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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两世欢 [精校出版]-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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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北湮拍了拍额,叹道:“或许,我昨天应该拦着她些,不让她喝酒?若是伤了身子,岂不糟糕?”
  原夫人面笼寒霜,慢慢捏紧了手指,说道:“嗯,很糟糕。而且……太不值得!景辞……真该死!”
  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各有各的欢喜和悲伤,能幻作叫人无法理解的千百种模样,原不能以值得或不值得来评判。但这世间所有的女子,在付出一片真心时,都该得到爱侣同样真心的回应和呵护,而不是背叛和猜疑。
  原夫人、慕北湮踏入原府的书房时,阿原正若无其事地端详着满架子书,然后从中抽出一册李义山的诗集,翻开。一枚签子从其间无声飘落。
  阿原捡起签子时,已瞥见签子上的一行字:“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那字迹,正是贺王府那幅嫦娥图上的题诗一致。
  阿原举起那签子,若无其事地问向原夫人,“这字好秀气,透着掩不住的才情。她是……我姐姐,还是我妹妹?”
  原夫人叹道:“到底瞒不过你。”
  阿原笑道:“我倒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宁愿做那个自在潇洒人尽。可。夫的原清离。可我终究不能被人当成了傻子,戏耍到最后,还不晓得自己是谁,又为什么被耍。我是……风眠晚?”
  原夫人向后退了一步,却挤不出笑容来。
  她低低道:“你是阿原,我的女儿。原清离是你的妹妹,比你晚出世一刻钟。或许,你是风眠晚吧?但你从此只能是原清离,只能是阿原。”
  自前朝末年以来,晋、梁双雄并立,结怨数十年,彼此视若仇雠,所以梁国贵女原清离根本不可能嫁给晋王之弟李源,李源敢娶与梁帝有纠葛的原家小姐,也逃不了私通敌国的滔天大罪。
  于是,原清离绝对不能再是原清离了,而阿原也注定不能再找回风眠晚的身份。
  晋梁各有眼线关注着对方动静,若阿原承认了自己是风眠晚,那身在晋国的“风眠晚”又该如何立足?
  阿原喉嗓间似被什么拉得绷紧,干涩地问:“原清离是我……双胞胎的妹妹?那我为什么会在燕国,为什么会是风眠晚?我又为什么成了原清离?”
  原夫人哽咽,半晌,方哑着嗓子道:“阿原,你是聪明人,又不似清离娇惯任性,虽从未问我,也该猜到我像你们这般大时,经历过多少迫不得已。我原也不过盼着,与我海誓山盟的那人,能一心一意待我,一生一世相守。但终归一切成了泡影。后来怀了孩子,便满心想着,我混沌一世,至少我孩子当清清白白做人。若是出世,不论男女,都取名为清吧!谁知出世即分离……清离,原清离……或许,是命中注定吧!”
  阿原笑道:“若非天灾,便只能算是*,算不得命中注定!”
  原夫人看她眉眼坚毅,倒觉安心不少,点头道:“嗯,不是天灾,是……*。我刚刚生产下第一个孩子,正筋疲力竭,昏沉间隐约听得有人呻吟,勉强转过身来看时,帮我接生的稳婆倒在地上,她带来帮忙的妇人正抱起我孩儿,出手便将三四个在内侍奉的仆婢打晕在地,飞快奔了出去。我赶紧唤人,可嗓音嘶哑无力;待要去追,刚下床便翻滚在地,腹中疼痛难忍,才晓得我怀的是双胞胎……”
  阿原疑惑,“听说,我父亲是名武将?”
  既是武将,身手必高。从如今看到的原府情形来看,守卫也颇森严,哪会容得敌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原夫人苦笑答道:“原皓倒是在外守着。那妇人说稳婆让她去厨房里拿几样接生用的东西,把你放在篮子中提着,径直从他身边逃了……等原皓听清我在房内挣扎求救,冲进来问明情由再去搜人时,那妇人早就没了踪影。我好容易生下第二个孩子,虚脱得昏睡了整整两日,醒来时身畔只剩下清离,原皓找不到人,便哄我说只生了这一个,那个被抱走的女儿只是我做梦,还约束家人侍从一起哄我。我虽应着,心里并不相信。可我后来自行调查时,同样一无所得。”
  阿原皱眉,“原府找来的稳婆,当然是知根知底且年长有资历的。那妇人既是稳婆带来的人,难道稳婆不晓得她来历?”
