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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两世欢 [精校出版]-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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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夫人攥紧拳,高声道:“不关探儿事!从前我曾见朱蚀炼坏过一炉,说是火候掌握有误,大补成了大毒,便跟探儿说,让她也依着灵鹤髓的配方炼制一炉,吃着强身健体,然后趁她炼制时动了手脚,出来的药丸便有大毒。探儿本说倒掉重炼,是我要了来,悄悄替换了朱蚀的药。继飞也不知情,但晓得探儿曾炼坏过药,便有些疑心,所以在朱蚀死后拿了两颗药出来,打算回头叫探儿分辨,不料当日便有人报了官,他还未及将那药收起,我匆忙之下也只好先丢了药瓶……”
  朱继飞只是有些疑心,根本不曾好好收藏假药,于是看起来更像被嫁祸的那个……
  李斐叹气,“好吧,朱蚀是你所害,你的好女儿、好女婿全不知情……那棂幽和丁曹呢?你一个深闺妇人,难道能把那两个一起害了?”
  朱夫人道:“那晚继飞陪着绘飞进了县衙,棂幽混在宾客里来寻我,我怕他纠缠不清,给了他些钱财,让他赶紧离开沁河。他又跟我索要朱蚀素日所炼之药,我的确拿了几样给他,至于他有没有服用,我便不知晓了……”
  李斐问:“毒药?”
  “说毒药也没错……”朱夫人眼底闪过嘲讽,“是药三分毒。朱蚀服食那么久的‘仙丹’,也未见怎样身轻体健,最后送他升天的,不还是他的那些药?棂幽号称药师,炼的都是下三滥的蒙人药物,根本不懂得药物配伍,何况又不抵朱蚀经年累月与那些虎狼之药为伍,若是一时兴奋服用过量,猝死也不稀奇。”
  “这……”
  李斐看向谢岩。
  前朝自承是老子之后,绵延国祚数百年,炼丹求长生者不计其数,每年因此而死者亦众,只是信奉者往往认为服药而死者乃是得道升天,不以为奇。官府见得多了,一般并不会立案处理。便有些清明官吏明白其死因,眼见得都是死者自己服药,也不好深究。
  故而不论是朱蚀还是棂幽,若是自己服药猝死,又无家人告状,官府并不会干涉。
  从他们查证的情况看,棂幽的确是个只是略通药理的江湖郎中,说他是骗子并不为过。
  朱蚀那些药丸多是珍奇药材所炼,只要棂幽确定并非毒物,指不定真会服下,一时脏腑承受不住暴毙,也不是说不过去。
  谢岩沉吟,“你说你私下打发走棂幽,可有人证明?”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五)
  朱夫人便笑起来,“大人糊涂了吧?这种事岂能让人知晓?”
  谢岩懒懒地笑,“那丁曹呢?且说说,夫人是怎样决胜于帷幄之内,杀敌于荒山之中?”
  朱夫人冷笑,“丁曹更是自己找死!我女儿独居一隅,怎会毫无防备?入夜后,她正屋会燃上内含草乌的熏香,并不会害人性命,但能令人神智昏愦惊恐而去。这原是探儿的自保之道。丁曹闻了那香,自己奔山林里摔死,还能怪我探儿?”
  李斐听她对死去的手下不敬,不由怒道:“那为何丁曹下山途中会遇到毒蛇?毒蛇被杀之处,又为何会出现佛珠?”
  朱夫人横眉睨他,“大人,丁曹遇到毒蛇,与我或探儿何干?请问,你是在探儿处搜到了她豢养的毒蛇,还是在朱府发现了毒蛇?至于佛珠,却不知是怎样的佛珠,为何大人一口咬定,那是探儿之物?”
  “这……”
  朱夫人咄咄逼人,李斐反而一时语塞。
  朱夫人已继续道:“我既认了杀夫之罪,横竖都是个死字,也不在乎多认下两条人命,又何苦撒谎?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李斐不由抬袖擦汗。
  他出身书香门第,讲究的是文采风流,时时不失风度。如破案之类的俗务,他便基本交由阿原和景知晚二人办理,细节并不清楚。再不想那两个不靠谱的,审案时双双跑得无影无踪,让他在使臣面前大失颜面。
  这时,只闻轻轻的啜茶声,然后是谢岩不紧不慢的好听声音响起:“你横竖都是个死字,怎么都逃不脱,自然不在乎认下更多人命。最要紧的,是保你女儿周全,是不是?”
