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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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银行做总裁的,一米八多的个子,谁看了都说帅,”说着,她重新把头抬起来,“除了交的是个男朋友,和你们没什么不一样!”
宝绽终于动了,慢慢走向她。
“他男朋友也很优秀的,”匡妈妈激动地说,“一步一个脚印从社会最底层打拼出来,有钱了还想着资助别人,比你们这些人高尚得多!”
宝绽的眼眶微红,深深吸了口气。
“有这样的儿子,他有那样的男朋友,”匡妈妈拍着自己的胸口,“我这个当妈的,很骄傲的!”
她骄傲,宝绽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和这位挺身而出的母亲相比,他一直都太胆小,太怯懦了。
“怪不得呢!”领头的大爷夸张地拍了把大腿,“我说她向着两个小子呢,她儿子就是变态,大妹子,这么丑的事你也拿出来说,很有面子吗!”
因为是同性恋,就要受屈辱,匡妈妈不服:“小孩子拍你,我不怕你,你要是再人身攻击,咱们上警察局!”
老头老太太们以为搞同性恋的理亏,不敢争辩,没想到她这么刚,他们恼羞成怒,作势挥起树枝,这时宝绽上去挡在匡妈妈身前,吼了一声:“干什么你们!”
看出面的是个成年男性,大爷大妈们有点发憷,乖乖退了两步,但嘴上不服软:“我们说她呢,有你什么事儿!”
宝绽没理他们,揽着匡妈妈和两个孩子往外走。
“喂,”领头的大爷扬着脖儿,“是不是一起的啊?”
宝绽不应声。
“你就是她儿子吧?”大爷朝自己那伙人使眼色,让他们起哄,“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干脏事,有种别走啊,敢做不敢认!”
宝绽倏地停住脚,转过身。
“小宝儿!”匡妈妈使劲拉他。
她清楚地看到,宝绽的脸上褪尽了血色,这对他来说很难,是要他彻底豁出去,和相信了二十几年的传统观念决裂,他直视着那伙人,肩背挺得笔直,一字一顿地说:“对,我就是她儿子。”
嚯!大爷大妈们发出一声惊呼,接着就是冷嘲热讽:“今天这是怎么了,变态比正常人还多,老几位,咱们长见识了!”
宝绽能感觉到行人的目光,世贸步行街,全市最热闹的地方,他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为了勇敢的匡妈妈,终于跨出这一步:“我是同性恋,”他深吸一口气,大胆承认,“我的爱人是男的,但这不是我的罪。”
他没有吵,因为平静,显得格外有力量。
“我努力生活、认真工作,我做得比绝大多数同龄人都好,”宝绽有些抖,回想认识匡正以来的种种,“我也怕过,因为怕,我一次次让爱我的人失望,错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但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躲了,我会正视自己,接受自己,好好地爱这样的自己。”
没有一个人说话,包括那几个大爷大妈,都在安静地听他说。
“评价一个人,应该看他是不是善良,有没有为了理想拼搏,给这个社会做了多少贡献,”宝绽挺着胸昂着头,“而不是看他爱的人是男是女。”
他说完了,短短几句话,不漂亮,也不煽情,然后拉起匡妈妈的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分开人群走出去。
走出很远,背后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宝绽已经不在意了,别人怎么看他,他是正常还是异类,他只觉得今天的天真蓝,晴空如洗,万里无云,就像他此时的心情,那么坦然,那么轻。
匡妈妈的手和他紧紧拉在一起,不只是手,还有心,曾经难以相容的两个人,如今肩并着肩一致对外,像是一家人。
匡妈妈忽然笑,整个人朝他偎过来,很亲,很自然。
宝绽也笑,把挎包还给她:“他们没碰着你吧,妈……不是,那个,”他的脸一下子通红,“阿姨!”
一次恰到好处的口误,匡妈妈拍着他的手背,宠溺地说:“叫妈妈对的,你刚才不也说是我儿子吗,”她扶着宝绽的肩膀,替他摆正领口,“妈妈说的那些不是假话,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很骄傲。”
宝绽的眼圈湿了,十年,他没有机会叫妈,在今天这样一个契机,因为这样一件不快的事,他找到了被母亲珍视的感觉。
匡妈妈把他的嘴角往上提,掐了掐脸蛋:“小宝儿,咱们别去吃烧鸽子了。”
“啊?”宝绽愣了。
“其实妈妈不爱吃鸽子的,”匡妈妈说,“鸽子飞来飞去,吃了怪残忍的。”
“那……”宝绽一寻思,明白过来,烧鸽子不过是个借口,她只是想找个机会和他出来,拉近彼此的关系,“那阿姨,你想吃什么?”