  “我细细查过,那妇人是稳婆新近认识的,那日因惯用的帮工临时有事,她主动提出相助,稳婆又觉得她胆大心细,又稍懂些医术,才将她带入原府帮忙接生。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抱走我孩儿后,她再没有出现过。我找来找去找不到,有时也便宁愿欺骗自己,那个被抱走的女儿,或许真是幻觉……此事当年知道的人便不多,何况又隔了这么多年,即便要好的亲友都认定原家只有原清离一个女儿,连我自己也差点信了。”
  “直到十九年后,你被当作清离送回到我身边。”原夫人叹息着,抚向阿原有些憔悴的眉眼,“你昏迷时,我的确分辨不出;但你开口说话不久,我便晓得你不仅是失忆这么简单了。再怎么相像,旁人认不出,我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阿原眼底阵阵热意涌动,忙压了下去,说道:“于是,原清离……真的是自己离开的?然后,以我的名义嫁去了晋国?这偷天换日之计,涉及燕、梁、晋三国,谁能办得到?”
  原夫人摇头,“我猜不出。但我对景辞身世起疑后,就派人去了镇州和幽州调查他,以及他和你的关系。你当年被盗后,应该直接被带到了镇州,然后一直被景辞带在身边,先养在赵王府,后来同拜陆北藏为师,去了燕国,还参与了燕国储君之争。你本该帮你师父辅佐的二皇子柳时文,但不晓得为何最后竟帮助三皇子柳时韶继位,随后柳时韶安排了你和李源的亲事。”
  阿原低头,脑中有个高大沉稳的男子身影闪过。但她阖目细思时,却怎么也记不起那男子的模样。她只隐约觉出,他的眉眼深邃冷峻,但凝视她的目光偏偏温和安静,令她安心。
  她抱住在苦思中阵阵生疼的头,慢慢下了定论:“嗯,我认识李源,对他的印象好像……不坏。”
  原夫人道:“李源是清离的心上人。但晋、梁誓不两立,我当然不许他们在一起。我不想棒打鸳鸯,可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自寻死路。我不晓得她后来偷偷救了李源,更不晓得她竟因此被人欺负。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跟我好好说过话。她恨我,恨透了我。”
  阿原怔怔问:“她因救李源被人欺负,为何恨上你?”
  原夫人叹道:“清离以为欺负她的那些人都是我素日相好的,其实不是。皇上虽登基为帝,可不少表面归附的前朝大臣首鼠两端,甚至暗中与晋人来往。皇上不放心,派我和这些人接触,试探他们是否忠心。清离安置李源的那所别院很隐蔽,故而我曾几次在那里邀他们见面,故意提起昭宗时的旧事,试探他们本意。他们大约也猜到是皇上的意思,对我又恨又怕,随后发现清离的秘密,虽不想出卖李源得罪晋人,却借机要挟清离,报复在她身上……后来他们先后被杀,也不是完全因为她的缘故。”
  ………题外话………后天见!
第三卷鸳鸯谱(一九零)
  若梁帝本就猜忌,原夫人、原清离母女寻机添些话,再怎样的高官猛将,断送他们的前程和性命真的不难。 樂文小说|
  慕北湮默默坐在一边听着,面前放的一盏茶早已凉透。他忽道:“听闻夫人年少时曾与皇上有婚姻之约。皇上登基前,夫人一直暗中与诸大臣将领联络,助力不少。”
  原夫人扫过书房中雅致却难掩奢华的陈设,笑得凄凉,“是呵,我声名尽毁,却能成为他有力的臂助,不论在他登基前,还是登基后。我不入宫,对他的用处更大,所以他也愿意给我比寻常妃嫔更多的富贵荣宠。可清离素来清高要强,恨不得从不曾有过我这个母亲。可惜,终究还是我这个母亲连累了她。撄”
  慕北湮不由轻叹,“清离聪慧勤奋,什么都盼着做到最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希望旁人议论起来,先记起她的才情,然后想起她母亲的声誉。可怜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努力和梦想,都被那场灾难毁灭。到后来,她大约也只有在我和谢岩跟前能找到些慰藉吧?她说,只有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还算是个会说会笑会恼的真正的人。大约是因为我喜欢调侃她,总让她着恼欢喜,啼笑皆非;谢岩则时常伴她谈诗论画,让她格外地安心吧?自然,如今……她都不需要了……”
  她找到了她真正需要的人,当然不再需要他们那些完全不足以填补心底空虚的安慰偿。
  阿原便想起了慕北湮在沁河遇到她后的屡屡作弄。那些在她看来相当恶意的作弄,其实正是当日慕北湮与原清离习以为常的取乐?
