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第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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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宝绽把小瓶子抢过去; “这是酒精?”
霍匪嫌他烦:“用过几次; 变色儿了。”
宝绽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混了点儿血; 他妈没事儿!”
宝绽转身:“我去给你买药。”
“我操;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跟你说了没事,酒精就是杀毒……”霍匪看他把大门打开; 赶紧说,“等等等; 还有红药水儿!”
他又去柜子里翻,翻出一个崭新的小红瓶,写着“汞溴红溶液”; 宝绽这才明白; 几块钱一瓶的红药水他都省着用。
他们在床边坐下,伤痕累累的胳膊、肩膀,还有绽了肉的眉骨,皮肤微微抽动; 宝绽动作很轻:“疼吗?”
霍匪不习惯别人给他上药,不大自在,管灯单调的白光照在宝绽脸上,照得他光彩夺目,霍匪问:“你头发怎么那么亮?”
宝绽瞥他一眼:“发蜡。”
霍匪还是盯着他,用一种好奇的目光,仿佛远在天边的星星一下子到了近前,他脱口而出:“你在台上真飒。”
宝绽挑起眉:“你看过我演出?”
那小子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有时候送菜正好碰上。”
这时,头上落下来一只手,揉了揉,稍纵即逝:“还说你不喜欢戏。”
霍匪的耳根子红了,像没被人摸过的野狗,用力在宝绽碰过的地方蹭:“我不喜欢!是我妈……她喜欢。”
终于,他讲起了家人,宝绽起身,把红药水放回柜子上。
背后,霍匪说:“其实是后妈。”
他还是个孩子,有单纯的倾诉欲,他也有感情,想对人说话,只是没人肯听。
“原来她在家总听戏,定军山、空城计什么的,听得多了,我就会了。”
原来?宝绽小心翼翼地问:“她去哪儿了?”
霍匪答得干脆:“人不在了。”
宝绽不意外,稍有些黯然。
“尿毒症,”霍匪很平静,想了想,又说,“也不是她喜欢,是她儿子唱戏。”
宝绽环顾这间小屋,又老又旧,窗户都关不严,可能是哪个亲戚等着拆迁的房子,顺手把他扔在这儿:“你和你后妈感情不错?”
“她对我行,”霍匪点点头,“我爸先走的,家里没什么钱了,她都没扔下我。”
他碰上个好母亲,宝绽想,不像自己,连亲妈都舍得把他丢掉。
“她把她亲儿子扔了。”接着,霍匪说。
宝绽倏地转过头。
“她想嫁我爸,我爸不要她儿子,她就没带。”
宝绽直直瞪着他。
“也不能怪她,她之前那个老公揍她,喝了酒往死里揍,她一个女人,逼得没辙了。”
男人喝酒、儿子唱戏,宝绽的指尖轻颤。
“她想她儿子,想得没法儿,就听戏,”
她想?她想为什么不去看孩子,宝绽努力控制着语气:“她没去找过?”
“一开始是没脸找,”霍匪叹了口气,“后来得病了,去找,找不着了。”
怎么就找不着了,一个大活人,成心找哪有找不着的,“她儿子叫什么?”
“不知道,她从来不提,”霍匪没注意宝绽的表情,“她去她儿子高中打听了,说是考上了大学,再之后就不知道了,可能都不在这个城市了。”
在,他在啊!宝绽在心里喊,好像霍匪说的人就是他。
“她对她儿子还是有亏欠,”霍匪咂了下嘴,“他的同学、朋友,总能有知道的,可她一个也不认识。”
对,所以她才找不着,找不着时家,找不着如意洲。
“日子那么难,她都没扔下我,”霍匪岁数不大,但经得多,明白事儿,“可能就是她后悔扔了亲儿子,想在我这个假儿子身上弥补吧。”
宝绽艰难地开口:“你有她照片吗?”
霍匪摇头。
“怎么可能,”宝绽不信,“连张自拍都没有?”
“谁没事儿闲的自拍,”霍匪撇嘴,“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宝绽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器:“这首歌,你听过吗?”
欢快的前奏之后,一个甜甜的女声响起:世上的人儿这样多,你却碰到我,过去我没有见过你,你没见过我……
霍匪一脸嫌弃:“这什么年代的歌,老得掉渣了。”
他没听过,宝绽不得不问:“你后妈……她姓什么?”
