柔于刚,语气流走,“长叹空随一阵风——!”
  (1)棒槌:京剧行话,指外行,略带贬义。
  (2)二路:二路老生,次要的老生角色,可以理解成男配角。


第30章 
  匡正从62层下来; 就近把一沓文件甩在段小钧桌上:“万国签了; ”他解开西装扣子; 开始点将; “Clemen、小冬,”他指了指段小钧; “还有你; 万国项目组是这一年多唯一的买家组,具体怎么做,还记得吧?”
  “记得; ”小冬哭丧着脸; “做不完的估值建议!”
  代表卖方参与交易; 投行只做一次详细估值,而为买方服务则不同,首先要给千禧估值; 其次要建立严谨的财务模型分析千禧未来的盈利能力,数据室打开之后,还要更新估值甚至推翻重做,最恐怖的是; M&A要分析这笔交易对万国的影响,在此基础上计算各种融资方案。
  “上次……”段小钧想起来; 在匡正办公室; “经理你说千禧可能想卖给什么……财务买家?”
  Clemen砸了下拳头,他差点给忘了。
  “董大兴有可能想出手给财务买家,”匡正分析; “但他的管理层不一定这么想,只要还在千禧领工资的人,一定希望能够快速平稳过渡,在保持盈利增长的前提下,最大程度扩展业务、提高薪酬。”
  “可董大兴是千禧最大的股东,”Clemen提醒,“他占股40%以上,有决定权。”
  “那他也不能不考虑管理层和股东的意见,”匡正断言,“我们做M&A的自己首先要搞清楚,同行业、有成熟民航管理经验和国内顶级航线资源的万国,是千禧管理层目前最优的选择。”
  这番话要逻辑有逻辑、要气魄有气魄,全办公区的人都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老板好帅!
  “段小钧,”匡正又是那个习惯性的掐腰动作,别人掐腰可能不是娘气就是土气,他是王霸之气,两手松松搭在胯上,害得段小钧的眼神顺着他的胯骨直往下走……匡正点拨他,“做收购方要考虑融资方案……”
  “老板你不用管了,”Clemen已经在电脑里找样板文件,“菜鸟我罩了。”
  匡正话说到一半有点不爽,正要继续,段小钧又说:“经理,能不能不叫菜鸟……”
  “你什么时候把优先股给我算明白,什么时候我就承认你是个分析师。”
  “我上次算对了!”
  “你用了半个小时,”Clemen打击他,“什么时候你熬夜加班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能利利索索搞出优先股成本,你就是个合格的分析师了。”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匡正完全插不上嘴,有种孩子大了不由娘的无奈。
  “今晚又得加班……”小冬也加进来。
  “上次那家鳗鱼饭不错哦。”段小钧已经在考虑宵夜。
  “太贵了。”小冬抱怨。
  “哥请你俩,”Clemen把所有买方案例打了个大包,发给段小钧,“再加一份海胆。”
  他们仨聊上了……匡正仿佛一个寂寞的老父亲,默默回到VP室,他走了一会儿段小钧才发现,紧接着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融入了57层这个群体。
  “哎不对呀,”他突然想到,“推介文件我还没做呢,万国怎么就签了?”
  Clemen头都不抬一下:“小冬你告诉他。”
  小冬从桌子挡板那头探出脑袋:“推介文件就是走形式,投行没有一单生意是因为推介文件做的好成交的。”
  但有因为推介文件出错告吹的……段小钧汗颜:“那是因为什么?”
  小冬眨了眨眼:“大佬们的私人关系。”
  “哦……”
  怪不得匡正敢让他这个菜鸟搞推介呢……段小钧边郁闷边下载Clemen的文件包,解压缩后双击文件夹,密密麻麻一屏幕全是Excel表,他两眼一黑,干脆扑到桌上装死。
  “经理,”小冬笑得直颤,“菜鸟崩溃了。”
  万国安排妥当,熔合也按部就班,匡正七点准时离开办公室,没去取车,而是挤地铁去了世贸步行街。
  宝绽还是在那个路边等他,挎着帆布包,逆着光向他挥手。
  匡正小跑过去,两个人默契地并着肩,沿着热闹的马路向步行街尽头走,入秋了,风没那么热,搔着头发痒痒的。
  还是那家黄土泥烧鸽子,匡正吃了一次就爱上了,这回他请客,进屋先把西装脱下来给宝绽,然后招呼老板娘点菜。
  四只鸽子、几串青菜、一瓶啤酒,宝绽不能喝,上次一杯半就满脸通红,小姑娘似的不能看,“意思一下,”匡正嘱咐老板娘,“一定要正规厂家的。”
  “哎呀大哥,”老板娘一嘴东北味儿,“你这话说的,你弟弟不能喝,和俺们酒有什么关系,都是真酒,防伪的!”
