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女巫-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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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他低声道。你到底是骗子、化学家,还是真正的魔女?
如果你现在再掏出瓶瓶罐罐,开始配置强酸,我会失望的。他心里想。
然后罗兰听到了噼啪声,这是水汽受热膨胀的声音——地面腾起了白雾,周围气温急剧升高。
他看到火焰正从对方脚下升起,温柔地舔舐着少女裸露的小腿,接着她站立的地面都燃烧起来。身后的火把同时炸开,犹如获得了纯氧一般,爆发出夺目的光芒。整个牢房一时间形如白昼,伴随而来的是众人惊恐的尖叫。
女巫向前迈步,火焰跟着她的步伐游弋,当她来到监牢边时,数十条铁栏杆纷纷变成了火柱。
罗兰不得不向后退,灼热的空气撕咬着皮肤,令他疼痛难忍。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他就像从深秋回到了盛夏,不,和夏天那种酷热不同,这种单纯由火焰产生的高温并不能全方位包围他。面对火焰的一侧热浪滚滚袭来,而背对的一侧则寒意十足。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冒冷汗。
——她不畏惧火焰啊。
罗兰想起了大臣助理的话。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本身就是火焰,又怎么可能会畏惧自己?
很快,铁栏杆由深红变成了亮黄色,开始熔化变型。这意味着它们已被加热到一千五百度以上,在没有任何保温隔热措施的条件下做到这一步,这大大超乎了罗兰的想象。他与其他人一样已经远离牢房,紧紧贴在距离最远处的石壁上。
如果不这样做,铁水产生的高热即使不直接接触,也能让衣服燃烧起来——比如安娜,她的囚服早已化成灰烬,身体被熊熊烈火包围。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火焰才全部褪去。
墙上只剩下一小节的火把静静燃烧,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汗透的衣服,滚烫的空气,以及被烧得如同魔鬼爪牙般的监牢栏杆,无一不告诉所有人这并非是场梦境。
除了罗兰和骑士还站着,其他人都已瘫倒在地上,其中典狱官更是吓尿了裤子。
赤身裸体的安娜此刻站在牢笼外,困住她手臂的枷锁已不见踪影。她没有遮挡自己的躯体,双手自然而然地垂在身侧,湖蓝色的眼眸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我满足了你的好奇心,大人,”她说,“现在可以杀死我了吗?”
“不,”罗兰走上前去,将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道,“安娜小姐,我想要聘用你。”
第五章 理由
“热力学第二定律:不可能把热从低温物体传到高温物体而不产生其他影响,或不可能从单一热源取热使之完全转换为有用的功而不产生其他影响,或不可逆热力过程中熵的微增量总是大于零。”
罗兰将这条定律工整地抄在纸上——用这个世界的文字。乍看一眼有点像蚯蚓文,他实在搞不懂当地人是如何学会这样烦琐的文字的。
若说众多物理定律中哪条最令人觉得无趣,罗兰肯定会选择热力学第二定律。它告诉大家,热量永远从高向低流逝,无序在替代有序,熵在不断增加。最终大家都会归于虚无,宇宙将变得一片死寂。
而这个世界摆脱了熵增的困扰,魔力可以无中生有,这简直比发明永动机还要伟大!魔鬼的力量?罗兰对此嗤之以鼻,他们根本没认识到这种力量的本质,往大了说,它甚至可以改变整个宇宙。
当然现在嘛,可以先从改变边陲镇做起。
罗兰哼着小调,将纸条撕下仍进壁炉,看到它在炉火中化为灰烬,有种湮灭囚笼的快感。
大臣助理望着四王子莫名其妙的动作一头雾水,好在对方一贯如此,做起事来毫不着调,而且他能看出王子心情不错。
“已经办妥了,‘女巫’于午时被绞死。”巴罗夫汇报道。
“嗯,应该没有人看出什么吧?”罗兰轻点笔头,“反正都戴着头套。”
为了不让教廷和女巫共助会找上门来,罗兰命监狱长从地牢里找了个身材差不多的死刑犯代替安娜,并且除了首席骑士和大臣助理之外的人,全部赏赐了20金龙作为封口费。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笔极为丰厚的收入。
巴罗夫也曾建议过要不要让目击者永远闭嘴,被罗兰一口否决了。他知道这些秘密不会守住太久,但没有关系,他反倒希望有人能把消息传出去——只要不是现在。和教会翻脸是迟早的事,谁也不能容忍那些白痴如此糟蹋资源吧!当其他女巫知道王国边境有一座小镇能放任她们自由生活,甚至给予她们优厚的待遇,女巫们会怎么想?