“金,”霍匪说,“金子的金。”
姓金,宝绽缓缓眨了下眼,金爱红,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名字,收起手机,他一言不发走向门口。
“哎?”霍匪从床上跳下来,“你犯什么毛病,说走就走,我送你!”
砰一声,门在背后关上,宝绽快步下楼,感应灯一层一层亮起,他冲破这片属于上个时代的黄光,一猛子扎进黑夜,扎进那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巧合》她不听了,听起了京剧,是良心过不去了,或是年过半百才发现到头来孑然一身,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终于想到了自己。
宝绽的心像让一团乱麻堵着,他幻想过无数次和妈妈重逢的场面,他怨她,指责她,甚至冷冰冰不理她,没有一种是这样的,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嘴里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宝绽又发了疯似的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去找她,一个大活人,成心找哪有找不到的,找到她,是爱是恨,当面说个明白!
他停步,面前是漆黑的夜色,街道和楼群完全不认识,晚风吹来,脸上冰凉,伸手一摸,是泪。
他今非昔比了,一个电话就有司机来接他,但他还是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哥,”孤独的夜,他需要亲人,“你来接我吧。”
匡正到的时候,天蒙蒙亮,宝绽抱着胳膊坐在路边,西装没了,衬衫两边有干涸的血迹,匡正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搂着他上车。
“怎么回事,”匡正熄火,“你微信说晚点回来,这都早上了。”
宝绽靠在副驾驶上,没说话。
匡正揉了揉他的头发:“衣服呢,血是怎么回事?”
“你摁住那小子,”宝绽答非所问,“朝鲜饭店的。”
“嗯?”匡正蹙眉头。
“我要教他唱戏,”宝绽没头没脑地说,“我要让他上学、过好日子,我……”
“宝儿,”匡正解开安全带靠过去,托起他的脸,“你怎么了?”
宝绽这才看向他,他的爱人,他来之不易的幸福,“哥……”他搂住匡正的脖子,那么可怜,他没妈了,真真正正地没妈了。
“有我呢,我在……”匡正温柔地拥住他,密密的,在他耳边亲吻,车窗外,晨曦初露,金色的朝霞从城市另一边升起,投来新一天的曙光。
匡正把宝绽送回家,陪他吃过早饭,又安顿他上床睡觉,接着开回市区,他约了段家的四个继承人在如意洲见面,匆忙赶到戏楼,刚停好车,接了个电话。
“万融臻汇的账有问题。”是单海俦。
“不可能。”匡正很肯定,段钊办事从不出纰漏。
“去年年底,你发过几笔大额奖金。”
匡正停步,那是战国红分岔的时候:“发个奖金也算毛病?”
“都是公司的钱,”单海俦说,“上头认定了,你用公款培植自己的势力,”
“公司的钱?”匡正冷笑,“私银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带人赚回来的!”
“你跟上头解释吧。”单海俦要挂电话。
“等等,”匡正硬着头皮问,“上次跟你提的大额贷款,有戏没戏?”
“别想什么贷款了,”单海俦长长地叹一口气,“公司不会再给你任何实质或形式上的支持,你先把自己琢磨明白。”
电话断了,匡正的脚步沉重起来,段家正是用钱的时候,自己这边却掉了链子,巧得就像是……他眉头一跳,像是有人在阻挠这笔贷款。
他干了十年m&a,有某种职业猎手的直觉,这场狙击式收购并非来自别处,对手很可能正出自金融街。
他到三楼,推开茶室的门,几个姓段的都在,各看各的手机,各忙各的买卖,除了应笑侬,他没有生意,他眼里只有爱音。
匡正在桌边坐下,掏根烟点上,却没有抽:“贷款泡汤了。”
老三老四抬了下眼,段汝汀则沉着脸,露出质疑的神色。
“万融不支持我,”屋里都是自己人,匡正没什么可掩饰的,“万融想拿掉我。”
一家没有商业银行支持的私银,就像一台没水可抽的水泵,价值大打折扣。
“我找的人绝对可靠,”段钊马上说,“账上……”
匡正摆了摆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板,”段小钧靠过来,“要不要我去活动一下?”