“怎么又叫阿姨了?”
宝绽不大好意思,抿住嘴。
“外面这些饭馆呀,”匡妈妈重新挽住他,“没有家里干净,味道嘛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这个时间,”宝绽看一眼表:“回家再做太晚了。”
“其实妈妈锅里炖了番茄牛腩的,”匡妈妈掰着指头说,“今早还蒸了豆沙包,冰箱里有一只道口烧鸡,小菜么有……”
宝绽拉着她一个转身,掏出手机拨小郝的号码:“走,妈,咱们回家。”
第160章
自从拿回驾照; 匡正这几天都是自己开车上班; 迈巴赫专门留给宝绽用。
骚蓝色的Panamera; 无论从价位还是气质上; 和如今的私银总裁都不匹配,它代表的是浮夸的投行时代; 而现在; 匡正更需要的是沉稳和权威。
晚高峰,油门和刹车交替着踩,他有点烦; 打宝绽的电话。
“哥!”电话接起来; 背景里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干什么呢?”匡正皱眉。
“我在……妈; 溅出来了!”
妈?匡正的眉头锁得更深了,接着似乎听到他妈的声音:“……小宝儿,没烫着吧?”
匡正怔怔盯着风挡玻璃; 静了片刻,难以置信地问:“你刚才叫我妈什么?”
“啊?”宝绽愣了一下,明显慌了,“我……这儿乱着呢; 晚点再说。”
“等会儿!”匡正单手把着方向盘,坏心眼地要求; “再叫一遍; 我听听。”
那边没回应,三五秒,匡妈妈把电话接过去:“小正啊; 我教小宝儿炸汤圆呢,化了点水,炸锅了。”
“宝绽……”他回来住了?你肯接纳他了?想一想,这些都不用问,匡正止不住笑,跟他妈得瑟,“别烫着我宝贝。”
“哦哟小没良心的,都不担心烫着你妈妈!”匡妈妈嘴上埋怨,语气里却带着笑,“早点回来。”
“好。”匡正挂断电话,恰好前边路口变灯,他一脚油过去,之后的每一个信号都是绿灯,一路顺畅到家,他迫不及待打开门,屋里飘散着元宵节特有的香气。
“回来啦。”宝绽还是那件小熊围裙,正往桌上端菜,匡妈妈在一旁摆筷子,两个人有说有笑,这才是家人该有的样子。
十多天了,匡正没在家里见到宝绽,这时候情难自禁,径直过去一把将人揽到怀里,草草在眼眉上亲了一口。
宝绽吓得推他,匡妈妈把筷子拍在桌上:“妈妈还在这里呢,”她板着脸,“等明天我走了,你们愿意怎么腻歪怎么腻歪。”
“明天就走?”宝绽诧异。
“你们的事情都定下来了,”匡妈妈叹一口气,显得有些失落,“妈妈留在这里做什么,照明啊?”
匡正和宝绽对视一眼,一边一个拉住她的手。
“元宵节过完,年也就过去了,”匡妈妈难舍地笑,“妈妈也该走了。”
匡正揉着她操劳了一生的手:“妈,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必须的呀,”匡妈妈回握住他,“总裁亲自送,妈妈有面子的。”
“阿姨,我也送你。”宝绽说。
“小宝儿可以不去,”匡妈妈很疼他,“拍照录音到大半夜,明早好好睡一觉。”
匡正感激他对宝绽的体谅,却用不满来表达:“妈你偏心。”
“偏心怎么了,”匡妈妈翻眼睛,“我偏心,不知道谁心里头高兴呢!”
玩笑两句,三个人坐下吃饭,炸汤圆、红烧青鱼、东坡肉、炒笋尖,还有半只道口烧鸡,一人一碗白米饭,是这个家里最热闹的一餐。
吃过饭,匡妈妈拉着宝绽,对匡正说:“小正呀,把碗洗一下。”
宝绽一听让匡正洗碗:“不行,妈,他洗不干净。”
“哎呀洗洗就好了,”匡妈妈拿胳膊夹着他的手,把他往自己那屋拽,“他爸爸原来也不会干活,现在样样都做得好!”
