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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窄红-第1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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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匪知道他是大老板; 很紧张,磕巴着,手也没注意握:“我、我那个……”
  “孩子还小,”宝绽替他解释,“才十七。”
  “长得精神,”韩文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错。”
  他领他们去卧室,来之前宝绽特地叮嘱了,客人家里有病人,可见到床上那个了无生气的人形时,霍匪还是呆住了。
  宝绽走上去,俯身在床前:“嫂子,我来了。”
  韩夫人没反应,眼睛半开着,盯着天花板。
  韩文山摇了摇头,意思是快不行了。
  上次来,她还勉强能认识人,宝绽心里酸:“我们……”他回头看看霍匪,“准备了一段游龙戏凤。”
  “来吧,”韩文山笑了,温柔地捋着他夫人的头发,“让她高兴高兴。”
  《游龙戏凤》,讲的是正德皇帝微服出游,在梅龙镇偶遇李凤姐,醉心于她的美貌,撩拨挑逗的故事。
  霍匪扮正德,宝绽给他配李凤姐,黄钟大吕的须生,这时候拈起兰花指,一副小女儿作态:“月儿弯弯照天涯,请问军爷你住在哪家?”
  霍匪大马金刀,倜傥风流:“大姐不必细盘查,天底下就是我的家!”
  “住了,”宝绽捏着小嗓,自有一股娇俏劲儿,“我想一个人不住在天底下,难道还住在天上不成?”
  “我这个天底下与旁人不同,”霍匪摆了摆手,“外面一个大圈圈,里面一个小圈圈,我就住在紫禁城内!”
  “啊,军爷,”宝绽垫起脚尖,“我好像认识你!”
  “哦,”霍匪朝他偎过去,“你认得我,是哪个?”
  “你是我哥哥的……”
  “什么?”
  “小舅子!”
  韩文山笑了,转头去看他夫人,她仍盯着天花板,枯骨般无知无觉,“在头上取下飞龙帽罩,避尘珠照得满堂红!”耳边是那么明亮的嗓子,他的心却暗了。
  短短一折戏,唱到末了,宝绽羞怯地掩着脸:“就在这店中寻一梦——”
  霍匪舒眉展目,揽住他的肩:“游龙落在凤巢中!”
  从屋里出来,韩文山把宝绽叫到一边,低声说:“你嫂子没几天了。”
  宝绽仰视着他,抿住唇。
  “我和她没孩子,”韩文山环顾四周,“这点家当,一半给渐冻症研究,一半留给如意洲。”
  宝绽愕然:“韩……”
  韩文山打断他:“你不要推辞,你宝老板不差钱,这个钱也不是让你花,是给你和你徒弟一个安心,”他是如意洲第一个正经八百的观众,说的是体己话,“你哥那行风险大,戏楼也不是你的,将来这些都没了,你们还有这笔钱,可以无拘无束地唱戏。”
  做生意的人最懂兴衰荣辱,他替如意洲想得远,想到了宝绽和匡正没想到的地方。
  “到了什么时候,”韩文山说,“别放弃唱戏。”
  宝绽感他这份恩,重重地点下头。
  星期五晚上,如意洲开大戏,萨爽的《雁翎甲》,陈柔恩的《打龙袍》,应笑侬的《望江亭》,宝绽的《打渔杀家》,一波接一波的高潮过后,霍匪扎着八卦巾,穿着八卦衣,挂朝珠蹬厚靴,摇着鹅毛扇施施上台。
  他唱的是《空城计》,诸葛亮带着两个琴童在小小的西城抵挡司马懿的雄兵,这戏是他和宝绽初见那天唱的,抑扬顿挫,沉稳大气:
  “西城的街道打扫净,预备着司马好屯兵!
  诸葛亮无有别的敬,早预备下羊羔美酒,
  犒赏你的三军!”