  她忽然间有些羡慕她那个从未谋面的妹妹。如今,真正的原清离已与她所爱的人在一起,而原清离曾坦然相处的昔日情人,如谢岩、慕北湮等依然记挂着她。他们伤怀,却没有怨憎。
  而阿原呢?
  若那些模糊的记忆是真,她从前喜欢的人,应该就是景辞吧?
  而她后来喜欢的人,当然也是景辞。
  她不是原清离,原清离和景辞的婚约也很可能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计谋,——那计谋自然是针对阿原的。
  承受这个婚约的是姐姐阿原,而不是妹妹原清离。
  可她并不是那个曾有过无数情人的原清离。
  想起在沁河的一夜缠绵,她在缠绵时的疼痛不适,想起那一日傍晚景辞曾在县衙门接到过一封信笺,第二日景辞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便不辞而去,而原夫人恰在彼时赶到沁河接她……
  回京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她,甚至避而不见……
  阿原便笑了起来。她笑道:“我这个妹妹,其实还算是幸运的。虽然历了许多波折,到底有人真心待她好。分开多少日夜,依然时时为她着想,一心一心待她好。我……竟远不如她!”
  她笑着笑着,终于忍耐不住胃部阵阵的抽搐,猛地弯下腰,痛苦地呕吐起来。
  原夫人慌忙扶她,问道:“阿原,阿原,你……很不舒服吗?我……我给你传太医。”
  阿原拉住她,笑道:“不……不用。我只是想到景辞,忽然觉得恶心而已!我恶心……我瞎了眼,居然那样轻率去喜欢一个人,相信一个人……当日他抱着羞辱我的心思刻意玩弄我,再甩了我,我还傻兮兮追上去,相信他所有的解释,白让他又拿我取乐几回……他心底该在怎样地嘲笑我?你说,你们说,我有多愚蠢!呵,我是比猪还蠢,比猪还蠢……”
  她忽扬拳,重重砸向自己的头。
  一记,又一记……
  “阿原!”
  原夫人失声叫着,待要去拉她手时,哪里拉得住?
  慕北湮已冲上去,用力握住她手腕,喝道:“阿原,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都怪那个景辞!丢开你,他才是蠢猪,比猪还蠢!比猪还蠢!”
  阿原摇头,仿佛还在笑,泪水却再也克制不住,大颗地汹涌出来。
  她的面色煞白得像未沾点墨的宣纸,嘴唇上下哆嗦着,憋在喉嗓间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得几乎听不清。
  “是我,是我……”
  “是他,是他……”
  谁也不晓得她在骂自己蠢,还是骂景辞蠢。
  握剑的手甚至已无力扶住书架,她慢慢地顺着书架滑落在地,伏在地上呕吐,吐得浑身颤抖,满脸是泪,似要将那些不知什么时候浸润入心、铭刻入骨的情愫,连同隔夜的酒水一起吐出。
  慕北湮跌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将她抱住,抚着她的肩背,连声劝慰道:“阿原,你……你别想这些人,这些事了!你看,你不是还有母亲,还有……我吗?”
  但他的安慰,同原夫人的解释一样,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是如此地苍白和空洞。
  阿原曾经的过去,连同那些曾经的爱恨,都已在某些计谋的安排下散佚无踪;而从她的过去走来的所谓亲人、爱人,都在背叛她、伤害她。
  她真的只剩下分开十九年的生母,以及他这个不算情人的情人了。
  可即便她的生母,她的“情人”,在面对她所临的危机时,都在不由自主地为自己开脱着,为原清离开脱着。
  她的亲妹妹原清离,如今算是求仁得仁,得偿所愿。
  可原清离为了脱身,在背后与人做的那些交易,何尝不是踩在她姐姐如今的痛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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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然居。
  左言希将针灸所用器具一一收好,返身坐在景辞床边,重又替他诊脉。
  良久,他叹道:“阿辞,我在狱中月余,都不曾憔悴成你这模样。若你一心求死,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景辞淡淡地看向窗外。
  这两日一直病卧在床,春已过,百花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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