  朱夫人身形微微僵住时,谢岩已懒懒地说道:“来人,带姜探、朱继飞。待会儿若二人说话与夫人有所参差,不许朱氏开口。如若不然……”
  茶杯盖子徐徐地撩过杯沿,然后是清润含笑的话语:“便只能让人用牛粪塞住夫人的嘴了!”
  朱绘飞在旁听完前因后果,不住地摇头叹气,待闻得谢岩的话,却又有些不忍,站起身待要说话时,谢岩又道:“被人坑成这样还心存妇人之仁,或许你真的是猪,但绝对不是会飞的猪。要不要先把你的嘴给堵了?”
  朱绘飞登时闭嘴。
  阿原在外听得谢岩处置得舒徐自若,愈发钦佩不已,努力够着头想看清谢岩的模样,偏生再看不清楚,不觉嗟叹。
  想她当日醒来之后,这谢岩必定也曾前来探望过,可惜她被成群的俊秀男子惊吓住,再记不得他的模样。
  她退了两步,两眼放光地瞧向阿原,“你说,谢岩来沁河,会不会是因为我?”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六)
  小鹿怔了怔,连忙点头,“很可能!谢公子虽在吏部挂职,但向来不大管事,离京办案什么的,也轮不上他呀!小贺王爷这么快跑来相见,必定是小贺王爷见到你有了疑心,通知了谢公子,谢公子才讨了这差使过来!”
  阿原叹道:“小贺王爷和谢公子相处得这般好?”
  这两个难道不该是情敌嘛?
  小鹿正为自己跟着小姐办案学来的推理得意,一时有些忘形,笑道:“当然好!好得简直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嗯,他们本来就是都跟小姐同睡一个被窝的!”
  阿原大窘,便怎么也想不出那种三人行的大戏该是怎样的精彩情状。
  不过谢岩这般品貌,似乎不输于景知晚,又该比景知晚知情解趣。既有前缘,应该很容易亲近?
  她揉着太阳穴悄问小鹿:“若我出去相见,应该也不妨事吧?”
  小鹿眼珠一转,打了个响指,“没问题!可以继续三人睡一个被窝!小鹿我会继续替小姐把门!”
  “……”
  阿原默默收起萌动春心,继续向堂内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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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内,姜探已慢慢走上前来。她的身姿飘摇如风中之柳,脸色也比先前更加苍白,精巧的嘴唇似褪尽春色的杏花落瓣,虚弱得快要看不出生机来。朱继飞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她身后,盯着她的模样,却似眼珠子已长在了她身上。
  堂中一群粗汉不觉屏住呼吸,惟恐不慎气息大些,生生将她吹倒于地。
  谢岩依然闲闲淡淡地说道:“姜探,朱夫人说是她杀了朱蚀,害了棂幽,你有什么想说的?”
  姜探扬起唇角,微微的笑意如梨花浅浅舒展,“大人自然是不信的。”
  谢岩尚未说话,朱夫人忽尖叫道:“为何不信?这本来就是事实!事实!”
  李斐一拍惊堂木,斥道:“你真想吃牛粪吗?”
  井乙等虽被姜探的风姿摇曳了心神,却还记得职责所在,忙要拖过朱夫人给点儿教训时,忽听姜探尖厉叫道:“娘!”
  井乙才要将一团破布先去塞住朱夫人的嘴,被她叫得手一歪,便碰到朱夫人的嘴角,黏腻腻的什么粘了一手。
  李斐、谢岩等都已站起了身,而姜探更是挣开押她的衙役,直扑了过去。
  朱夫人口鼻流血,双目失神,人已瘫软在地。
  她不知在什么时候服下了剧毒,正在姜探到来之际发作。
  姜探满眼是泪,慌乱试图抱起母亲时,哪里抱得住?竟和朱夫人一起跌倒于地。她也顾不得爬起,扑在地上便为母亲诊脉。
  她的手指渐渐颤抖,脸色也越来越白,眸心却越来越黑。松开母亲脉门时,她也已瘫倒在地,细弱的手腕抱住母亲,只是一声声地凄厉哭叫道:“娘啊,娘亲,你何必……何必……”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七)
  毒性发作,朱夫人双目已盲,却伸出双手来,捧着女儿的脸,仔细地擦着她面颊滚落的热泪,嘶哑着叫喊道:“探儿,娘这一辈子都对不住你,快死了更不能拖累你……你不必管娘,娘犯下的错,不必你来承担!”
