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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节

窄红-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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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动过手的关系了,匡正不跟小先生客气:“派辆车送我一趟。”
  小先生不解:“没开车?”
  匡正叹气:“驾照有点问题。”
  小先生笑了:“用我的车。”
  劳斯莱斯幻影,纯液晶仪表盘、华丽复古的桃心木、航空级真皮座椅,优雅平稳地送匡正离开南郊。他没回家,而是折回时阔亭家楼下,下车直奔八楼,卯足了劲儿,对着铁门就是一脚。
  咣地一声,整层楼都震了震,这么大的响动,应笑侬没开门,邻居的门倒开了,一个光膀子的大哥骂骂咧咧出来:“我操你……”
  看见匡正的样子,他闭了嘴,满身名牌西装、闪闪发光的金表、凶猛凌厉的眼神,他回屋套了件衣服,杵在门口看热闹。
  “应笑侬!”匡正咣咣踹门,“我来接宝绽回家!”
  “有病啊!”邻居大哥屋里吼出来一嗓子,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妹儿,一身Hellokitty的睡衣,披头散发,“大过年的作什么妖!姑奶奶给你脸……”
  又一个让匡正的逼格镇住的,夫妻俩肩并肩手挽手看着他撒野。
  匡正又踹了几脚,实在踹不开,问那大哥:“有没有家伙事儿?”
  大哥没吱声,小妹儿倒痛快,转身拎了个铁凳子回来,递到他手上。
  匡正说声“谢谢”,抡着凳子就要往门上砸,这时啪嗒一响,门开了。
  匡正踹门进去,压根没管时阔亭和应笑侬,横冲直撞,见着门就推,终于在南边最里面那屋见到了宝绽。
  这个死小子,光着胳膊趴在床上,怀里搂着胖嘟嘟的小宝,可能是怕孩子吵,两边耳朵塞紧了橡胶塞,爷儿俩睡得正香。
  见到他,匡正什么烦躁、怒火全消了,这时才发现手里还拎着个凳子,他轻轻把铁凳放下,松了口气坐在床角,疲惫地揉了揉脸。
  “师哥……”宝绽半睡半醒,以为是时阔亭进来了,翻了个身,顺势把脚搭在他大腿上,细细一条脚腕,匡正抓在手里,又爱又恨地吻上去。


第154章 
  宝绽和匡正商量了; 先在时阔亭这儿住两天; 等匡妈妈走了再回家。
  凯宾斯基那张房卡还在宝绽兜里揣着; 但匡正一句也没提; 临出门,回头刮了刮小宝的脸蛋:“这小胖猪; 打雷都吵不醒。”
  “不许说咱们小宝; ”宝绽抱着孩子颠了颠,“能睡还不好啊,能睡有福气。”
  匡正看他一本正经哄孩子的样子; 忍不住笑了; 恋恋不舍地贴上去:“喜欢孩子; 咱们带回去养两天?”
  “别胡说,”宝绽轻轻推他,“又不是小猫小狗; 快走吧,阿姨该等急了。”
  接下来的几天,匡正上午陪他妈,下午找各种借口过来看宝绽; 小宝都认识他了,喜欢趴在他腿上吃手指头; 匡正帮着宝绽喂奶的时候; 总有种当爸的错觉。
  大年初五这天,是如意洲开箱(1)的日子,一串“破五”的鞭炮在戏楼前的空地上炸响; 华灯初上,豪奢的客人们如约而至。
  人群中,匡正带着妈妈也来了,没去他的一排一号,而是随便找个后排的位子,母子俩并肩坐下。匡妈妈瞧着头上彩绘的雕梁,张大了嘴巴:“哦哟,这不拍电视剧可惜了,古色古香的。”
  “老戏楼,”匡正没告诉她这是宝绽的剧团,只说正月里图个喜庆,带她来看场国粹,“楼好,戏更好。”
  “小正,”匡妈妈知道宝绽是唱戏的,觉得她儿子是爱屋及乌,“你真变了,原来最烦这些咿咿呀呀的。”
  开场的锣鼓敲起来,时阔亭穿着一身大红的长衫走上台,挺高的个子,玉树临风:“新年纳余庆,和乐便为春,诸位看官,过年好!”
  台下响起连绵的掌声,他手里捏着个红信封,像模像样抽出一张金纸:“先给大伙报一下今年如意洲的财神座儿,”他把纸一抖,扬手挥向一排中间偏左的位置,“恭喜何胜旌,何先生!”