他们关心的都是匡正,而不是段汝汀,只有应笑侬,一副大娘娘的派头,用指尖轻点桌面,明明白白地说:“匡哥,你给我算算,我手里那几家公司能挪出多少,先拿去用。”
第204章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老大要割肉救老二; 老三老四没想到,段汝汀自己都怔住了。
长子就是长子,关键时刻; 还是应笑侬跨出这一步。
没等匡正开口,段汝汀先摇头:“不; 你那边暂时不能动。”
“对,”匡正同意; “先自保,再互助,咱们脚底下这根钢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细。”换句话说,收购与反收购的战争,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
段汝汀是做实业的; 思路跟应笑侬不一样:“咱们不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着鼻子走; 得化被动为主动。”
“小侬; ”匡正的脑子快; “你和元老们走得近,你出面; 去收购他们手里的股份。”
漂亮,段汝汀欣赏他的敏捷; 就是这一手,开始反杀。
“元老们年纪都大了,”匡正说; “比起股票; 二代或许更喜欢钱。”
“没错,”段汝汀赞同他的观点,“争产的时候我研究过他们每一个人,大概率倾向于套现。”
这女人可以; 匡正向她投去赞许的一瞥,转向老三老四:“金刀、段小钧,老大吃紧的时候,你们的资金跟上。”
匡正开口了,段钊和段小钧没说的,但兄友弟恭、姐弟情深什么的他们不习惯,甚至反感,双双闷着声,不表态。
应笑侬看向这两个弟弟,一个在私银独当一面,一个在m&a纵横捭阖,比他这个唱戏的出息多了:“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
老大开了金口,没人敢接茬。
“可形势逼到这儿了,”雍容华贵的嗓子,掷地有声,“你们再不喜欢我、恨我,咱们兄弟间的事儿,往后放。”
段铎,段有锡眼里唯一的真金,大家族中长歪了的那根梁柱,暴风雨就要临头,他却挺起来,要替段家顶这口气。
“老头子活着的时候,没把咱们拢到一块儿,”应笑侬环视他这帮手足,“血缘拢不住咱们,名字前头那个‘段’字也拢不住,但集团能,爱音的每一份股票能,这堆钱就是捆也会把咱们捆成一团,死都死到一起。”
死到一起,这是段家孩子的宿命。
“人家杀到家门口了,”一双大青衣的眼睛,看到哪儿都带着一股劲头,“要按我的脾气,谁敢拎着刀来,他就别想好走!”
这次会面是匡正牵头,但收尾的是应笑侬,他给段家的反收购定下了调子,爱音要扛住,不光扛住,还要反手一刀,杀他个血溅当场。
散了会,段汝汀回爱音科技,段钊回万融臻汇,段小钧回金融街,应笑侬下楼换了身衣服,打车去得意城,找他邹叔。
爱音集团有五个元老,邹叔是最大的一股,应笑侬到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拾掇一株日本来的小松,叫宫岛大阪,边修枝叶边感慨地说:“这人哪,跟树一个样,甭管怎么长,得向着光,长得支楞,长得漂亮。”
应笑侬听出他话里有话:“怎么着,邹叔,寒碜我哪?”
“是夸你,”邹叔笑了,“夸你长得好。”
应笑侬确实长得好,不务正业从家里跑出去,在如意洲的台子上支愣了起来,在烟波致爽那个富豪俱乐部里光芒四射。
“不像我那混账儿子,”邹叔骂了一句,“屁都不是!”
他儿子不成器,全爱音都知道,顺着这个话头,应笑侬试探:“既然经商不行,就多搞点钱做个信托,一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邹叔点头:“我是这么想的。”
“那邹叔,”应笑侬挨着他蹲下,“您老股票出手的时候,想着我点儿?”
瞬间,邹叔的脸僵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笑容:“小铎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应笑侬不经商,但敏锐写在他的骨头里,他嗅到了,这家伙有问题:“邹叔?”
老家伙剪着松枝,不说话。
应笑侬眯起眼:“叔,你的股票……”
“小铎,”邹叔放下剪刀,“儿子没本事,当爹的就得替他挣,挣钱这个事儿,情分归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