  匡正很少和这个层次的人打交道,憋不住笑:“行,你多给费心。”
  宝绽在桌子那头说:“哥,我们又出来……大黑会不会找不到吃的,饿着了?”
  “大黑?”匡正把菜单交给老板娘。
  宝绽两手放在头上,比了个狗耳朵。
  匡正惊了,打死他都不相信有人能可爱到这个份儿上,他勾起嘴角,觉得自己就是一分钱都没有,和宝绽在一起也能穷开心。
  “要不……”宝绽想了想,“养它吧,我们一起养?”
  “你想养狗咱们买好的,”匡正掰开一次性筷子,学着周围的人反复蹭,“野狗不行,从小没养成好习惯,万一咬你一口,狂犬针就得好几千。”
  “好几千啊……”听到这个数,宝绽有点犹豫。
  蹭好筷子,匡正的手机响,屏幕上显示“欧阳女士”,他接起来:“喂,妈?”
  匡妈妈听见电话里的嘈杂,不太高兴:“在哪儿呢,这么吵?”
  匡正也嫌接电话费劲,很不耐烦:“外头吃饭。”
  匡妈妈听见他的口气,更不高兴了:“你什么时候在这种环境吃饭?”
  匡正一烦就犯了大忌,居然问:“妈你有事吗?”
  “当然有事了,没事能给你打电话吗?”匡妈妈的嗓门一下子高出好几倍,“有时间和狐朋狗友吃饭,没时间讨老婆,你个小混蛋!”
  她一提这个,匡正就脑仁儿疼:“讨呢讨呢,”他敷衍着,灵机一动,“未来老婆就坐在我对面,不跟你聊了。”
  “噗——”宝绽刚含了口水,全喷出来。
  匡正面不改色心不跳,微扬着头,拿食指碰了碰嘴唇,让他别出声。
  “骗鬼哟,”匡妈妈不信,“哪个女孩子,带到那种地方吃饭,人家能嫁给你!”
  “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匡正胡诌,“不在乎我的钱,看中的是我这个人。”
  “我不信……”匡妈妈有点信了,“拍张照片来妈妈看。”
  烧鸽子端上来,匡正扯松领口:“她害羞。”
  “那拍包,拍高跟鞋,”匡妈妈不依不饶,“反正今天我要看到这个儿媳妇!”
  匡正自己挖的坑,有点填不上了,他垂下眼睛,忽然看见宝绽手上的银镯子,红丝线拴着一对小铃铛:“挂了吧,发你照片。”
  说完,他站起身。
  宝绽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干嘛?”
  “帮哥个忙,”匡正俯下来,把宝绽往里挤了挤,和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地方小,他从背后环住他的肩,握住他的左手腕,“我妈想儿媳妇想疯了。”
  手机对焦,镜头里一只大手,显得宝绽的腕子很细,汗毛也浅,再加上缠红绳的银镯子,滤镜一罩娇娇嫩嫩,咔嚓,照片有了。
  “你这不是骗她吗?”宝绽不赞成。
  匡正也没办法:“等你天天被催婚就理解了。”
  正说着,两个戴金链子的花臂大哥推门进来,一抬头看见他俩——大老爷们非挤在一把椅子上,还脸对着脸摸手……
  匡正没注意,起身给他妈发照片,两个大哥和他走个对面,错身时碰了下肩,其中一个嘀咕:“死同性恋。”
  匡正一愣:“你说谁呢?”
  “说你呢,”那大哥上下打量他,挺不屑的样子,“怎么着?”
  匡正没理他,正要坐下,那人又冲宝绽去了:“我呸,二椅子(1),臭不要脸!”