  观众席有短暂的沸腾,旧时戏班子的规矩,开年卖出的头一个座位叫财神座儿,讨一个招财进宝的彩头,在座好多老总不知道这个讲究,抻着脖子往前看,颇有些遗憾地交头接耳。
  匡正挑了挑眉,给小先生发短信:什么时候下手的,动作挺快。
  那边回过来:初一那天,约宝老板没约动,要了个财神座儿。
  接着又发来一条:888888。
  匡正知道是钱数,轻哼:中国文化研究得挺明白。
  何胜旌回了俩字儿:哪里。
  匡正收起手机,台上陈柔恩戴着白网子,扎着绸条勒子,一身蟒袍走上来,抬手扬眉亮个相,磅礴开嗓:“一见娇儿——泪满腮!”
  这是《四郎探母》中《见母》一折,演的是佘太君见到失散多年的杨四郎,一时间悲从中来,细数杨家七子沙滩大战后的零落遭遇,陈柔恩唱来凄怆中有激昂,苦痛中有豪情,令人动容:
  “儿大哥长枪来刺坏,儿二哥短剑下命赴阳台,儿三哥马踏如泥块,我的儿你失落番邦一十五载未曾回来!
  惟有儿五弟把性情改,削发为僧出家在五台,儿六弟镇守三关为元帅,最可叹儿七弟,他被潘洪绑至在那芭蕉树上乱箭穿身无处葬埋!”
  干净漂亮的一段唱,匡妈妈看着侧幕边的滚动字幕,听入了神,匡正低声说:“演员是个小姑娘,二十出头,很漂亮。”
  匡妈妈端详台上的“老太君”,直摇头:“漂亮也不行,老气横秋的,配不上你。”
  匡正一愣,苦笑:“妈你说什么呢,是个女孩就往我身上扯。”
  “要不扯什么,”匡妈妈拿眼斜他,“妈妈我现在没别的烦心事,就是一门心思给你讨个老婆,谁叫你不让我省心!”
  下面一出是萨爽的《三岔口》,武生是从市剧团借的,两个练家子一黑一白,鹰啊雁一般在台上翻飞。
  这么精彩的戏,匡妈妈却心不在焉,她知道匡正每天下午去找宝绽,人家两个相好,她搅不散。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这么精明的儿子,精明得甚至冷血,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犯浑,那么多好路他不走,偏去走这条歪路。
  正发愁,萨爽回身下台,琴声一转,应笑侬袅袅婷婷走上来,满头的珍珠点翠开屏一样华贵,粉面桃腮胭脂唇,含羞带嗔地唱:“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行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
  匡妈妈见着“她”,一下子就被这抹艳光拿住了。
  张派名剧《状元媒》,讲的是柴郡主随宋王到边关射猎,在潼台遇到辽兵,被杨六郎解救,恰巧此时傅丁奎也来救驾,宋王于是误将郡主许婚。柴郡主爱慕杨六郎,偷偷以珍珠衫相赠,回京后误会解开,宋王遵照先王“得珍珠衫者为驸马”的遗训,将柴郡主许配给杨六郎,皆大欢喜。
  “哦哟小正!”匡妈妈拉着匡正的手,“小姑娘好灵啊!”
  匡正一脸冷漠:“一般般吧。”
  “哪里一般般,”匡妈妈压着声音,“你看男人看久了,看女人的眼光都没了!”
  匡正无语:“应笑侬,大青衣。”
  “你认识?”匡妈妈立刻问。
  “嗯,”匡正点个头,“很熟。”
  匡妈妈的眼睛都放光了:“认识……你不拿下,这孩子!”
  匡正笑了:“妈你喜欢这种的?”
  匡妈妈看傻瓜一样看他:“哦哟,仙女下凡谁不喜欢?”
  “我要是追他,”匡正憋着笑,“你没意见?”
  “那我有什么意见,”匡妈妈一本正经,“你要是追到她,我烧香拜佛保佑你们修成正果!”
  说到这儿,伴奏的胡琴突然嘎吱一响,时阔亭像是没拿稳弓子,手上脱了扣,应笑侬的唱跟着滑出去,跑了音儿。
  开年第一场戏,这是砸锅的大纰漏,满座的客人都听出来,齐刷刷看向侧幕。
  应笑侬立在台上没动,梨园行的规矩,角儿上了台不能看场面,不论有没有伴奏,他只管观众,胸口的气定住了,一板一眼接着唱:“百姓们闺房乐如花美眷,帝王家深宫院似水流年!”
  台下很静,他一勾一顿,抑扬有致,等着时阔亭的弦儿跟上来,一段端庄婉约的二黄原板,带着失了手的琴师,带着满席挑剔的看客,重新回到柴郡主浪漫的故事中去,回到他强大的艺术魅力中来。
  “这姑娘,”匡妈妈由衷佩服,“真有样子,大气、压台。”
  “妈,”匡正不得不说实话,“人家不是姑娘。”
  匡妈妈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是个小伙子。”
  匡妈妈当他开玩笑:“骗妈妈呀?”