  刚学艺的小子,很难说唱得多好,但主顾们很给面子,喝彩声不断,唱罢了,宝绽登台,携着他一起给大伙鞠躬。
  “诸位,周末好。”他一开腔,那才是众望所归,座儿上一片压不住的掌声。
  “谢谢,谢谢新老朋友的抬爱,”宝绽拉着霍匪,“这是我徒弟,姓霍,单名一个匪,土匪的匪。”
  观众们笑了。
  “今儿我给他改个名,”宝绽事先没和霍匪商量,“改成斐然的斐,因为——”
  台底下静了,等着他说。
  “因为他将来要接我的班,掌如意洲的戏。”
  举座哗然,连霍匪都愣了,宝老板选了接班人,这是富豪京剧圈里的大事。
  “如意洲到这间戏楼一年了,”宝绽感慨,“这一年里,我们收的戏票钱数以千万计,用这些钱,”他郑重地说,“我们资助了全国各省的民间剧团七家,地方戏校十三所,戏曲从业人员一百零五人,包括京剧、蒲剧、汉剧、秦腔、河北梆子和武安落子。”
  听戏的老板们震住了,他们从手指缝里漏出去的一点钱,到了如意洲,却帮助这么多人坚持了梦想。
  “今天向各位做个汇报,大伙交到基金会的钱,”宝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一分也没有乱花。”
  霍匪凝视他,从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从灿烂的舞台灯下,那么亮,却没有宝绽身上的光耀眼。
  “我之前去了趟娱乐圈,没走好,狼狈回来了,”宝绽自嘲地笑,“这事大伙没人跟我提,我知道,是怕我难堪。”
  确实,这不是件光彩事,如意洲的宝老板是明珠,若说这颗好珠子上有什么疵,就是在网上被人泼的那盆脏水。
  “今儿我自己提,是我想明白了,”宝绽很恳切,“我把劲儿使差了,京剧从兴盛到衰落两百年,哪是我去娱乐圈两个月,攒几个粉丝就能重振起来的?”
  台下有人肃然起身,是韩文山。
  “这事儿,靠我一个人不行,”宝绽缓缓摇头,“要靠许许多多人,一代一代人,发扬是个慢功夫,靠的是传承!”
  台下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黑压压的,挤满了他的视线,“我决定,俱乐部要加大对基金会的拨款比例,未来如意洲的发展方向,”宝绽深吸一口气,“将是发现、资助、培养更多有才华的年轻人,霍斐,只是他们中的第一个!”
  如雷的掌声从小小的戏台蔓延,侧幕边,应笑侬和时阔亭肩挨着肩。
  “瞧我师弟说的,多好!”
  应笑侬板着脸:“定少班主这么大的事,他跟你商量没有?”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他定,他说什么都对。”
  应笑侬横他一眼:“你就不怕他把对你的好,分给别人?”
  “不是早分了吗,”时阔亭撇嘴,“给老匡。”
  “那不一样,”应笑侬较真,“除了老匡,他对咱俩最好,现在来了一个……”
  “等会儿,”时阔亭明白了,“你不是怕分了我的好,是怕分了你的吧!”
  对,应笑侬就是怕霍匪掐了他的尖儿,原来宝绽对他最好,最拿他当回事,张嘴闭嘴的“小侬”,现在满眼都是那臭小子。
  “你看你,挺大人了,”时阔亭要搂住他的腰,先往身后瞄,“你不是有我吗,我把你捧手心里……”
  “起开,”应笑侬拿胳膊肘顶他,“谁要你捧!”
  “哎你……”
  前头宝绽出去送客,本想带着霍匪认一认几个vip,这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回来挨屋找,在二楼的洗手间找着了,扒着池子正吐呢。
  “没事吧?”宝绽上去捋他的背,这是勒头勒着大血管了。
  霍匪摆摆手:“没……事。”
  “来,”宝绽心疼他,“唱戏的苦,这才刚开始。”
  霍匪抹一把嘴:“我不怕。”
  宝绽笑了,伸出两手,给他揉脑门和太阳穴:“舒服吗?”
