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幻 完结+番外-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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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时辰,想到大漠凶险、前路茫茫,不由牵肠挂肚,恨不得抛家别口,随了他去。
大军走后,整座京城都陷入等待之中。大夏朝迫切地希望来一场胜仗,好一洗前耻。半月过后,边境消息八百里加急,陆续传回京城。然而,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此时的匈奴,各游牧部落结盟多年,政局相对稳定,势力最大的部族,乃是单于和左右贤王。其中单于王庭实力最为雄厚,世居大漠中部,其次是左贤王,居大漠东部,再次是右贤王,居西部。大夏四路兵马中,邝实、程光和姚怀山兵分三路,相互配合,讨伐单于辖地。贺言春则领一万兵马进军右贤王辖地。
根据边境情报,前将军姚怀山率领的一万兵马,在大漠深处遭遇了单于的主力部队,姚怀山率众力战,最终却因寡不敌众而至全军覆没,姚将军也战死沙场;本来要和姚怀山汇合的邝部,在骁骑将军邝实率领下,从青原郡出发,中途却不幸遭遇沙暴,迷失道路,等兜了老大一个圈子赶到汇合地点时,匈奴骑兵已经全线退却,只来得及给姚将军收尸。相比之下,车骑将军程光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他率部众两万人从阳谷郡出发,在大漠中转战南北,竟没有遇到一个匈奴人,最后只得无功折返。而贺言春率领的一万人,从白石郡出发后不久,就再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不过一个月时间,皇帝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看着前线情报,只得把牙齿打落了和血吞。廷议中又有人开始跳出来,指责皇帝现在动兵太过轻率,认为以德服人才是上策,守城驱虏为中策,出兵讨伐乃是下下策。皇帝心情十分糟糕,也顾不得自己的仁君形象了,当廷把几个谏臣痛骂了一通,直接贬去边境,让他们以德服匈奴去。
在皇帝发作过两回后,大朝会开始沉寂下来。朝臣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商议起了战后安置问题。姚怀山所率部众全线阵亡,抚恤发放着落到大司农府。邝实延误军机,按罪当斩。皇帝念邝实守边多年,挣下功劳苦劳无数,允许他按照夏律以钱赎罪。在缴纳了足额钱财后,邝将军被革去功名、贬为庶人。程将军无功无过,虽无责罚,但脸上无光是肯定的。至于贺言春,就算要问罪,也得找到人了再说。几乎所有人都在感叹:年轻人果然还是不靠谱啊……
这一日,方犁从大司农丞府回来,天已经黑了。到家后他十分疲累,恹恹地吃了两口饭,便回房睡觉,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突然想到贺言春说过,京城东郊有座柏荫台有几分灵验,他曾随阿娘去烧过香。方犁当即决定,第二天就去柏荫台烧香去。
眼睁睁盼到天亮,方犁立刻起床梳洗了,带着小殷等人往城郊去,一路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出太阳之前,汗流满面地爬上了柏荫台顶。就见山顶清风阵阵、古柏森森,中间那房舍里,有一位年老的华衣妇人,正合眼跪坐在蒲团上虔诚祷告。不是言春的阿娘是谁?
方犁见了,眼圈一热,忙上去给白氏施礼。白氏见是他,也还礼不迭。两人不用多言,都知道对方因何而来。原来白氏自贺言春出征之日起,就搬到柏荫台上,好方便她天天过来祷告。等方犁上了香、祷告完毕,到门外时,就见白氏正由几个仆妇陪着,坐在柏树下一个石凳上。看见方犁出来,白氏便冲他招手儿。
方犁忙过去了,两人叙过寒温,白氏便执着方犁的手,道:“悄悄儿告诉你,这地方神明是极灵验的!那年皇后有了身孕,我特地带着春儿过来烧过香,求神明保佑娘娘如意安康。后来娘娘虽遭了些磨难,不都化险为夷了么?”
方犁点点头,道:“定是神明见老夫人心诚,不忍辜负了您老人家!”
白氏便微微笑了,道:“好孩子,你也受苦了。我家春儿啊……”一语未了,叹了口气,才又接着道:“我家春儿是个有福气的!我找人给他算过,都说他命里该有大富大贵。虽一时有些挫折,终究能守得云开见日出。好孩子,你休担心……”
方犁又点点头,道:“我晓得了,老夫人也不可太过操劳。不然,等他回来又该心疼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方犁便要告辞下山去。白氏带着仆妇们,一直送他到下山路口。方犁和她挥手作别,一面往下走,一面抬眼看,就见山下是一望无际的漠漠平原,平原尽头,是起伏的山脉,几乎与天溶成一色。
山的那边,是更多的平原和更多的山。一直往北走,就能到白石郡。方犁念及此处,只觉得抓心挠肝、五内俱焚。--言春,你到底去了哪里啊?