  “男旦,”匡正撇撇嘴,“脱了凤冠霞帔,又刁又辣。”
  男旦……匡妈妈怔在那儿,瞠目结舌。
  台上的应笑侬仍然艳光四射,挽着水袖,兰花指将露不露,一举一动雍容华贵:“但愿得令公令婆别无异见,但愿得杨六郎心如石坚,但愿得状元媒月老引线,但愿得八主贤王从中周旋,早成美眷——”
  柔肠百转的小女儿情态,但因为是郡主,是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情投意合中也抛不开家国天下:“扫狼烟,叫那胡儿不敢进犯,保叔王锦绣江山!”
  “好!”台底下一声接一声喝彩,捧的是倾国倾城的柴郡主,更是临场不乱的应笑侬,匡妈妈跟着拍巴掌,心里说不出的遗憾:“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成了男孩子……”
  应笑侬谢座儿下台,借着扭身的功夫往侧幕一瞥,只见时阔亭在舞台光投下的暗影里默默甩着腕子,他那只精疲力竭的手,怕是不成了。
  上台口,宝绽身穿红蟒,顶着雉鸡翎子和应笑侬错身,没有多余的话,只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阔步登上舞台。
  刚踏出个影儿,台下的叫好声就潮水般漫开了,沙陀国的大千岁李克用,和封箱戏一样的戏码,一出威武热闹的《珠帘寨》,把年尾和年头连起来。
  宝绽往台中央一站,把金扇一展,两眼迎着掌声,玻璃翠游刃一挑,顷刻间便把台上台下散了的心神收回来,牢牢捏在手心:“刘关张结义在桃园,弟兄们徐州曾失散,古城相逢又团圆!”
  观众席的氛围瞬间变了,像是惊涛,又似狂澜,在他的摆布下齐齐摇荡,匡妈妈这么大年纪了,都免不了感叹:“这小伙子……好俊俏!”
  “俊吗?”匡正勾起嘴角,是明知故问,也是骄傲自负,这是他的爱人,于千万人中光芒闪耀,是满天星斗中最亮的一颗。
  宝绽把冠上的雉尾一抖,踢动蟒袍下摆织金的海水江崖:“城楼上助你三通鼓,十面旌旗壮壮威严!”
  匡妈妈下意识捂住胸口,她爱看电视剧,会为了相似的狗血剧情一遍遍流泪,但那些泪从不走心,已经很多年了,她没有过这样热血澎湃的感觉。
  宝绽凤目圆睁,嗓子高起一层:“哗啦啦打罢了头通鼓,关二爷提刀跨雕鞍!”
  匡妈妈随之屏吸。
  宝绽捋髯轻笑,嗓子又高一层:“哗啦啦打罢了二通鼓,人又精神马又欢!”
  匡妈妈耳后的汗毛立起来。
  宝绽收拢金扇往掌心一敲,嗓子再高一层:“哗啦啦打罢了三通鼓,蔡阳的人头落在马前!”
  “好!”匡妈妈不由自主喊出来,和着数十个与她一样的声音,仿佛受了蛊惑,许多人的精神同时被一个人调动,那么昂扬,那么投入,这是真正的艺术,没有拙劣的矫揉造作,只有直入人心的共鸣与震撼。
  匡正这时靠过来,俯在她耳边:“出色吗?”
  匡妈妈连声应着:“出色!”
  匡正瞧着台上那抹耀眼的红,光彩夺目,无人可及:“那是我的宝绽。”
  (1)开箱:和“封箱”相对,也叫开年戏。


第155章 
  那是……宝绽?
  匡妈妈诧异地看向匡正。
  “这戏楼叫如意洲; ”匡正说; “咱们眼前的雕梁; 方才台上那些演员; 还有这满座的宾客,都是宝绽的。”
  匡妈妈难以置信; 在家的宝绽很乖;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听过他大声,但此时在台上; 他灼灼然如彤日; 铿铿然如金石; 少年意气恣意挥洒,怪不得……匡妈妈懂了,怪不得她儿子喜欢; 优秀的人总是被优秀的人吸引。
  一曲唱罢,宝绽没下台,而是摘下髯口,向台下深深鞠了个躬:“诸位朋友、主顾; 今天真对不住,琴师不像样; 演员也没火候; 宝绽在这里给大伙赔不是。”
  台底下都是熟人,哪忍心让他弓着,纷纷嚷着“翻篇了”。
  宝绽道了谢; 又给大伙拜了年,随后说:“今天如意洲有两件大事,借开箱的日子,跟各位‘捧珠人’唠叨唠叨。”
  萨爽从侧幕跑上来,把一个卷轴递到他手里,宝绽端着稍稍一抖,亮出一幅红底洒金的竖字:烟波致爽俱乐部。
  “头一件,是俱乐部正式成立,”宝绽眉头轻动,冠上的翎子随之颤了颤,他开玩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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