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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鱼龙幻 完结+番外-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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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平公主歇完午觉,自己在房里坐着,发了一回呆,逗了一回鸟,看看到了放学时分,便命人把世子请来。等曹葵来了,母子俩闲聊几句,公主便向他打听郑大兄弟的品性模样如何。曹葵近来天天跟贺言春蹴鞠,觉得那小子也还伶俐,便在母亲面前说了两句好话。安平公主听了,沉默片刻,道:“哪天把他带过来,我要亲自瞧一眼。”
  曹葵忙道:“阿娘想看他还不容易么?我现在就叫人传去!”
  公主却摇摇头,道:“我身上乏,改日再说罢。明儿还得进宫一趟呢。”
  说着叫人去备车,接下来一连几天,公主都在宫里出入,也不知忙些什么。约摸半月后,宫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天公主和皇帝姐弟两个在后花园里散步,身边没跟什么人,路上碰巧遇到郑玉儿。玉儿见公主也在,便跪下了,哭着求皇帝开恩,允她出宫与家人团聚。
  皇帝这年也才二十四岁,正值血气方刚,见玉儿哭得梨花带雨,本就喜欢她的,此时更起了怜惜之意;又想到带她进宫以来,迫于大长公主威势,只能将她安置到偏僻冷宫。堂堂帝王,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还成个男人么?
  当晚他便没去皇后处,却把玉儿留在自己宫里过了几晚上。
  后来史官记到此处时,都认为郑氏其人心机深、有决断,在宫中尽是皇后耳目的情势下,行了一步险棋,以退为进,终于给自己和郑家满门搏得无限荣宠。但在当时,知晓此事的只有寥寥几人,安平公主陪在皇帝旁边,自是其中之一。
  郑玉儿被皇帝带走后,安平公主独自站在后花园里,心中颇有两分得意。她看着皇后住的甘泉宫方向,笑了笑,又想了一会儿,这才转身找太后说话去了。
  宫里的事,本来就极为隐密,郑家自是没人知道。又过了几天,贺言春放学后,便有府里主事之人传唤他,说是有人要见他一面。贺言春一听,便猜测是进宫之事有了眉目,忙虚心冷气,跟在主事后面,穿过重重回廊,进了前厅,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众人口中的安平公主。
  公主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保养得白净细致,正由一众丫环婆子陪着,在廊下逗鸟儿说话。贺言春进去后,也不敢抬头,只恭恭敬敬立在阶下,长揖到地,给公主请安。
  安平心情不错,待人便很和蔼,叫他站起来说话。等贺言春站直了,她细瞧了几眼,回头朝旁边婆子笑道:“我就说,郑家几个孩子,个个模样儿生得体面,这一个也必是如此,果然不错。孩子,你叫什么名儿?今年几岁了?”
  贺言春一一答了,公主又问了问学里的事,夫子讲课听不听得懂,喜欢文夫子还是武夫子,见他都答得上来,且言语清爽,又懂礼数,心里便喜欢,后来叫他退下时,还额外赏了一盒点心。
  贺言春从公主府里出来,一路骑马往回走,隔着簇簇烟树和屋舍楼阁,他看到西南方隐隐的青翠山峰,绿树掩映间,鳞次栉比的宫殿蜿蜒而上,重重飞檐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他勒马看了很久,心想,那便是皇宫么?阿姊已经在里头了,过一阵子,自己也要进去了。想到即将面临的陌生人事,心里一片茫然。
  这一世,总有些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就像他当初孤身一人,从定西走到益春郡。
  这一刻,他忽然着了魔似的想念方犁,心心念念地只想见到他,抱住他,跟他说说话……,想得要命,却又无药可解。就像沙漠里焦渴至极的旅人,无望地想念远方的一罐清水。
  贺言春突然掉转马头往方家走。他凄凄惶惶地想,我就去问他一句话,他是不是心里真有了别人。那人又是谁。至于真晓得了自己又要如何,他却又并无主意。
  他憋着一口气,急煎煎地到了门口,把马胡乱往旁边树上一拴,拨腿便朝屋里跑。院里静悄悄的,就见方犁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石桌旁,正就着天光看一本账册。
  方犁听到脚步声,扭头望过来,看见贺言春神色仓皇地跑进来,忙站起身,道:“怎么了春儿?”