无论哪个时代,人才都是最重要的啊。
“那么就这样吧,”罗兰吩咐道,“接下来,边陲镇上一年的贸易、税收和必要支出你都汇个总给我看看,还有城里的那些作坊,铁器、纺织、陶器这类的,也统计下数量和规模。”
“这些记录整理出来需要三天的时间,但是……”巴罗夫先是点点头,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罗兰知道考验嘴炮能力的时刻到了。昨日所做的一切对方总归会有疑问的,纨绔归纨绔,性格恶劣不等于脑子有坑。偷藏女巫这种事,在大臣助理眼里简直是与世界为敌。
“殿下,我不明白……”巴罗夫斟酌着用词,“过去您虽胡闹,但都是些无伤大雅之举,可……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救一名女巫?猎杀她们虽然是教会定下的律法,但您的父亲,温布顿陛下也是十分认同的。”
罗兰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边陲镇是个好地方吗?”
“呃,这个……”虽然不太明白这句话跟自己的问题有何联系,巴罗夫仍照实回答,“并不算好。”
“是非常糟糕,比起金穗城和碧水港,你觉得我胜过那几个亲兄妹的可能性有多少?”
“……”大臣助理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几乎为零。所以我只能换一种方式,”罗兰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一步步陷入自己设下的圈套,“一种能让父亲留下深刻印象的方式。”
他没有从女巫到底算不算邪恶者这个角度入手,因为那样做收效甚微——巴罗夫在财务大臣身边当了二十年助理,已算是个合格的政客。对于政客来说,利益比善恶更具有说服力。另外走感情路线同样也不适合自己,罗兰回忆了下之前四王子的所作所为,发现自己实在不能算善良守序阵营。
所以他选择了世俗王权与宗教神权这永恒的冲突作为切入点,教廷势力的日益膨胀已是温布顿三世心中的一根刺。教会宣称这个世界按照神的旨意运转,而教皇则是神的代言人。如果人民发现他说的也非真理,也会漏洞百出,宗教的统治力便会受到极大动摇。
直接用“女巫不是邪恶者,所以我想救她们”的说法难以令对方信服,换成“女巫不是邪恶者,我可以借此来攻击教会”却能轻易将巴罗夫引导向自己预设的结论。
“无论我的兄弟姐妹将领地治理得多么繁华,也不过是教会的囊中之物。他们已经在大肆宣扬君权神授,若只有教皇加冕的人才能被视作合法国王,那么这片土地的实际统治者还是我们吗?”罗兰顿了顿,“而父亲能在我身上看到这样一种希望:一个没有教廷钳制,皇室独享所有权力的王国。那么他的选择就很清楚了。”
将“与整个世界为敌”换成“仅与教会为敌”则让人容易接受很多——何况巴罗夫本身就是站在皇室这边的。
“同样,若他意识到这些拥有奇特能力的人会是撬动教会的支点,猎杀令不过是一纸笑话。一边是毫无可能性,一边可能性不为零,你觉得我值得冒这个险吗?”罗兰盯着大臣助理,一字一句说道,“不要怀疑我的决定,巴罗夫。你当了二十年大臣助理,对吧?假若我能成为温布顿四世,你的助理二字就可以去掉了。或者更进一步,比如……国王之手?”