第九十六章 将军令
贺言春从马上跳下来;边走边低头张望,后来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黑乎乎的一小粒土块;举在眼前细细地看。
程五一路紧跟着他;以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忙凑上来道:“这是什么?”
贺言春把那土块掰开来;凑到鼻尖处闻了一闻,抬眼看向远处,面无表情道:“羊屎。”
程五立刻十分嫌弃地后退一步,旋即反应过来;惊喜道:“羊屎?这么说咱们没追丢?”
贺言春把羊屎球丢了,拍拍手站起来,边往马旁边走;边接过齐小白递过来的水囊;仰头喝了几口,又递还给他,道:“这坨屎还很新鲜,看样子就是昨天的。咱们离匈奴人不远了,传令所有人,加快速度往前追!”
齐小白和程五立刻道:“是!”各自翻身上马传令去,正在休憩的骑兵们迅速起身整队,朝西边追去。
这是他们进入大漠的第十八天。大半月前;一万骑兵在白石郡集结,短暂休整后;就根据线报,在茫茫大漠里四下搜寻起了匈奴骑兵,结果好几天过去,鬼影子都没看到一个。耗到第十天上,贺言春和程五邱固商量后,果断改变了策略,从找人变成了找牲畜。
匈奴人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草原部落的骑兵,平时四处劫掠,回家则以放牧为生。而放牧离不开有水草的地方。既然他们跑了好几处,都无法找到匈奴骑兵,足以证明情报不那么准确。那还不如离开既定线路,去探查附近的水草丰茂之地,循着大群牲畜的足迹,总有能找到人的时候。
于是,在边郡向导的指引下,骑兵营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抵达附近一处匈奴人的牧场。但当他们赶到时,却扑了个空。根据地上足迹,向导判断这群蛮子部落约有一两千人,大约是四五天前离开这里,向西去了。贺言春当即决定,骑兵营将士带足十几天干粮和水,甩掉补给,直接追赶上去。也正是从这时起,他们和后方供给部队彻底失去了联系。
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他们在大漠里搜寻了四天,从地上遗落的粪便和足迹来判断,他们离这群匈奴人越来越近。追到此时,骑兵们人人心里雀跃,觉得希望就在眼前。
这天,大股人马追到天黑时,领头的向导突然变了脸色,指着前方道:“贺将军,不好了!咱们被蛮子发现了!”
贺言春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就见漫天夕阳中,一只鸟在空中飞翔,忽然发出一声长啸,掉转头朝西飞去。
“那是海东青!”向导常年在大漠贩牛羊,见了那鸟就很慌张,大声道:“蛮子们向来用海东青来查探周边敌情。那鸟已经发现我们了!这可如何是好?”
贺言春冷笑一声,张弓搭箭,朝天射去,就见利镞破空而去,越来越小,渐与海东青合二而一,片刻后,那鸟直直从空中坠落下来。程五从旁看到,喝了一声“好箭法!”
贺言春对左右道:“杀过去!”说罢一夹跨下马匹,如一枚流星,领头朝前飞驰而去,后面骑兵紧紧跟随,草原上马蹄震声如雷。狂奔不久,渐渐便看到前边现出人马身影,骑兵营顿时士气大振,人人都情不自禁呼啸起来。
匈奴人马在前疯狂奔逃,大夏骑兵在后紧紧追赶,眼看两拨人离得越来越近,前方却突然出现一座绵延起伏的大山。那山十分险峻,山间只有一条细细的羊肠小道。程五等人眼睁睁看见匈奴人马从小道中穿进去,渐渐消失了踪影。
“操他娘!”程五在大漠里晃荡了十几天,这还是离匈奴人最近的一次,眼见人跑了,顿时按捺不住焦燥,道:“将军,已经到了这里,怎能白白放手?反正蛮子人少,不如我们杀过去!”