  姜探痛哭,断续道:“不是的,不是母亲的错……”
  朱夫人面色已然泛出青黑,却直着嗓子叫道:“不是我的错,是朱蚀的错,都怪朱蚀……是,是我杀的朱蚀!是我造的孽,我自己来还……老天爷,你……你放过我苦命的探儿……”
  她的身躯猛地支起,手臂直直向外伸去,似真的要向门外的天空讨要什么。
  众人忍不住往外张望时,朱夫人已经扑倒在地,连双眼双耳都渗出黑血来,显然没了气息。
  姜探浑身哆嗦着盯住母亲,竟连泪水都似已流不出,然后如一张纸片般,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朱继飞惊痛扑过去时,谢岩已大步走下堂来,弯腰将姜探抱起,侧身吩咐道:“先将朱继飞带下去,押后再审。井乙,去找大夫!”
  朱继飞再不肯离去,高叫道:“她的病极重,寻常大夫救不了……就让我……守着她吧!她已经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颤着手紧捏住姜探低垂的袖子,竟是簌簌落泪。
  朱绘飞虽恼恨愤怒,到底顾念兄弟之情,由不得走过去,扶住他的肩。
  谢岩顿了顿,便看向跟过来的慕北湮,“北湮,案情尚未完全明朗,恐怕要劳烦你家言希了!”
  慕北湮低头瞧姜探双目紧闭,知她情形不妙,笑道:“好,我就便叫人去请。”
  谢岩点头,大踏步向外走去。
  李斐忙跟在后面,说道:“这模样恐怕暂时不能收监。”
  有使臣在,便是姜探瘐死狱中不会有人追究县太爷的责任。但眼睁睁看着这女子就此死去,委实有些残忍。
  谢岩淡淡道:“嗯,有方便的房间先找一间让她诊病吧!”
  他看着清瘦,但手上颇有力道,很快绕过大堂,径奔后衙,然后迎面碰上阿原。
  大堂内事发突然,阿原一时也看得怔住,见谢岩带姜探出来,忙从后方绕出,预备避开时,不防谢岩也正从侧廊绕过去,差点撞个正着。
  二人相距极近,阿原抬眸便见一张清朗俊秀的面庞,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清澈如泉,冷而明澈,直直地撞到她眼底,竟让她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尚未及说话,谢岩已扬唇,轻笑,“原捕快来了,真巧!麻烦带我们去你屋子,先给这女子治病吧!”
  阿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在前面领着走了两步,才觉出似乎不大对劲。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八)
  他该与“原捕快”素未谋面,却如此自然而然地唤她,亲切温和得令她自然而然地应了,自然而然地在前面领路了……
  可县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空闲的屋子也不至于找不出来,为何领她屋里去,为何她还乖乖在前领着?
  他认出她,却不点破她,微笑着将一个垂危的嫌犯送入她房中,又在盘算什么……
  正犯懵时,小鹿一溜烟跑到她身边紧跟着,苦恼道:“这个姜探不会是痨病吧?若是传染可不得了!不过她是女人,也只好住我们那边去吧……”
  阿原恍然大悟。
  这谢岩简直是七窍玲珑心,等于不声不响暗示已知晓她女子身份,而她同意将姜探往自己房中领,无疑也认为理所当然,——若是男子,必定觉得不方便。
  又或者,谢岩说那句找“方便的房间”时,便已打算好去她屋子了?
  他根本就是在试探她,而她毫无防备,如水晶人般被他看了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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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原虽“沦为”小小捕快,却还保留着女儿家的本性,屋子里收拾得窗明几净,齐齐整整。窗边小案上,秘色瓷瓶斜插了一枝将绽未绽的栀子花,还有一套白瓷茶具,茶盏中尚有半盏茶水,散着淡淡芬芳。
  谢岩扫了一眼,径要将姜探送到阿原床榻上时,小鹿已赶上前来,叫道:“别弄脏我们小……公子的床!放我床上吧!”
  阿原忙道:“得,放我床上吧,我家这丫头娇贵,别回头吓得不敢睡。”
  谢岩笑了笑,将姜探放到阿原床上,柔声问道:“你不怕?”
  阿原道:“我一个大……大男人,怕什么……”
  她的脸皮显然修炼得还不够,“大男人”三字说出口,舌头便有些打结,匆匆偏过头避开谢岩的目光,却正见慕北湮端起她先前喝掉一半的茶,嗅了嗅,一饮而尽。
  阿原看直了眼,张着嘴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慕北湮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亮莹莹地映照着阿原惊愕的脸庞。
  然后,一只手拍在慕北湮的手上,几乎没见怎样动作,那茶盏便已落到另一人手中。
  五指修长,洁净如冰玉,深潭般的黑眸淡淡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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