  贺言春慢慢走过来,是个欲言又止的神态。过了一会儿,却一语不发,张开双臂把他抱住了。
  方犁楞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边把他往外推,一边轻声道:“春儿?到底怎么了?别急,你慢慢儿说……”
  贺言春却一语不发,只是抱着他,把头埋在他颈脖间,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方犁听到他闷闷的声音,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方犁一时错愕,答不出话,呆呆站了一会儿,就听贺言春又说话了,这回还带了点哭腔,问:“为什么呀?”
  方犁怔了好大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劝他道:“没有不喜欢你啊。咱家谁不喜欢你?连小枣儿阿灰都只服你管,昨儿早上,小枣还尥六儿一蹶子呢。”
  贺言春不语,亦不动,心里想,你明知道我说的喜欢,跟这种喜欢不一样啊。
  就听方犁又道:“你先坐下好不好?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贺言春终于松了手。大约也觉得自己此番行事太过荒唐,不由脸上带了几分羞愧,垂着头站着,也不吭声,一副听凭发落的落魄模样。
  方犁也有些尴尬,见他这鬼样子,责备的话却说不出口了,便咳了一声,道:“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莫非你阿姊那边有什么动静?”
  贺言春摇了摇头。看看四周,这才意识到不大对劲儿,周围静悄悄的没什么人,便问:“家里伙计们呢?”
  “前两天打发他们出门了。一队回颖阳,一队去常平。家里如今就我和胡伯。”方犁说着,又道:“你家里真没事?”
  贺言春嗯了一声,方犁便起了点怒意,道:“那你突然急惊风似的跑了来做什么?吓了我一跳好的!你这不是故意让人着急么……”
  贺言春也不说话,只抬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方犁见不得他这副表情,心里一软,只横了他两眼,恶声恶气道:“晚饭在这里吃么?吃的话让胡伯给你加两个菜!”
  贺言春又摇头,方犁便道:“还有什么话没有?有就说!没有快回去!这么晚了还在外头乱晃,也不怕被巡夜的人抓了去!”
  贺言春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他艰难地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心里已经喜欢上什么人了?”
  方犁听了,简直要疯。亏他还一直以为这小子脸嫩,现在竟动不动就把喜欢这两个字挂在嘴上了!
  他无奈道:“小爷啊,求你了,快滚吧!我天天跟你们这帮闲汉混在一处,去哪儿寻个人装在心里啊?”
  贺言春先还一脸绝望挣扎,听了这话,整个人如释重负,又要笑,又想哭,不禁喃喃道:“真的?真没什么喜欢的人?”
  方犁不想理他,只把他往外推,贺言春走了两步,却又停下道:“我还有句话。”
  方犁立住脚,却见他忽而又忸怩起来,声音低如蚊蚋,道:“我能不能……再抱抱你?”
  方犁张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暴燥道:“滚滚滚!”
  贺言春却没有即刻就滚,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三郎的脸,心里突然起了包天的狗胆,犹豫片刻,他飞快地凑过来,在方犁脸上轻轻碰了一下,这才转身跑了。
  直到他跑出院外,方犁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摸摸自己的脸,那点清凉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上面。
  方犁心想,完了,这人真疯了。
  他觉得现在这状况非常之糟糕,但是都这么糟了,自己居然气恼不起来。方犁惊异地察觉出一这一点,顿时觉得更糟糕了。


第四十五章 秋日长
  公主把贺言春叫进府里的事;白氏在家早得了消息。她左等右等,一直到天快黑透,才把贺言春等回来。就见她家幺儿脸上红红的;跟新嫁娘般洋溢着欢喜和羞涩。
  白氏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听说要进宫当差;就高兴成这样!把他拉到房里,细问公主见他时的情形。贺言春把公主怎么问的、自己怎么答的都说了一遍,末了又拿出赏他的那盒点心,都在马上颠碎了;要给白氏吃,白氏这才放了心。