贺言春却勒马摇头,仰头看着面前高山,沉吟道:“不可轻敌!此处地势极险,易守难攻。蛮子熟悉地形,一定会在中途设伏。传令后面,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先住一天。”
后面骑兵追发了性子,暗地里都有些不服气,但将军发了话,也只得作罢,各自跳下马来,生火做饭不提。贺言春却让人叫了邱固和胡十八来,几人围坐一团,商量起明天要怎么办。
贺言春道:“我刚才问过向导,要过这山,只有蛮子们走的那一条小路。若打别处绕过去,骑马要五天时间。咱们的马快,说不定三四天就能到。”
邱固听他这么说,显然是想绕过去,忙道:“等我们花三四天功夫绕过去,还不晓得蛮人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胡十八也点头道:“正是,他们就算不跑远,再从小路跑山这边来,跟咱们捉迷藏,咱们不照样拿他们没办法么?”
程五道:“绕也不行,强攻也不行,那怎么办?难道白白将他们放走了不成?”
几人都沉默下来,贺言春思忖片刻,道:“我有一个法子,咱们分兵击之。”
邱固眼前一亮,道:“你是说……”
贺言春点头,道:“咱们人多,这拨匈奴人少,既打不过咱们,带着许多牲畜,又逃不快。依我想,他们必定会固守此处天险,不敢轻易遁去。不如邱固和十八带五千人驻扎在这里,每日派少量兵马试探,使匈奴人不敢掉以轻心。我和孝之带五千人马,今晚就动身,绕过这座山,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各位意下如何?”
几人都默默点头,邱固道:“将军,咱们只带了十来天粮草,如今已经过半,若蛮子狡猾,使咱们这趟也扑个空,一万人马却到何处找粮去?”
几人都看向贺言春,就见眼前的少年将军盯着面前的火堆,神情肃然。两束小小火焰在他眼底跳跃,使他看起来就象一只大漠里的头狼,充满机警和冷静。
他沉默片刻,坚定道:“等我四天!不信咱们捉不住这群蛮人!若这趟扑空,那就继续朝前赶!他们牲蓄多,绝跑不过我们!”
当晚,在夜幕掩映下,贺言春和程五带着五千人马,悄然离开了驻营地。邱固和胡十八看着人马没入黑沉沉的夜色中,心里又是隐隐的期待,又觉得沉甸甸的。
第二天一早,胡十八派了小队兵马,顺山间羊肠小道往前试探,走不到一里,果然遇到伏兵,两边峭壁上山石滚滚落下,利箭嗖嗖往下射。夏兵慌忙后退,悻悻归营。邱固和胡十八又装模作样,带几个人顺着山势来回查看,一副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到了午时,夏军再派小队人马进山,不出所料,又被伏兵打了出来。到晚间,众人为防匈奴人趁夜偷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丝毫不敢轻忽。
如此过了两日,邱固心里时刻捏着把汗,暗自计算军中粮草,担心此行扑空后,一万人马断了水粮,可就万万不好收梢了。晚间趁着天黑,他再次命人去山路上刺探了一番,见伏兵仍在,心里这才欣慰了少许。
第三天早上,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把大夏骑兵的营地映成一片浅金色,又越过险峻山势,照在山另一边的草场和河流上。浅浅雾气中,蜿蜒的河流像一条发亮的缎带。河边草地上,大群牛羊正甩着尾巴吃草,一副十分安详的神态,让人几乎忘了,山对面还有一群剑拨弩张的夏族士兵。
山脚下,一个匈奴青年骑马四处巡视时,忽然听到远处一片隐隐的声音,似乎是雷声。他皱眉四处张望,就见天清气朗,一片乌云也没有。青年脸色变了变,跳下马来,伏在地上侧耳倾听了片刻,十分惊慌地翻身上马,一边策马朝营地狂奔,一边从腰间拨出号角,举到了嘴边。
正在这时,一枝利镞从后面激射而至,穿透青年的颈项,带起一簇血花。那青年晃了一晃,一声未吭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就见山麓边的地平线上,一群骑兵如鬼魅般冒了出来。没人知道他们从哪儿来的。这支蓬头垢面、浑身汗臭的队伍,如一片沸腾的铁水,直朝匈奴人的营地流淌过去。领头的年轻将军,在看清匈奴人脸上错愕的表情时,从腰间拨出了雪亮的长刀。
这一仗打得毫无悬念。留在山这边的匈奴士兵,大多是老弱病残之人,怎敌得过势如疯虎的大夏骑兵?在进行了极为短暂的抵抗之后,就被程五带人拿下。贺言春则带骑兵顺着山路掩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