  霍匪湿漉漉地红了脸:“嗯……”
  “今儿唱的不错,稳,”宝绽夸他,夸完又抱怨,“你小子长这么高干嘛,我胳膊都举酸……”
  话没说完,霍匪唰地蹲下去,蹲在他脚边,眼巴巴瞧着他。
  宝绽一愣,摸了摸他的头,轻轻说了一个字:“来。”
  他领霍匪下楼,绕着一楼大厅往深处走,最里头一间屋,推门进去,屋中间有一套中式桌椅,上头立着三个红漆牌位,是时老爷子夫妇和邝爷,宝绽去小柜里又抱出一个新漆的木牌,还有一瓶酒,摆在旁边。
  木牌上是金爱红的名字,“咱俩来的时候,”他说,“把咱妈摆上。”
  霍匪看着他在桌前的软垫上跪下,咚地一声,磕了个头:“师傅,师娘,邝爷,”然后他叫,“妈……”
  不知道为什么,霍匪的鼻子酸了。
  宝绽颤着声,虔敬地告诉他们:“我收徒了。”
  说着,他转过身,向霍匪伸出手。
  霍匪提上一口气,到他身边跪下,两个人并肩磕了头,一同干了三杯酒,默默攥住对方的手。
  宝绽的嗓子是玉,圆润通透,霍匪是金石,沉厚有力,他们俩在一起,就是金子镶在玉上,从今往后,会一起顶起如意洲,让这块百年的牌子光彩夺目。


第214章 I am friend to the undertow
  天蒙蒙亮; 汪有诚的电话响,他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4点54分; 是代善。
  “喂……”他接起来。
  “身边有人吗?”代善问。
  汪有诚沉默。
  “要是有人,”代善说; “就不打扰你了。”
  汪有诚叹了口气:“你说吧。”
  “萨得利破产了。”
  汪有诚知道,是做空战国红的高杠杆压垮了它。
  “你可能不信; ”代善笑了,声音听起来格外空旷,“这辈子,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汪有诚从床上坐起来,电话里有明显的风声:“你在海边吗?”
  “海边?”代善举起手; 迎着风; “没有; 我在萨得利。”
  这么大的风; 他只可能在楼顶,萨得利那栋楼有五十七层!
  “代善; 你听我说……”
  “我爱你。”
  他可能期望电话这边也回一句“我爱你”,但汪有诚没有:“你待那儿别动; ”他下床穿衣服,“你等着我!”
  他知道代善想见他,代善说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 汪有诚信; 他只是受不了,代善那些滥交,一次又一次的做爱寻欢。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时那首歌吗?”代善问。
  汪有诚不记得,十年前的歌; 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首。
  “i am friend to the undertow,”代善唱起来,那么轻,那么柔软,“i take you in,i don’t let go……”
  汪有诚想起来了,歌名叫“回头浪”,是自己曾经很喜欢的歌:我是一股回头浪,我把你吞没,我绝不放手。
  穿衣服的手慢下来,旋律就在脑子里,还有那些歌词,哼着哼着,他和代善一起唱:
  “i wanted to learn all the secrets,
  from the edge of a knife,
  from the point of a needle,
  from a diamond,
  from a bullet in flight……”
  我想知道刀锋边缘的所有秘密,还有针尖上的、钻石里的、一颗飞行中的子弹的……往事浮现在眼前,新人聚会时的默默对望,拥挤的电梯里偷偷勾住的手指,星期日的cs和冰激凌……十年过去了,他还喜欢着这首歌,喜欢着这个人。
  清晨的光从窗外照进来,照亮了汪有诚的脸,他觉得幸福,他想要的不过如此:“i am friend to the undertow……”
  这一次,电话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代善?”汪有诚握紧了手机。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代善?”他放轻了声音。
  “代善!”他怕了。
  “代善!”他喊,“我爱你代善!”
  “代善……”他没站稳,手机掉下来,摔在地上。
  ……………………………………………………………………………………………………………………………………
  天还没大亮,宝绽皱着眉头睁开眼,他是被匡正闹醒的:“哥你干什么啊……”
  匡正趴在他枕边,挽着他的手臂,从肩膀x到手腕:“我看看你。”
  宝绽把胳膊往回收:“大早上的你不睡觉……”
  “宝儿,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匡正压到他身上,拿鼻尖蹭他的鼻尖,“我想给你唱歌,喂你吃饭,给你剪指甲……”
  “你恶不恶心!”宝绽彻底让他折腾清醒了,躲着他的手,“哎我问你。”
  “嗯。”匡正把脑袋扎进他怀里。
  “那个段汝汀,”宝绽捋他的头发,“多大了?”
  “嗯?”匡正没想到是问她,“二十五六吧,比小侬小一岁。”
  “你之前……是不是总跟她见面啊?”
  匡正嗅到了什么,抬起头。
  “就是……你们还挺合得来?”
  “宝儿,”匡正憋不住笑,“你是不是吃醋了?”
  啊?宝绽眨眼睛,这是吃醋吗,他没吃过,不知道:“可能……有一点儿。”
  匡正乐的,嘴角都咧到后脑勺了:“那么多美女的醋你不吃,你吃她?”
  “她多英气啊,”宝绽咕哝,“再说人家是女孩子,不耽误跟你结婚,家世也好,你要是早遇着她……”
  “说什么呢,”匡正掐他的pg蛋,“我像是喜欢假小子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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