  这下匡正不干了,上去就揪住他的链子,也不管那人一身的龙蛇虎豹:“喂,道歉。”
  “怎么的!”他们两个人,块头都挺大,一左一右把匡正往外推,宝绽见状赶紧上去,搭住其中一个的膀子,使了把暗劲儿。
  那人立刻松手,诧异地盯着他。
  “都是来吃饭的,”宝绽挡到匡正前头,拔背,微微侧身,一个方便出手的架子,“别伤了和气。”
  那俩人一时不敢惹他,又不甘示弱,四个人在不大一间小店里嚷嚷起来,老板娘报了警,没一会儿派出所到了。
  这一代是繁华地段,巡逻的警察不少,来了三个人,匡正一看,其中一个认识。
  “哟,”上次处理宝绽打人那个小警察,还记得匡正,“这不是张口闭口要找律师那大老板吗,又怎么了,说说吧!”
  那俩大哥把他们“搞同性恋”的事说了,匡正和宝绽一听,哭笑不得:“警察同志,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他们把事情也说一遍,可怎么说,小警察都是一副“原来你俩是这种关系”的怪异表情,完事还回头去教育那俩大哥:“都什么年代了,还歧视人家这个!还行,都没动手,要是真打架斗殴了,全得进去蹲着!”
  “不是……”匡正脑袋嗡嗡响,“我们真不……”
  “知道,”小警察转过来,一脸的讳莫如深,“上次我就觉得了,现在是和谐社会,允许个人追求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也得注意影响。”
  匡正盯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一口老血呕在嗓子眼儿里,内伤。
  (1)二椅子:方言,指不男不女的人,蔑称。


第31章 
  宝绽和匡正并肩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 拎着一个大塑料袋; 里头是四只烧鸽子; 他们谁也没说话; 周围是恍如白昼的灯火和嬉笑着跑过的年轻男女。
  说不好谁先看的谁,恰一对视; 两人噗嗤笑了。
  “怎么碰上这种事了。”宝绽无奈。
  匡正冷哼:“恐同即深柜。”
  “什么意思?”
  “越是对同性恋反应大的; 越是有这个兴趣,所以要表现得特别抵触,”匡正把烧鸽子换了个手; “像我们这种纯直男就特别坦荡。”
  宝绽露出迷惑的神色:“直?”
  匡正看他一眼:“你什么都不懂; 怎么活到今天的?”
  宝绽瞪他:“我懂那些干嘛?”
  匡正想了想:“算是常识吧。”
  宝绽不同意:“男的怎么可能喜欢男的呢; 那都是瞎传的,你见过同性恋吗?”
  见过,匡正原来在伦敦的同事就是; 但瞧见街灯下宝绽懵懂的脸,他摇了摇头:“没见过。”
  “还是的吧,人家可能就是感情好,”宝绽靠过去; 小声说,“我也和男的一张床上睡过觉; 我也是同性恋了?”
  他们是做爱的; 用一种耸人听闻的方式,匡正缄默不语,换了个话题:“一直想问你; 你怎么戴着个女孩镯子?”
  宝绽下意识握住左手,半晌才说:“是我妈留给我的。”
  匡正懂了,默默点个头。
  “我很小我爸就不在了,我妈……”宝绽叹息,回忆起过去那些灰暗的日子,“我妈不是个过日子的人,我饿得在床上哭,她在梳妆台前吹头发,桌上有个CD机,总是放凤飞飞的《巧合》。”
  匡正皱眉看着他。
  “《巧合》你听过吗,”宝绽偏着头,夜风吹起半边额发,轻轻地唱,“世上的人儿这样多,你却碰到我……”
  世上的人这样多,在霓虹下,在人流中,匡正有些恍惚,却让我碰到你。
  “后来她又嫁人了,是个酒鬼,打她也打我,”宝绽低下头,“没两年就把她打跑了,但她没带着我。”
  匡正愣了,他以为宝绽说的“留下”是指遗物,没想到是被亲生母亲抛弃后的念想。
  “那天她破天荒来学校,隔着大铁门把镯子从胳膊上撸下来,硬是套到我手上,”宝绽的声音有些颤,“但她一个字都没说。”
  “宝绽。”匡正叫他。
  “嗯?”宝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别说了,”匡正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都过去了。”
  “哥,人多……”宝绽哝哝的。
  “管他呢,我不在乎。”
  匡正没松手,就那么揽着他往前走,熙熙攘攘的大街,并没有人在意这对并着头的路人,大千世界,各有各的悲欢。
  坐地铁到金融街,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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