  白氏摩挲着幺儿的手,自己思前想后;琢磨了一阵;觉得有些话还是提前吩咐的好,便道:“好孩子,这八成是要让你进宫去了。能在宫里当差,是公主赏咱们的体面,这辈子娘再想不到的。却有两句话,你要牢牢记着。都道是伴君如伴虎,那宫中贵人多,哪个看你不顺眼;使个小指头戳一下,咱们便禁不起。你在里头;须步步谨慎,遇事忍耐,休叫人担心才是。”
  她说一句,贺言春应一句,足唠叨了半夜才罢。白氏夜里躺在榻上,又寻思宫中侍卫个个出身豪门、非富既贵,吃穿用度无不精细,自家幺儿也应早作准备才是。早起便命郑孟卿重新置办衣裳马匹,把好的都挑给贺言春使,免得他进去了让人瞧不起。郑孟卿忙欢天喜地地去了。
  贺言春见阿兄为自己跑前跑后,心里很不过意,劝了几次,郑孟卿不听,只得随他去了。到晚间,郑大房里两口子却拌起嘴来。原来郑孟卿要拿家里那块上好的锦锻给贺言春裁衣裳,李氏不让,说是早讲定了的,要趁石头过生时,拿这料子给他做身好衣服穿。夫妻两个嘀嘀咕咕,到后来李氏哭起来,口口声声只说自己在郑家吃苦受罪也就罢了,如何连儿子都要跟着捡剩东西?郑孟卿说不赢她,没办法,只得又哄她劝她,锦锻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这事后来传到贺言春耳中,贺言春便去跟白氏说,自己本就有好些新衣裳,不必再做了;马也很好,不用再换。况且他们小门小户的,进宫当差只宜悄悄地才好,怎能如此大肆声张与人攀吃比穿?白氏听了,晓得他知道兄长夫妇为自己吵架的事了,一面觉得自家幺儿比大人想得还沉稳周到;一面却愈发觉得李氏太过小家子气,瞧她不上眼了。
  郑家人人都为此事忙碌,贺言春自己倒跟往常一样。他每日里依旧去公主府上学,有两位同窗约摸知道了他要进宫,对他也渐渐亲厚起来;孔教头在教授弓马骑射时,对他也严格了许多。下了学,他练练弓箭,写写大字,有时被众人围着,试件新衣裳,一天也就过去了。直到晚间躺在榻上,他才有了闲功夫,不免再四地回味那晚在方家发生的事情,心里生出千百种想法。又贪恋那惊鸿一吻,恨不能把人抱着亲个痛快;又唯恐三郎生气,从此对自己再不理会。每每想到动情处,便要捶床捣枕、长吁短叹。
  过了两天,胡安过来递了消息,说是邝小将军已经回京,三郎请贺小郎明儿过去一趟。晚间贺言春回家后,白氏把这事告诉了他,就见他咧着嘴笑,喜孜孜地走了,到了那无人处,又扎煞着两手蹦了两下,才跑到马厩里伺弄小白去了。
  第二天一早,贺言春就打水洗脸,收拾干净了,却在屋里挑衣裳穿,左拣一件,嫌素了;右挑一件,嫌花哨。捣腾了小半时辰,才穿着件天青衫子出了门。伺候他的老仆不由得想,这必是出门会哪家小娘子去的,自家小郎果然是长大了,也晓得挑件好颜色衣裳穿了。
  不提老仆猜疑,却说贺言春兴兴头头骑着马往方家走,路上绕去别处买了一束白兰花、几斤方犁爱吃的点心,提在手里。到方家时,方犁正和胡安两人在院子里吃早饭。
  胡安得知贺言春还没吃早饭,忙去灶上给他盛了碗粥,三人围坐在树下石桌旁,边喝粥边吃贺言春带来的点心,一时饭毕,胡安把碗筷收下去洗,树下便只剩了方犁和贺言春两人。
  贺言春见方犁一直也不大搭理自己,一腔蠢蠢欲动的心思被淋了老大一瓢冷水,十分忐忑。见胡安走了,他便迟疑着把花递过去,道:“路上买的。你看香不香?”
  方犁接过花,凑着闻了闻,垂眼没说话。贺言春便有些慌,搭讪着道:“我给你插到房里那青瓶儿里去?”
  方犁忽然变得惜字如金起来,单是嗯了一声。贺言春于是晓得,三郎这是生气了。
  认错是不可能认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这回松口认了错,以后可怎么办?他只得转了身,闷闷地到方犁房中插花去了。
  方犁瞧着他的背影,心里滋味很有点一言难尽。
  说他生气吧,不全是;尴尬吧,有一些。除此之外,还掺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总之是见了这死小子就觉得没好气起来,就想看他变成诚惶诚恐的一副衰样。
  贺言春从后院回来时,果然是很诚惶诚恐,方犁又不觉好笑起来,边吃茶边道:“昨儿胡伯回来,高兴得很,说听下人们说,你要进宫当侍卫了?”
  贺言春见他总算肯理自己了,松了一大口气,忙道:“事情还未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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