她把宝绽领进屋,关上门,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件东西,宝绽一看,是那个刻着“宝”字的银镯子:“阿姨……”
“既然叫了妈,”匡妈妈把镯子拿出来,“就要一直叫下去。”
这话有深意,宝绽郑重地应:“妈。”
“哎,”匡妈妈捞起他的手,“银子时间长有点乌,妈妈仔细擦过了,你戴戴就亮了。”
明明是好言好语,宝绽却觉得愧疚:“妈……对不起。”
“傻孩子,”匡妈妈知道他愧疚什么,“妈妈早都想开了,现在技术这么发达,将来你们可以试管婴儿的,再说科学为什么要发展呀,就是要把一件件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原来男的女的生孩子天经地义,往后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对吧?”
宝绽没想到她这么通透,感动着,说不出话。
“你和小正是有缘分的,”匡妈妈瞥向床头的小柜,抽屉里是宝绽精心保存了十年的老Kindle,“这种缘分谁也挡不住。”
宝绽以为她说的是他们的相遇,两个地位、经历、性格都迥异的人,从邻居开始,一点点打破阶层、性别、观念的藩篱,最终走到一起。
“你们这辈子呀,”匡妈妈拉住他的手,慢慢把镯子套上去,“注定要结成连理枝。”
连理枝,三个字,宝绽的眼泪落下来,啪嗒,打在匡妈妈手上,“去,”她拍拍他的肩膀,“帮妈妈把小正叫进来。”
宝绽的左手上如今有两只银镯,一只是亲生母亲的,另一只是匡正妈妈的,头一只代表着无疾而终的母爱,后一只代表着灿烂美好的未来,两只镯子叮叮当当碰在一起,撞响的是他极不幸又极幸运的一生。
宝绽从屋里出来,吸了吸鼻子:“哥,阿姨叫你。”
匡正放下碗盘,甩着手过来:“怎么了,”他俯身瞧他的脸,接着眼神一溜,见到他手上的新镯子,“匡家小宝儿。”
宝绽的脸腾地红了,匡正瞟一眼他妈的门,关着,于是湿着手把人搂住:“是我的了,”他抱着他耳语,“彻彻底底是我的了。”
“哥,别……”宝绽往后躲,贴到墙上,“阿姨……妈妈叫你。”
听到他叫妈,匡正说不好自己的心情,不真实,又那么熨帖,他们有同一个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宝绽……”他抓着那杆细腰,用力箍紧,浑身散发着热气,有些发狠地吻住他的嘴唇,“十五天,床都冷了……”
宝绽也发抖,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他在匡正怀里像是烧着了,受不住地轻喘,这时匡妈妈在屋里喊:“小正!”
匡正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抹一把嘴,走向他妈那屋,半路回过头,哑着嗓子说:“你等着。”
这有种威胁的意味,让宝绽的心咚咚跳得厉害。
进了屋,匡妈妈坐在床边,正在擦那只老Kindle,匡正把门在身后关上:“谢谢妈。”
匡妈妈抬头瞧他一眼,没出声。
匡正知道她做这个决定不容易,亲戚、朋友、那帮热心的小姐妹,她不可能瞒一辈子,他们迟早要知道,匡家最有出息的儿子找了个“男媳妇”,北大、投行、副总,过去的荣耀都不算数了。
“你爸那边,”匡妈妈放下Kindle,“我去做工作。”
匡正没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苍白。
“我对你没别的嘱咐,”比起宝绽,匡妈妈对这个儿子更不放心,“这条路这么难,你们磕磕绊绊走到这里,以后……不许变。”
匡正有些意外,没想到连他妈都不相信他这次是真收了心想定下来:“妈,我对宝绽一心一意,我保证……”他恍然想起宝绽的那句话,“我要是变心,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很重的一句戏词,他万分严肃地说出来。
匡妈妈愣愣看着他,从床边起身,这个儿子变了,从过去的自私、自负、自命不凡到如今的真诚、博大、从容不迫,让他成熟起来的不是越住越大的房子、越做越高的职位,而是宝绽。
她再也忍不住,遮着脸,抽噎着张开手臂,匡正立刻过去,母子俩抱在一起,“小正,妈妈爱你们……”她流着泪,“你们要好好的!”
“妈,”匡正捋着她的背,“我们也爱你,为了你和爸爸,我们会幸福的。”
匡妈妈抱着儿子厚实的肩膀,欣慰地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