……
望着巴罗夫告退离去的背影,罗兰轻轻松了口气。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许诺并未太看重,这很正常,连罗兰自己也没相信过这个刚刚编出来的狂妄计划能实现。但那一点都不重要,关键是让巴罗夫相信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一个纨绔子弟所能想到的简陋计划,不但切合了四王子讨厌教会的心态,同时为今后招揽更多女巫铺平了道路。
至于自己真正的想法?就算他们知道也无法理解啊。
罗兰唤来侍女,“叫安娜小姐来见我。”
接下来,该做正事了。他兴致勃勃地想。
第六章 训练(上)
城堡后花园里多了一处棚子,周围用木板遮挡起来,只留下两个洞做窗户。
棚子中央是一座青砖砌出来的方形池子,长宽约三米,里面填满了黄土。适量加水后,不仅难燃,还具有一定的可塑性,拿把小铲子就能挖出理想的形状。黄土上面还堆放着几根铁锭——这是卡特·兰尼斯从铁匠铺拖来的。
池子边是一口井,罗兰正是看中了这点,才叫人把棚子搭在此处。
不过作为实验室来说,这里仍然太简陋了。他摇摇头,用一个晚上拼凑出来的东西自然谈不上有多理想。而正式工坊要等巴罗夫收集完资料后才能选址动工。
“怎么样?昨天睡得还好吗?”
他转过身,望着一脸茫然的安娜,笑着问。
女巫现在的模样与在监牢时的样子判若两人——经过仔细清洗后,她的亚麻色披肩长发柔顺且蕴含光泽,皮肤虽然没经过保养,但胜在年轻,鼻梁处的淡色雀斑更增添了一份青春活力。她的身形依旧消瘦,纤细的身躯仿佛一推就倒,可脸颊已有了红润之色,颈脖处的瘀青和勒痕也比昨日淡上许多。罗兰怀疑那股魔力除了赋予女巫神奇力量之外,同时也改善了她们的身体素质。至少就恢复能力而言,安娜要比常人快上许多。
“本来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应该让你多休息几天的,但时间实在很紧迫,只好等以后再补偿你了。”罗兰围着少女转了一圈,“这件衣服还合身吗?”
安娜现在穿的衣服正是他从多种方案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冶铁工人的全身防护服太过厚重,并不适合她。而游戏里的法师袍虽然看起来高大上,行动却处处受制,全包围的袍角很容易沾上火星而化成灰烬。至于女仆装,嘿,还有比这个更适合的吗?
就算这个世界尚未出现真正的女仆装,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侍女工作服已经有了后世女仆装的雏形。于是罗兰直接让提尔将自己的一套衣服按照安娜的体形做了裁剪,缩短了裙摆,长袖改为短袖,圆领变成折领,再打上蝴蝶结,新式的女巫制服就这么出炉了。
搭配上尖顶魔女帽(定制),黑色长筒靴(现成),以及不过膝的短披风(定制),一个以往只能在电影里看到的角色就这么活脱脱地站在罗兰面前。
“殿下,你……需要我做什么?”
安娜实在无法跟上眼前这位大人物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快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在地牢里被人装进袋子拖走时,她以为这被诅咒的一生很快就要迎来解脱。但脱下头套后,安娜发现自己看到的不是绞架或断头台,而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房子。接着一堆人涌了进来,给她脱衣、洗浴。从腋下到脚趾缝,没有一处不擦得干干净净。
接着是更衣,她没料到穿衣都需要有人来服侍,更没想到衣服居然可以如此舒适——它们柔软地贴在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摩擦。
最后进来的是位胡子发白的老者,他命所有人都退下后,将一份契约摆在她面前。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在监牢里说聘用她的竟是王国四王子,而且聘用之词居然不是玩笑。契约上清楚地写着她若为王子效力,每月都会有一枚金龙的报酬。
安娜清楚一枚金龙意味着什么,他父亲终日在矿洞工作,按出矿量的多少来决定薪水,收成最好的时候也不过一枚银狼。而一百枚银狼才能兑换到一块金龙,这还要看银狼是否足色。
那么,她的工作是什么,陪王子睡觉?洗浴时安娜也的确听侍女们这么窃窃私语过,可她不认为自己值这个价。被魔鬼侵蚀的血脉,自甘堕落的不洁者……任何人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只会避之不及,就算王子好奇心强盛到这个程度,连魔鬼都不畏惧,也无须付她任何报酬啊。
当天晚上没人来找她,她睡着了——那是安娜有生以来睡过的最柔软的床,以至于她刚躺上去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睁开眼时已是中午,午餐有专人送到房间里来,面包、奶酪外加一块牛排。她明明已经打算死去——连生命都决定要放弃的人,还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留念?她原本是怎么想的。但将牛排放进嘴里后,安娜眼泪忍不住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